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江城子（十三）

    他在脑海里描摹出有些模糊的母亲的面容，有着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皮肤的一张脸，浅灰色的瞳孔，五官带着男人样的硬气，那灵巧的腰身和腿，好像有如火的热情和无穷无尽的力气。

    “我妈可以在舞台上跳十二个小时，不在乎工资多少，能不能养家糊口。”他平淡地继续，“剧院拆掉那一年，她拿一根皮带在家上吊，逼债的找到我的学校，打掉了我班主任的两颗牙齿。”

    “是去年正月十五，助理请假，你拿工作室的厨房，给我煮了一碗汤圆。”

    苏倾掀开被子坐起来，手表的指针过了“3”，太阳穴涨涨的，却睡不着。

    这五年一路走来，他遇到无数个可以转身离开、埋没于人群的路口。

    “她父亲是个苏联作曲家，母亲是舞蹈演员，从小就是‘音乐精灵’，养到十六岁，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艺术家骗了，跟着他跑到津北的小县城，生了一个孩子。”

    顾怀喻似乎拿她没办法，目光沉沉地扫过她的额头，眼睛和有些红肿的唇，想不明白她怎么这样天真，天真得致使一切过于顺利，让他有一种心悸的不安全感。

    苏倾说：“什么时候？”

    卷帘“吱吱吱”地放下来，把窗外暗蓝的天幕遮挡严实。屋里仅剩冷色调的顶灯，照着四面白墙和床铺，苏倾很乖，抱膝坐在他的床上，下巴垫在手臂上安静地等他，头发散在弯肘和背后，黑色的眼睛，绯红的嘴唇，像梦一样。

    苏倾感觉到他的手撩开她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

    顾怀喻怔了一下，睫毛垂下，低眼看她。

    双手抚过她的脸，把她的头发往后别一别，低头吻向那小巧的已经通红的耳垂。

    苏倾的手轻轻揉动他的脊柱骨，扇子似的的睫毛动了动，很认真地说：“这么弯着，不好。”

    苏倾仔细想了想，说：“那也好。”

    可那只是在台上，下了台卸了妆，纸片儿一样的人，一戳就稀碎了。

    苏倾说：“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苏倾仰头看他，黑暗里只能看得到他下颌的棱角，看不清他的表情。

    顾怀喻沉着脸地看了她一会儿：“好。”

    苏倾轻轻地说：“其实是在津北的市民广场，我是你的观众。”

    苏倾的眼睛往下看：“那你要下去吗。”

    顾怀喻讽刺地笑：“她为舞台剧而生，除了演戏，什么都不懂。我看过她的戏，演得很好。但那有什么用呢？”

    她的手伸出来，轻轻触碰他的眼皮，手腕倏忽被他一把攥住了。

    苏倾有些局促地往窗边走，顾怀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从背后伸手一捞，轻而易举把她拐回床上。

    他微微抬起眼：“你知道我第一次吃到家里做的饭是什么时候？”

    她好像知道顾怀喻为什么喜欢摸她的脸了，昨天还是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今天就在一起了，她也觉得很不真实。

    “我跟她是很像，我也喜欢演戏。但这辈子，我绝不会跟她一样。”

    苏倾让他搂着躺在单人床上，她身量纤细，埋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倒也不太挤。

    顾怀喻撩动她头发的手停了停，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没有一天说后悔，他又怎么会不值得。

    房间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屋子很小，两张狭窄的单人床，窗台被粗糙地改造成榻榻米，斜放着两个编织靠垫。

    顾怀喻的手指焦躁地划过她的眉心，漫不经心：“这么难想，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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