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蜜柚（八）

    “……”他骤然低头，凌妙妙也坐起来和他对视，月色下，她眼中清清明明，毫不掩饰地闪烁着讥笑的光。

    他旋身，慢慢坐在她身旁，牵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几乎是在恳求：“妙妙，叫我一声好不好。”

    凌妙妙见他凝固成了一张相片，眸子里戾气褪尽，湿漉漉的黑眼珠里满是惊慌，脆弱得像个纸片人，憋了七天的气，也不忍心再讥讽下去了。

    撇去父母给的基因，毕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个瞬间，原有的局势翻天覆地翻了盘。

    细细的手指向上试探着摸，摸上他的腿，像是虫子在爬，半晌，她的下巴枕上来。他就像是坐着被冻僵的人，骤然有了一点知觉。

    这场雨，她一点也没沾湿。

    他沉默了数秒，漆黑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粉|嫩的脸，终于于混乱中抽出了关键词：“今天呢？”

    这里，其实是你家乡。

    这个吻停留的时间极长，久到嘴唇从滚烫变得冰凉，凌妙妙都怀疑他要贴着她的额头睡过去了。

    江南女儿家的襦裙，上襦总是很薄，几乎是半透出白皙的肩膀和手臂。

    他在居于颓势的基础上，再次一败涂地。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两丸瞳仁漆黑润泽，整个人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泡。

    “……”少年眸光一动，不吭声了，抿着唇继续梳她的长发，脸上似乎挂着些克制的委屈。

    慕声终于在千头万绪中勉强拉回神智，他僵坐着，一阵战栗的喜悦爬上心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似是不敢确定：“那你……还愿意和我成婚……”

    “所以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些困倦地闭上了，语调脆生生，竟然辩不出是到底是反讽还是认真叮嘱了，“你最好惜命一点，别死了。”

    表婶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叉起腰，“你当初长得不如新姑爷三分俊，我嫁你，难道不委屈吗？”

    唇上的颜色有些褪了，咄咄逼人的艳丽感却消失了，她双眸明亮，眼尾和脸颊俱是醉人的绯红色，花钿之上坠着一串灿然生辉的珠饰，像一朵娇嫩的桃花成了精。

    他苍白的手捏着橡木梳子一下一下从上到下，她的发丝握在他掌心，光滑柔软，他留恋地抚弄了好一会儿，才拿梳子沾了一下妆台上摆的梳头水。

    “……梳头就梳头，这是干嘛？“凌妙妙的动作僵住了，飞快拿手肘顶一下他，“起来。”

    太阳当空。

    凌妙妙将包裹塞给他，提起裙子随着他下了船。

    他的脊背紧绷着，带着初来陌生环境的警惕和戒备，唯有扎高的头发上皎洁的发带似乎放松得很，被风吹得慵懒摇摆。

    凌妙妙拿沾湿的软布擦去头上的花钿，因条件有限，婚礼简陋，这朵额心花不是贴的，而是她拿根笔自力更生描上去的。

    他拉开被子，缄默无声地躺下，靠近她身边的时候，心跳竟然开始紊乱起来。

    二人娴熟地拌起嘴来，拉拉扯扯地进了船舱。

    “哎。“凌妙妙站在船舱边，哭笑不得地抱紧了怀里的行李，招了招手，最后嘱咐阿意，“回去跟爹爹说一声，等我们从无方镇回来，就回去看他。”

    （第三卷 完）

    他仰头注视着昏红的帐子顶，迷惘地等待着天亮。

    他接着解开她小袄的纽扣，将袄子也从肩头脱下，再往里便是纯白的真丝襦裙，两肩点缀地绣了两朵精致小巧的银线菊花。

    凌妙妙阻住他的手臂，从背后看得见她颤动的睫毛：“你沾太多了。”

    “依我看呀，咱们妙妙用不着这些。”

    太仓和无方镇都需要南行。缺了柳拂衣的主角团，和凌妙妙的娘家代表团，就这样有了一段共行的航路。

    经久不散的大雾和茫茫水汽，使得这里看起来总有种半梦半醒的迷蒙感。

    他走到她背后，捏起梳子挨住了她的头发，凌妙妙瞬间绷紧脊背，瞪着他：“你干嘛？”

    “……”他的动作骤然一顿，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你看看，“凌妙妙扬了扬下巴，心疼地瞅着那半瓶可怜的梳头水，“这一瓶都快被你用完了。”

    她看着他，偏偏保持沉默，木头人似的坐在他身边。

    大树枝叶被雨水濯洗过，青翠欲滴，茂密的树冠在二层窗外，仿佛一朵绿云。

    客房内的蜡烛比平时多了一倍，案头、床头乃至墙角，都是成排的红色喜烛，室内点点光明晕染成一片，几乎让人有些眩晕。

    天亮以后，会是决裂，还是怨怼？

    他终于冷静下来，脑子凉了，心里却在无声沸腾。

    绝处逢生的庆幸，宛如溺水之人骤然吸进肺里的一大口空气，顾不得辨别是不是海市蜃楼。

    女孩神色恹恹，只是因为穿得太薄，骤然打了个哆嗦，头面上的坠珠左右摇摆起来。

    少年长久地望着她的脸，许久，眼底浮现出冰凉而满足的笑意：“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

    凌妙妙已经形容不整地躺下了，他依然保持着坐姿，这个姿势相当紧绷，和他往常靠在树下睁着眼睛睡觉的坐姿并无区别，他一动不动，似乎被寒霜似的月光冻结成冰。

    她的白皙的脖颈近在咫尺，他悄悄牵起铺在床上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暗自摩挲，又放在鼻尖轻嗅，眸光微有迷离，她身上的栀子香气笼罩了整个帐子。

    他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微翘，似是嘲讽，自言自语道：“倒还记得不能冻着。”

    “我这样……你也不怕么？”他捏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

    令他……心神不属，又怯懦接近。

    只是若要放手，决无可能。

    仿佛被兜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少年的脸色变了又变，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半晌听不见他回答，凌妙妙抬眼，赫然发现他耳尖通红。

    临下船前，表婶握着妙妙的手，飞快地讲了一路的女德女训，为人妇道，凌妙妙边跑神边默默听着，时不时地配合地点一下脑袋。

    他的手指掀开盖头，露出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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