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蜜柚（五）

nbsp;   他不撒手，扭头朝店主道：“再来一支。”

    她看他一眼，鼓着腮帮子指指摊位，含糊道，“去买。”

    那人身量高大，斗笠压得很低，还垂着黑纱，匆匆道了一声“抱歉”。

    她急忙将手伸到背后，从他手中接过裙头，飞快地那系带缠了两圈，睫毛颤得飞快，“你不回头，怎么看得到我裙子掉了？”

    “不可能呀。”凌妙妙迅速伸手去摸，他已经将发钗轻巧地摘下来，捏着她的脸重新戴了一遍。

    火红的糖葫芦捏在手上转了转，她低头叼住了第一颗山楂，未及咽下去，就听见身旁的少年低声道：“我也想吃。”

    她有些语无伦次了，连呼吸都是错乱的：“……系在前面的！”

    “柳大哥，你去哪儿呀？”

    凌妙妙与他擦肩而过，瞅着那背影熟悉，紧跟几步追过去：“柳大哥！”

    背上骤然一凉，随即有手指擦过她的背，飞快地拎着她的裙头向上，压在了背上。

    被情蛊控制的人，像是三魂七魄不全的痴儿，对外界的感知都是迟钝的，竟然也会脸红。

    “我回避了。“少年三根手指摁着她的裙头，抵在她雪白的脊背上，语气听起来很无辜，“裙子掉了，我帮你接住。”

    “……也好。“慕瑶张了张口，没想出该说什么，只得生硬地提醒了一句，“照顾好妙妙。”

    少年打量她红扑扑的脸，眼里似有满足的笑意：“好看。”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脸，语气含了一丝委屈：“我想吃你手上的。”

    妙妙顺从地牵住他，站起身来，被他拉到了身后，那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保护姿势，他的笑容毫无温度，“下午要去街上，不能陪阿姐聊天了。”

    她指着空无一人的小巷，还未反应过来：“没跑，我看见柳大哥了……”

    “妙妙，成婚是人生大事，你真的想好了吗？”她问出最后一句。

    “我不要。“她愤愤，伸手要摘，慕声挡住她的手，再次扭头，淡道：“再来一支。”

    她没法再当他是至亲，但也不忍心当他是仇人。

    她骤然僵住，背对着他，脸红到耳朵根：“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回避吗？”

    “不等柳大哥了吗？”

    凌妙妙忍无可忍猛扯他的衣摆：“快走吧。”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众叛亲离，她又何尝不是。

    这一笑，令她放下大半的心，神色复杂地看了慕声一眼：“先吃饭吧。”

    “买一支吧。”他毫不犹豫地付银钱，睫毛轻颤，只觉得心也让那翅膀搅得七上八下。

    而慕声变成今天这样，其中有她的一份。

    一只蝴蝶像是无意中栖息在头发上的，两只端端的蝴蝶……不就成了装裱的蝴蝶标本了？

    慕声似乎有些意外：“昨天你也没有让我回避……”

    凌妙妙顺手摘下原来的云脚发钗塞给了他，戴上了翅膀会动的小蝴蝶。他将云脚簪子顺手揣进怀里，旋即飞快地扳过她的下巴，“戴歪了。”

    纤细手指捏住蝴蝶钗，往头上比了比，蝴蝶翅膀一颤一颤，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她还是选择答应下来，以慕声姐姐的身份，做这个主婚人，若他有什么出格，她代为扳正。

    凌妙妙不识路，直到扎进空无一人的密林，才警觉起来：“我们来这儿干嘛？”

    ……这人在情蛊之下，也依然这么争气。他无声地勾了唇角，茫然望向窗外，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怅然。

    走过了三四个摊位，她手上捏了好几个玩意。

    那天晚上，她几乎彻夜不眠，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想这些年来与慕声相处的场景，才发觉自己有多少忽略之处——他在她面前，一直都太乖了，说一不二，言听计从，以至于让她忽略了他本来的个性，习惯性地教育他、约束他，乃至逼迫他……

    对称规整最适合小女孩，她梳了个双髻，鬓发上还戴两只对称的蝴蝶，让他打扮得像个六七岁的娃娃……

    这几日抽魂夺魄，辫子会扎歪，纽扣会错位，系带打成死结，都是常有的事，他不觉得奇怪。

    慕声沉默地看着她们对话，凌妙妙说话很快，精神饱满，看起来和往日没有差别，慕瑶紧绷的神色渐渐松弛下来，他紧攥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了。

    腰骤然被他揽住，整个人再度被他圈在怀中，他的吻难以克制地落在她颈侧，似乎连掩饰都懒怠掩饰了，“嗯，我错了。”

    “……“他俯身一捞，又将她拖回来，“妙妙……”

    “怎么了……“他低眸看她，骤然发现她整张脸都红扑扑的，眼神一时有些迷茫，抚了抚她滚烫的耳尖，“你竟会害羞？”

    她沉默地抬起头，凌妙妙是被慕声牵着来的，步伐还有些踉踉跄跄。慕声拉开椅子，将她安顿下来，几乎将一切能代劳的事情全部代劳。

    凌妙妙将裙子脱下来，换一件齐胸襦裙，系带绕到背后交叉打结，裙头没压住，从背后径自掉下来。

    她的背骤然挨住冰冷的树干，打了个寒战，他便再往前一步，快要贴住她，这样的压迫感令人头皮发麻。

    他一手搂紧她，另一手从床上捡起长长的半截系带：“我帮你系。”

    昨天，也不曾有这么大的脾气……

    街市喧闹，人来人往，商铺鳞次栉比，悬出的五颜六色的招牌挤占了街面，吆喝声此起彼伏。

    印象里，只有小时候才戴过这种夸张的亮晶晶的东西，想来还有些怀念。

    她慢吞吞解着衣带，满脸不高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凌妙妙忽然半扭过头，故意踮了踮脚，那蝴蝶翅膀便开始上下摇摆，闪动着光，她眼里也似有流光闪烁，笑得很兴奋：“你看，会颤的。”

    “……”

    “……”他不敢再逼了，怀着满心疑虑，默然折到隔壁。

    他顿了顿，依言背过身去。

    林木如松涛摆动，是发寒的色调，交错相连的树冠遮天蔽日，偶尔听得见林间寒鸦一声长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