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雀登枝（八）

    那不就是……

    只是她笑的时候，他在她脸上辨出一点熟悉的神情来，这印证的瞬间，他心里犹如天崩地裂。

    她们很喜欢五少爷，因为他话少，不讲价，叫人时候很少，一出手却是大价钱。

    是的，他终于发现苏倾原来是这样美的，但他同时感到一种灭顶之灾般的愤怒，好像被最亲近的人玩弄背叛了。

    “多不好？”

    他躲开她不知避讳的眼：“进去吧。”

    鹤知点头，笑靥如花地挽住他的手臂。

    叶芩默了一会，指尖在桌子边缘摩挲，忽然很轻地点在那个本子上：“按这个尺寸改，穿得合适，我过后出双倍价买。”

    二少爷承认，从小叶芩都是他们弟兄里生得最俊的，可是后头的病压倒了他，没想到一个残废还能有这种际遇，他沉吟片刻：“看来得把老五拉到我们这边，他和这苏小姐真能成，咱们以后回了平京，还能用得上”

    “说她爹是中官，中官可不就是朝中官，莫不是平京新政府里的？”

    苏倾突然发现盖在叶芩膝盖上的披风掉了一半下来，好些绞在了轮椅的轮子里，另一段缠在他右手上，她害怕他伤了手，赶紧蹲下身转动轮子，把披风拽了出来，给他盖平整。

    五少爷果然像个影子，这场热闹盛会他缺席了前半场又突然出现，都没人注意。但站在他身边的苏倾却打眼，大少奶奶一眼瞥到了她，跟大少爷说：“你看老五旁边是哪家的小姐？”

    前面领子稍高一些，平开口，挡住了锁骨，蕾丝花纹和一颗一颗的小珍珠钉得很繁复，颜色却低调，布料紧紧地包裹着腰身，临到臀部曲线打了个弯急刹住了，往下散开了柔顺的裙摆。

    另一个赶忙接上话：“不是我们硬要塞货给您，是那件裙子可美，料子扣子都是洋货，在东江的铺子人人见了都喜欢，多少太太小姐来问，我们都不肯卖，苏小姐见了一定也喜欢。”

    叶芩骤然看见了她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这条浅色的裙子衬出她奶油质地的皮肤，他忽然发觉不仅是前襟，腰上也改动过，收紧了她的腰线，真是一毫一厘也不差，收得太抢眼。

    今次他终于坐了上了轮椅，头发用发胶梳得很精神。苏倾第一次见他穿礼服，单排扣马甲下面是冷白的衬衣，手里拿了一只带弯钩的手杖，上面荡着拽下来的领结，苍白的俊容锋利。

    “哦。”鹤知与她碰杯，“苏小姐今天真美，‘绣面芙蓉一笑开’。”

    叶芩放过了他，沉着脸转向那几个嬷嬷：“别人不要的，我们也不要。去再裁一件。”

    “谁？”

    苏倾猛地看见了苏煜，脑子里一片空白，可苏煜居然还朝她伸出了手，好像要用那只手当场揭开她一切的假面。

    这样子也学欧洲时尚画报来的，当电影明星的眼头高，既要与众不同地要露一点，惹人遐思，又要高贵矜持，点到即止，拿在手里看怪怪的，穿在身上就不一样了。

    她们还不走，相互对视几眼，有一个说：“苏小姐的身材可标准哩……”

    苏倾身上还披着那件嬷嬷给她的墨绿色披风，不过那是配另一件衣裳的，披在她身上显得宽大：“我不冷。”

    苏倾后背一阵发凉，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腰，她低头一看，原是叶芩那把带弯钩的J形手杖。

    苏倾在半人高的香草背后看到了叶芩。

    “姓苏。”

    鹤知努努嘴：“你自己看。”

    叶芩仰头看苏煜，瞳孔的颜色很浅，显得很懒散，但又好像是暴风雪扑面，一片白的肃杀。

    叶芩冷笑一声，扭头看着贾三手里的耳坠：“你帮她戴上。”

    他马上松开手，坐直身子，不碰她，也不跟她讲话了。

    “没耳坠。”

    这个人大名叫吴雨桐，别人都亲昵地喊她“吴三小姐”，后来连吴字也省了，就叫三小姐。

    苏倾把脸抬起来，旁边托盘里放了一份饭菜，蛋羹还冒着热气。

    她难道不应该守在黄狗和鸡鸭身边吗？难道不该做饭洗衣服照顾母亲吗？凭什么可以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这么光鲜，远远地抛掉了他，还无声地嘲弄着他？

    苏倾已经从她的口音里判断出来人是谁，心里的警惕和紧张压倒了全部羞涩。苏倾不知道她的表情使这张脸看起来有些冷艳，而在鹤知看来那是贵族式的倨傲：“多谢二少奶奶，您也很美。”

    叶家老爷和几个姨太太都没有来，叶老爷讨厌这座破坏他古典花园的灰房子。因祸得福，舞会的气氛更松快，也可以喧嚣得更晚。

    鹤知说：“我看不行。”

    “为什么？”

    叶芩仰头看她，又移神去看那一对晃悠悠的珍珠耳坠子，反问：“你冷吗？”

    话音未落，他立即发觉苏倾醒了，因为她耳朵下面几乎在顷刻间红了一片，她还装睡。

    “五少爷，都量好了。”嬷嬷们垂手站在一旁。这间堂屋隔壁就是叶芩的房间，所以她们说话声音自觉地压低。

    大少爷一看，那里确实立着一个美人，穿得华贵，来来往往的人都挪不开眼：“看着眼生，不认识啊。”

    三小姐赞叹道：“我就说她是美的。”

    贾三像是火烧屁股，扭来扭去，把耳坠塞进叶芩手里：“小的，小的不敢。”

    美而不可及。

    鹤知点点头，似乎更加全神贯注，一双眼睛像要发光：“不知令尊高就？”

    苏倾瞬间苍白无措神色让他感到一阵快意，他坚信自己用刀一戳，她这虚荣的外壳就会疲软松弛，就能回到正常的属于她的生活里去。

    苏倾果然立刻把披风脱下来，弯腰给他平平盖在腿上，肩膀和后背骤然暴露在冷风中，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直愣愣地走过去，才发现自己与苏倾仅仅一样高，这让他更失去理智了，他死死地瞪着她：“姐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大少奶奶拿了杯酒，想去和她搭话，让大少爷拦住：“你看。”

    她突然想起自己并不会跳舞，吓得一头冷汗，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守着叶芩，不必跳舞，马上嘲笑起自己。

    鹤知还想再问，被苏倾身后的叶芩打断了，他手上摆弄着那只手杖，垂着眼睛提醒：“二嫂，失礼了。”

    大少奶奶啐：“又让她抢了先！”

    苏倾还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好些吗？”

    现在苏倾在他心里，简直就是一座玻璃娘娘像，得供着。

    然后他发现叶芩盯着他看，那审视的神情好吓人，好像若让他看出心里有丝毫逾矩，马上就要被格杀勿论。

    他吐字很轻，“短一毫多一厘，铺子往后就别开了。”

    三小姐瞪大了眼睛，猛戳身旁的人：“苏煜，快看！这不是你家远房亲戚吗？”

    苏倾问：“怎么不进去？”

    另一个说：“前两天有个东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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