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雀登枝（十七）

    苏倾怔了一下。

    “……”

    她空荡荡的大餐桌，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叶芩专程躲她了。

    可惜这扣儿她没见过，不会解。牛皮带上圆形的金属扣子闪着寒光，冷的，弧形镌刻的洋文字母像一枚一枚寒星，让她想起那支宝蓝色的钢笔。

    苏倾在这样舒服的房间里，感到新奇，又有点寂寞，因为屋里太大了。她抱着白猫玩偶在屋里走了一圈，看到了梳妆台上摆的雪花膏，铁盒上画着一个抱琵琶穿旗袍的丰腴女人，打开盖，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装着的香水，弄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回想刚才在房里他们说的话，叶芩让她习惯两天，习惯是指什么，有他在身边不习惯？

    苏倾不敢问，勺子碰碗的声音都很轻，吃到一半，贾三来了，斜倚着，坐在她对面唉声叹气。

    他停了一下：“让她住二楼右手边第二间。”

    叶芩坐在她旁边问：“还有事吗？”

    叶芩摆弄袖扣的手稍停一下，悄无声息地，屏息听她想了什么。

    “说是给林小姐住。”每次说道“林”，她们都要迟疑一下，好像那是什么难念的字。

    苏倾张了张嘴，还没想好从何讲起，他已经掩住了眼里些微上涌的戾气，轻慢道：“我知道了。”

    叶芩看着她半晌，沉着脸说：“没别人。”

    女仆回过头来，不太确定地看了她半天：“林……小姐？”

    旁边露出一个白色的角，她伸手一拉，熟悉的样式送到她面前，蕾丝，珠饰，纱制裙摆。

    叶芩总算动了，他蓦地拉住她的胳膊，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

    “还有十天左右，够吗？”

    叶芩的修长的手指蓦地覆上来，把她的手摁在皮带上，他的语气很淡，气息却有些乱了：“给你卸下来玩好不好？”

    叶芩默了好长时间，一时间竟不知该抓哪个词，总算抓住一个，便语气不善地问出来，“姨太太？”

    “嗯。”

    她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鼻尖，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看到自己发红的双颊。

    苏倾以为触怒了他，可下一秒他就抓住了她的腰，把她一把托起来抱到膝上，卡住了她的腰不让动，他低着头，一寸寸仔细端详她。

    他的靴子踩在地板上，不疾不徐，发出清脆空旷的声响。

    苏倾也有点儿糊涂，从他从背后碰到她的那个瞬间后，她人就是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只是她双腿并拢，一双手规矩地叠在大腿上，坐得非常拘束。

    苏倾不知道她笑什么，她客气地说：“请叫将军来。”

    叶芩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不往她身上落，顺手把外套解了搭在椅背上：“怎么？”

    苏倾替他着急：“你该给林小姐准备一间房的。”

    苏倾却感到一阵轻松，发狂的心跳平复下一大半，不由得露出一个挺高兴的笑：“我想同你商量件事。”

    “太太让我们十天之内收拾一间房子出来。”

    女仆笑着说：“马上。”喜滋滋地旋身跑下了楼，裙摆都绽开一朵花。

    她们也叫错了。苏倾做梦似的跟着一个女仆上楼去，想起来问：“林小姐的房间在哪里？”

    她也不知这样说对不对。上一世在大红喜账里，她怕得要死，把自己抱成一颗又冷又涩的石头，沈祈暖不化她，就硬把她掰开，把她四分五裂地掰碎了，见她眼泪含在眼睛里，掐着她的下颌骂她矫情。他把酒给她强灌下去，说哪个女人成亲不如此，怎么偏你就不行。

    她觉得这衣柜有点熟悉，手掌顺着木纹纹路贴上去抚摸着，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把柜子门拉开。

    苏倾刚想点头，又急忙反应过来：“不行，这个房间有用的。”

    苏倾踩着小猫跟蹲下来，把手环过去，从前她无数次跪着给沈祈解革带，这一抱倒也熟练，但是叶芩的腰身是不同的，她丈量过去的时候，他身上那股萧索气息和烟草味道环住了她，她就有些目眩了。

    苏倾看着他，眼睛黑得安静纯粹，耳朵下面两点珍珠耳坠摇晃着。

    叶芩定定看着她许久，启唇：“无处可去？”

    她喝一勺粥，贾三就叹一口气，她喝不下去了，抬头无措地望着他。

    艳红绸缎一样打卷的花瓣，在她拿起来的瞬间，掉了一片，轻擦过她的膝盖，无声地落在地上。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皮带扣上摸了几下，好像有些痴迷，把自己原本要做什么给忘了。

    苏倾一时怔住了，她慢慢蹲下去，想起来，在他的房间里，她钻过这个柜子，在里面换过衣裳。

    苏倾把柜子关上，可是那朵花，她舍不得把它放回黑暗里，就把它浸在自己的喝水杯里，掉在地上的花瓣，也捡起来搁在桌上。

    他在走廊中间停下来，因为三四个女仆正在戴着手套忙进忙出，他侧眼看着，影子落过来，女仆们的动作马上停止了，训练有素地低头站成一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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