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城子（五）

    苏倾像个学生一样认真听，秦淮往椅背上一靠，笑也敛了：“顾怀喻也是一样，没有紫薇星，没有提款机，身段儿放下，红是碰运气，要是追求梦想，就得往死里熬。”

    苏倾踮着前脚走过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微蓬的裙摆下又细又白的一双腿，脚踝让芭蕾舞鞋一样的绸带缠绕，细高跟好像天生为她打造。

    顾怀喻直接把进度条拖到她指的位置，点播放键，屏幕动起来了，他单手把旁边的椅子拖过来：“坐这儿。”

    她开始没什么力气的掰他的手，顾怀喻往常避嫌得厉害，此刻却不肯放，强行把她提离了地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洗手间门口，脚尖点开门，把她架到长椅上，低头仔细看她发白的脸色：“你行不行？”

    她的食指抚摸着圆环上长长短短的线，她意识到，原来这些线是刻度，每五个单位一条长线，就像这个世界的米尺一样。

    秦淮的心颤了一下，苏倾这个“也”用得过于聪明，一下子调动起他骨子里那点儿骄傲和不平：他与顾怀喻相似的经历，还有他半路夭折的理想。

    她低头一看，有点意外，他这里竟然有她常吃的止痛药。

    阴天的早晨稍暗，客厅里灯还亮着，她注意到茶几上立着一个挺挺的白色纸袋，上面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

    她的目光落在书简陋的封皮上，安静柔和：“我们现在已经在最低点了，我们不怕输光衣裳。”

    苏倾坐在他旁边，不敢挨他太近，一边看一边简要介绍了一下秦淮的情况。

    苏倾赤脚站在地上，脚已经冻得发青，见秦淮拍完了，一声不吭地穿上鞋袜，走到秦淮身边来：“我要给你多少钱？”

    顾怀喻默了一下，旋身走到客厅的另一头。

    六点钟的太阳，冰水里泡过的一样。苍白的太阳光透过蓝色的环，把弧形的影子投在苏倾眼皮上。

    等苏倾慢吞吞地出来，顾怀喻已抽满了两根烟，靠着椅背站着，浑身都是萧索：“换衣服，不去了。”

    秦淮拍了两个小时苏倾，拍到天色渐暗，街边华灯初上，他才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眼睛还没离开单反屏幕，反复摁动按钮查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苏倾说：“是老板。”

    顾怀喻做决定：“今天放你假，就在这儿坐着。”

    秦淮接下《离宫》，纤橙的编剧团队也已经把剧本一稿发到她的邮箱，手机里还有陈立发来的几条链接，是一些业内大佬的新闻，他提醒说：“这几个人都会在场，你一定要来啊。”

    苏倾坐着他的床，俯身穿上鞋子，打蝴蝶结的手指都有点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真的有。”

    苏倾说：“不用了。”晕红无法控制地从脖颈升到脸颊，把裙子揉成一团抓在手上，扭身去了洗手间。

    苏倾赤着脚，穿着裙子在工作室里茫然走来走去：“我没带高跟鞋。”

    平时他很少给她打电话，除非她上班迟到，或者在约定的时间没有出现。

    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手放在大腿上不安地扭着，黑眼睛亮闪闪，好像有什么事等着与他分享。

    最像一个工作室的地方，大约就是这个分隔男女、兼做更衣室的大洗手间。

    顾怀喻的目光稍稍错开屏幕，手指已摸到了裤子口袋里的烟盒，但只是摸了摸棱角：“年会的时候你放这儿的，占地方，帮你收了。”

    昏暗的画面里，按摩床上站街女的长发狂乱地晃动，有时候淫秽与艺术只一线之隔，镜头拉进了，照出她漠然毫无波动的眼，眼角卡粉的细纹，眼珠倒映着玻璃茶几上面倒扣着的相框。

    苏倾怔了一下，推开房间们。顾怀喻的东西很少，卧室对于他只是个凑合一夜的宿舍，屋子里空荡荡的，冷风把窗帘荡起来，没有人气儿。沙发床底下，果然整齐地摆着一双绑带的绸面细高跟。

    顾怀喻不理她，目光落在茶几上，语气还有些冷：“水喝了再说话。”

    顾怀喻坐在电脑前，眼睛看着屏幕，默了一下才说：“我床底下有，自己找。”

    顾怀喻听着，居然平静地“嗯”了一声，利落地把电话挂了，只是声音比往常低哑。

    苏倾斜过纸袋，里面是一条柔软的杏色裙子，有点不太确定：“给我的？”

    他只是把硬盘接上，并没有打开看，这会儿腰倚着电脑桌立着，侧脸对着她，嘴里叼着根新烟，眼睫垂着，没有急着点烟。

    苏倾说：“顾怀喻，他也是高开低走。”

    苏倾说：“好。”从沙发上捡起了长外套，套在了外面。

    她的指尖刚碰到请柬，就听见顾怀喻的声音：“一会儿试试。”

    苏倾就怕听到这句话：“我没事，我已经好了。”

    苏倾从包里掏出一只硬盘塞给他，硬盘里拷贝了录制版的《永江八艳》。

    “我呢，是搞艺术的。我看不上那些个臭鱼烂虾，搞不了好东西，小爷我就不伺候了。”秦淮双手抱臂，笑着看她说，“梦想是要用面包支撑的。你选了我，就知道以后那是一条什么路。可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经纪人不是都喜欢为艺人考虑利益最大化的？我劝你想好了。”

    顾怀喻靠在椅背上，侧眼看她，目光很淡：“行，下午就这么去。”

    秦淮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约拍费用，他以为苏倾是故意装傻，可那双眼睛里的天真居然那么理所应当。

    苏倾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同时感觉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下移了，小腹痉挛了一下，随即像是刀片搅动似的剧痛起来，一阵又一阵。她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咬住嘴唇睁大眼睛。

    诸事进展顺利，在圆环上表现为前进的一段蓝色水纹。

    顾怀喻看着屏幕，没作声，侧面可见他高挺的鼻梁和一动不动的睫毛，苏倾知道他看片子认真，也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已经快要答应她了，他觉得苏倾这个人有意思，她愿意这么捧着的人，一定也有意思。但他还需要一点理由来说服自己。

    他眼里有点别样的薄戾，好像在跟谁置气，跟她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地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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