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蜜柚（一）

    她闺房十几盏高高低低的立灯，倒是应了她这个人，夸张鲜活的浪漫，她就坐在那片光晕中，偏安一隅，乐不思蜀。

    对一个长年暗恋的人来说，倘若不被当面拒绝，就不会彻底断了念想，藏在心里，就总觉得还有希望。

    “看书？”

    她哪里知道，面对阿姐时的舌灿莲花，在她这里，全都使不出来，心里又干又涩，说多错多。

    凌妙妙边说边吃，吃得累了，递他一瓣柚子：“你怎么不吃？“见他半晌不接，直接拿起来抵在他唇边，“尝尝呗。”

    “阿姐，我们今次换个花样，好不好？“他打起精神，“谁先连成五子一线，就算赢。”

    “……“慕瑶皱眉盯着棋盘半晌，似乎不喜他孩子气的提议，“这是什么下法？”

    “……”

    他觉得这段对话有些熟悉。当时在泾阳坡李府，坐在他的床上，女孩满眼醉意，怜惜地捧着他的脸，他冷静地问：“我应该喜欢谁？”

    凌妙妙无知无觉，边喂边趁机教育：“慕姐姐多可怜呀，柳大哥不在，她只有你一个弟弟了，你不陪她，谁来陪她？”

    “阿声，“她平静地望着他，“你这样让我，不如不玩。”

    “……“觉察到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脸上，她才随意道，“你不要总是这样自贬嘛，你哪里不好了……”

    她说话有些心虚。

    柚子清甜而汁水饱满，令人心情愉悦，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她含含糊糊地问：“慕姐姐还好吗？”

    凌妙妙滔滔不绝：“这本书就是讲一个公子暗恋自己的教书先生，但是先生不断袖抵死不从，然后公子就软硬兼施，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先生自杀了两次都没成功，也开始发现了自己对公子的感情，他们就突破冲冲阻碍在一起了……”

    他没有动，任她握着，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我没用手，用的是刀。”

    房门里透出慕瑶窈窕的影子，显得单薄又寂寞。柳拂衣带来的巨大空洞，他再多的陪伴，也不过杯水车薪，对她来说像是玩家家酒。

    慕声的黑眸闪了闪，却是在专注地看她兴奋得红扑扑的脸：“然后呢？”

    少年的声音渐低，“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不会开心。”

    夜灯单薄纤弱，微光如豆。

    凌妙妙微蹙眉头，一块柚子猛然塞进他嘴里，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是吗？“他垂下眸子，复又抬起眼来望着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不好……”

    她的门只开一条缝，将小脸伸出来堪堪一望，是抗拒的姿态。他忍不住用力抵住门，眼眸沉沉：“不能让我进去吗。”

    她却知道，这是走神了。

    按理说此时正是柳拂衣撇下慕瑶不顾，姐姐伤心脆弱的关键时期，原著里慕声已经开始主动争取姐姐了……可是眼前，她的攻略对象还在一瓣一瓣地替她剥柚子……

    看到激动处，也就……在床上简单地打了几个滚。

    “……”凌妙妙一顿，差点咬了舌头。

    慕声眸中霎时带上一丝慌乱：他让棋向来不着痕迹，只不过刚才跑了神，冷不丁被唤，走得明显了些，才让阿姐看出端倪。

    慕声无声地回了神，应声落子，黑白两色优劣顿现。

    “……”凌妙妙退了一步，满脸无辜地把人放了进来，环视小房间一圈，屋里简洁得像后世标准间。

    “阿声，你怎么下棋的？”慕瑶疑惑地望向他。

    这样的阿姐，从小到大爹娘疼惜，他守护得那样周全，却偏偏为了一个柳拂衣吃尽了苦头……他眼里漫过一丝冷意。

    她执着棋子，无奈地笑了笑，旋即捏了捏眉心，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阿声啊，你练术法若是也能花这样的心思，我们慕家也不至于落到此种地步了。”

    屈起指，叩了叩棋盘：“阿声？”

    狼人自爆，还能讨得了好？慕瑶无法接受撕掉面具的弟弟，甚至对身边蛰伏伪装了这样一个低劣的人感到崩溃和恶心，矛盾激化，姐弟二人从此决裂，黑莲花彻底黑化，摇身一变，彻底晋升为后期的反派角色。

    “喜欢我呀，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是呀。”她拿匕首划开一道，鼓着腮帮子开始吃力地剥柚子。

    “哎……好了好了。“妙妙抓住他的手腕，“别剥了，小心手疼。”

    慕声纤长的睫毛低垂，弯了弯唇角，露出坦然的自嘲微笑：“阿姐素来不听我劝。”

    窗外是夜色，桌上的矮灯照着棋盘，光线单薄黯淡。长安酒肆，小隔间清雅精致，但终究不是家，少了几分人气，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陌生的灰尘气味。

    “不是说要我剥吗？”少年的声音低而平淡，语气出离耐心。

    慕声呆了一瞬，旋即道：“劝什么？”

    慕瑶顿了顿，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好啊。”他依旧盯着她的脸。

    慕声沉默地接过剥了一半的柚子，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嗤”地插|进柚子皮里，右手拉着皮，旋即嗤嗤嗤几下，轻巧地将果肉剔了出来，那柚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又快又狠地剥皮抽筋了。

    所以，这段日子，她非但没有阻挠，反而刻意促成慕声与慕瑶的单独相处。她从心里希望他能迈过这个坎儿，只有他决绝地迈过了慕瑶这段历史，她才能有勇气面对崭新的他。

    “劝吧。”她眨眨眼。

    少年抽过来，一目十行地一翻，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

    这几日，她的下颌越发消瘦，锁骨凸出得几乎钻出衣领。他知道，因为柳拂衣的缺席，慕瑶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心里不知道有多伤神。

    他定了定神，手覆盖在棋盘上，乌漆漆的眼睛从下往上看，带着几分讨饶的味道：“再来一局，我好好下。”

    她有一点隐隐的感觉，他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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