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点绛唇（三）

，要来送给她，“呀”了一声：“你怎么哭了？”

    春纤手上提着笼子，拿手拍一拍，黄鹂儿在架子上拍了一下翅膀，又无精打采地眯起眼睛：“奇怪，生病了么，怎么不会叫了？”

    呼呼的风声肆虐，太阳让乌云遮住了，远处原来了阵阵由远及近的雷霆。

    待她走了，苏倾霍地站起来，朝铜镜里一看，自己额头上给人拿朱砂笔点了一朵艳丽的三瓣莲花。

    雨点打在紧挨着的一大片荷叶，如同敲击薄面鼓，叶面上蹦跳着明亮的水珠。

    苏倾和这个字对望着，心一沉，第一反应竟是将整本折子藏了。

    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好像这天气也把人的心泡发了，泡得一股旧书霉味儿。

    今日的南国，唯有王丞相能与明宴抗衡，二人相斗数载，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

    苏倾想了想：“大司空年近而立，依然无妻无嗣，孑然一身，于理不合……”

    饭吃完了，雨也停了，俞西风还在生闷气，背起剑，蹬蹬地钻进后园。

    她飞快地擦干了眼泪，好像做好什么决定，篮子里的小弹弓拿出来给他玩儿，北风马上被唬住了，拿着弹弓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苏倾把手上的伞轻轻斜在墙边：“明大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丞相暂时动不得，还请收敛行事。”

    第二天街市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化作片片的影儿，她提着一个小包裹，像一只断线风筝，孤零零地站在桥头等，等到了燕成堇，跟在他身后，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王宫。

    明宴没作声，手底下又过了一张军报：“笑了么？”

    镜子里的模糊的人影长久地与她对视，脸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苏倾指尖一抖，不动声色地将圆环放回去，湿裙子下的腿悄悄调整了一下位置：“你也累了，且下去吧。”

    苏倾凝眸看着裙下的大理石地面，不作声。

    俞西风多年来头一次走到后园深处，当年那座小木屋还保留着，几乎要被长起来的荒草掩盖，像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旧梦。

    三年前，原身提着篮子在走在集市里，遇见一个没带钱的布衣少年，出了五个铜板，请他在街边吃了一碗豆腐花。

    背着剑的少年沉着脸，捉了只肥胖的布谷装进竹笼里，不想看见苏倾，只把笼儿丢在尚仪局门口便回来。

    他侧过眼，墙边一把小小红梅纸伞，还安静地靠着。

    明宴政务繁忙，两三个时辰才顾得上呷一口茶，见他空了，西风才凑上去：“大人，送好了。”

    “输了任您调遣。”

    手伸进衣领里，把脖子上的圆环捞出来，刚前进的一个刻度，果然又退了回去。

    比起世家女，燕成堇大约更想要一个自己挑选的、聪敏听话的、心里有数的王后。

    明宴蔑然一声笑，半晌，他打量西风一眼：“输了怎么办？”

    “你说的。”

    少年连声感谢，吃到一半，少年腰间藏的盘龙玉佩露了一个角，无声落入她眼底。

    南风冷笑一声：“老头儿算得没错，人家天生凤命，志不在此，能是真心给你补衣服？”

    苏倾不再听下去，快步回了尚仪局。陆宜人病已大好，看见她，头一回没有出言讽刺，披着衣服恹恹坐着。

    满地碎金似的斜阳铺洒在桌面和地面，窗户大敞着，热风荡起镇纸下的纸角儿，扫到了苏倾的胳膊上，她慢慢地有了知觉。

    燕成堇扶着头冷笑一声：“削了给谁，给你么？”

    可燕成堇是什么人？这日他靠在塌上复核奏章，果然从一沓中挑出了那一本，凝眸看了半天，目光慢慢落在她脸上，慢慢地问：“苏尚仪，到底是准，还是不准？”

    青石板上弥留的积水很快被暑热烘干，树叶子被雨洗过，绿得发亮。

    明宴指尖玩着树枝不作声，眉间神色颇为不耐。俞西风畏他的神色，可还不情愿：“我们哪来的鸟。”

    “放肆！”提起这件事，就是踩了王上的痛点，燕成堇果然暴怒，抬手掀了桌案。

    一直不说话的俞西风筷子猛地拍在桌上：“不许提那个叛徒！”

    一连数日暴雨，白天出不得门，明府的少年们要给憋坏了。

    燕成堇盯着她的脸，他喜欢看阳光落在她的颊上，睫毛上，一张脸如玉刻般透光，好像不沾染任何权术和污秽，和看着长在阳光下的藤萝一样的舒坦。

    北风说：“记得呀，她补衣服手多巧，搁现在，十个八个丫头都笨。”

    苏尚仪，哪个苏尚仪，世上还有几个苏尚仪！

    苏倾说：“荆家小女与明宴身份悬殊，且私下并无往来，荆官视满朝才俊为无物，急于投入大司空翅羽之下，恐助长谄媚之风。”

    苏倾的脚步微微一顿，在门口旋身。

    两相拉锯没有结果，王丞相说不动王上，便叹气：“大司空忠义，想来视权力如浮云，当年明大人一手持剑，一手护着陛下登基……”

    不到三着，俞西风让他下了剑，往前狼狈地扑了几步，护住了剑。

    苏倾犹豫半晌，硬着头皮提笔在前面添了个“不”字，勉强变作“不准”，只是两笔丹砂浓度略有不同，不能细看。

    明宴两肩已有加深的水渍，鬓角沾湿，小小水珠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棱角落下来。俞西风不在身边，他独自一人倚着墙，两眼望着湖面。

    越说越低的话，被燕成堇一声笑打断，他好像走了神，倾过身子，在她耳边呢喃，“难道只有他是无妻无嗣，孑然一身？”

    “是。”春纤退下去之前，眼神讶异地看了看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