第六十一章 玉京秋（一）

    岂料新同桌横他一眼，眼光很利：“说话小心点儿。”

    他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手从肩膀上拂下来：“你认识她？”

    车子就停在路边，不多时，吴阿姨坐回车上，将装满教辅资料的塑料袋递给苏倾。

    一进门，一股长期不流通的、混杂着汗味的憋闷气息扑面而来，他无声地皱一下眉头。

    苏倾穿着毛绒拖鞋上了二楼，最大的房间是她的卧房。她将书包放在椅子旁边，铺开作业本，“啪”地旋亮台灯。

    旁边传来男人和气劝阻的声音，两人在车上，那边有刺耳鸣笛催促的声音。

    她把人民币规规整整塞进钱包里，什么父母，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

    房门先开了条缝，随后才全部推开了。吴阿姨笑眯眯地把一筐卸妆的化妆品摆在她面前：“学习辛苦了，晚上要卸妆哦。”

    那时候正值疆独分子打砸抢烧，新闻里时常报道，他就拿这个开玩笑。

    冷清的带着傲的腔儿。

    江谚坐着，等人走完了才起身，把教室老旧的窗户挨个推开。

    “嗯。”江谚应一声，等人关门走了，才放松地走到客厅。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窗口露出对面公寓楼寥落的灯火。

    临近考学的学生通常是不拘小节的，架着黑框眼镜，脸、胳膊和腰，因为久坐堆积出一点臃肿，掩藏在拖沓的校服下面。大家普遍如此，因而他们对外貌也有些麻木，只是注意到讲台上的男孩子短发微乱，下颌角分明，鼻梁高挺，乍一看很有攻击性。

    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怎么回事，像猫似的一声不吭，只在茶几角上压着一百块钱，给她做小时工费，连照面都打不上一个。

    二中在市郊，是她毕业的初中。

    江谚默着，烟从嘴里抽出来，转身下了台阶。

    “知道了。”

    他开始慢慢地收拾书包，收到一半，书包烦躁地一扔，裤兜里摸出盒烟，走上天台。

    车子刚刚加速开起来，老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苏倾留心看着前面绿色的亭岗，抱歉道：“前面有个报刊亭，我去买吧，很快的。”

    作业本下摊着一只手机，时下最新的型号，屏幕亮着，信号一栏是空的。

    他抬眼多看了两眼。

    “景城。”

    外面飘了浅浅的雨丝，飘在他脸上，仰头看，天空涨得发白。

    江谚抬起头直视她，她精致的脸慢慢地从昏暗里走出来，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见了他，眼神蓦地变了。

    “你也马上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再给我和你父亲添麻烦了，好吗？”

    死气沉沉，这就是他对这座边陲小镇的印象。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竟然能比别处更需要□□除恶？

    “阿姨走了哦。”陈阿姨卸下袖套，伸着脖子往屋里看。

    走到楼下，一辆黑色卡宴横在大道上，江谚撞见苏倾上了车，一个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弯腰替她关上车门，旁人见怪不怪地绕着豪车走。

    他与她对视着，直到她从走廊擦肩而过。刮过一阵令人眩晕的香水的风。

    她快速编辑了一行短信：“湘湘，我是苏倾。”

    “笃笃”两声敲门声，苏倾心跳加速，敏捷地将手机锁屏压在作业本下面。

    江谚瘦长的手指转着笔玩，眼睫侧着。

    一尘不染的玻璃杯里热水在杯壁蒸出热气，云雾似的白气飘到了明亮的灯泡下，徐徐消失。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着夕阳的暖光，很漂亮地铺在地上。迎面的三三两两背书包的身影里，夹着一个不太一样的。女生披散着长卷发，窈窕身形背光，是中午见过的那个。

    吴阿姨看了看她，柔和道：“好吧，注意安全。”

    班主任起身，趁着下课把他带到班里。

    陈景言补充：“还炫富。”

    江谚冷眼注视着车子驶出校园。

    所有反常让这股味道阻断了，江谚皱了一下眉头，绷着嘴角用力揉了揉心口。

    “打人不？”

    江谚很烦乱。他当然认得清天生的漂亮脸蛋，只是有的漂亮是摆在橱柜里的精致贵重的商品，打眼一看就没有亲近的欲望。

    电话卡实名制实行以后，晚乡只剩几家报刊亭还卖“黑卡”——不用身份证就能买到的sim卡。她打听过价钱，三十块钱一张。

    陈景言问：“新转学来的。”

    副驾坐着四十岁上下的吴阿姨，柔和地回过头：“等老板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江谚被暂时安排到倒数第二排的陈景言旁边，伸手拉开椅子。

    风吹动蕾丝窗帘，苏倾身上穿着粉色睡裙，一切都是童话般温馨可爱的风格，只是对于十七岁的高中女生来说，显得有些幼稚了。

    一只清瘦的手从栏杆里默然递进几张叠好的纸币，车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江谚坐了下来，停了一下，敷衍：“嗯。”

    后视镜里倒映出司机老吴皱纹密布的眼。苏倾手指交握着，轻轻说：“我想回二中一趟，看看原来的老师和同学。”

    江谚回过头，将那根烟随手丢进路过的垃圾桶里，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

    女人松一口气：“那么以后都这个点给你打电话。”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一个电话打过来，她慌乱中摁断了，又有数个短信涌入。

    吴阿姨看着她乖巧的脸，似乎有些不忍心地告诉她：“老板来过电话，他很忙，这个月先不回来了，下个月再来晚乡。”

    在这座边陲小城最好的高中里，学习氛围近乎压抑的浓郁，课间静悄悄的，许多人趴在桌上抓紧时间写题，很少有人聆听新生的自我介绍。

    一间布满粉红色的房间，粉红色的墙纸，脚下踩着浅粉的地毯，樱花色的大床上，有数个hello kitty和泰迪熊公仔，柔软的、毛茸茸的，连被子上都绘满一枚一枚的小花。

    是不是有那个什么，社会恐惧症？

    晚乡的市中心拥挤，狭窄的双车道上塞满了车。四十分钟的车程，司机几乎全程拍着方向盘鸣笛，最后用了一个半小时到达。

    食指推开烟盒，熟练地抽了一支出来，低头叼在嘴里，一抬头，却怔了一下。

    吴阿姨带上套袖，跪在地毯上一寸一寸地喷除螨喷雾，边喷边解释道：“这两天下雨，一定要注意卫生。”

    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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