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魂魄与檀香（七）

sp; 以往出去玩，坐在副驾上絮絮叨叨防止司机睡着的准是她，她声音又脆又亮，即使压得很低，也像银铃轻响，再疲惫的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甜甜的血不让她吃，这什么味也没有的珠子强迫她吃，什么世道。

    “不过，我那么大一张脸，你做标记为什么非涂在我嘴上，让我一个不注意吃到嘴里，你还骂我……”

    “反写符一出，难以自控。你刚才若是舔掉了我的血，我出手不识人，你可能会死。”

    佛像，正在以一个非常快的频率颤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受到了强烈的感应。

    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悲愤地喝道：“你又给我背上贴那鬼符纸？！”

    “慕声！”她感觉到自己正在眼泪横流。

    凌妙妙觉查出黑莲花语气中的烦躁，心下顿明，自己又踩线了。

    凌妙妙比他想象中硬气，一路上安静得像一具死尸，无法控制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他背上，却死活也不肯吭一声。

    “啊……你快给我贴回去……“妙妙无法自控地在他背上扭起来，宛如一个被白粉诱惑的瘾君子，额头上爬满冷汗，“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

    凌妙妙半睁开眼，惊异地发现，泥塑像的残肢堆成了小山，分列两侧，黑莲花宛如一艘破冰船，给他们毫不费力地清出了一条光辉大道来。

    皇家一掷千金，用足金打造了一座最辉煌、最震撼的神灵真身，每次赵太妃前来兴善寺，首先都要去正殿参拜。

    她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把嘴里的珠子咽进喉咙里，一时呛住，便疯狂地咳嗽起来，“呸”地吐了出来。

    四肢百骸仿佛一瞬间被虫蚁爬了满身，那一股难挨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

    他眸光沉沉，竟然有些想笑，她身上有一种泛着傻气的聪明，让人不能轻易妄下断言。

    凌妙妙怀疑自己耳鸣，竟然听闻背后什么东西在震颤。

    以往他与慕瑶在一起，姐姐开口闭口术法道义，见过别家姑娘，也都谈些风雅之事，到了她这里，事事都反常。

    慕声轻轻半回过头来，冷眼将她望着：“现在舒服了吗？”

    为什么血珠迸出的刹那，对着那一张白皙的脸，偏偏往她嫣红的唇上一点？

    “哇——”凌妙妙霎时间眼前一黑，彻底厥了过去。

    慕声沉默了半晌，狠狠道：“你再多话，我现在就把你丢下。”

    慕声扭头和她对视了半晌，确认她神色中的抗拒是认真的，已然让她折腾得没了脾气：“那你想如何？”

    “对不起，我再也不骂你了。“凌妙妙望着她涕泗横流，伸出一只手虚空去抓，想跟她握握手，“兄弟，你惨啊，嫁给这种人，你太惨了……”

    ……

    凌妙妙瞪着慕声：“这是……这是……”

    “去那边。“她手一指，折腾着酸软的胳膊和腿，强撑一口气，十分自觉地趴在了慕声背上，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仿佛生怕马儿尥蹶子，将她踢下来，“殿中的金身大佛像……镇……镇得住妖邪。”

    凌妙妙噤声。她看出来了，黑莲花救她，一定是经历了百转千回的心灵路程，正在对自己不该有的仁慈生闷气呢。

    这一颠不打紧，凌妙妙正昏昏沉沉，嘴一张，口中青丹“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骨碌碌——”在黑暗中滚远了。

    听见慕瑶的名字，慕声的心立即提了起来，再一细想，柳拂衣和慕瑶都是经验丰富的捉妖人，就算有人中招，那也只会是脆弱的端阳帝姬。

    他有时真的疑惑，凌妙妙当真是养在闺中的大小姐，不是山野竹林里什么动物成的精？

    总有些事情发生时只一瞬，不可细究。若要强行细究，非得使人暴躁不可。

    这地上可全是妖怪的残骸和血液，来来回回让他们踩上几趟，不知成了个什么光景。

    只要仰头望去，就会看到那座金身大佛如山般巍峨屹立，映着昏黄的火光，金光璀璨。它以一个略微倾斜的角度，慈悲地俯瞰芸芸众生。

    为什么？

    待到看见慕声的神色，她的嘴巴才慢慢张开，犹如石化般回头望去。

    况且，她现在还根本没有这个自信。

    凌妙妙颓了下来：“……噢。”

    这种声音，宛如将要孵出小鸡的蛋，发红炙热，惴惴不安……

    这会儿，他听见她突然开始嘟嘟囔囔说些什么，脚步一顿，竖着耳朵听，只听见她哼哼道：“凌虞……对不起……我再也不骂你了……”

    迷迷糊糊间出现了幻觉，恍惚看见空气中出现了原身的脸，阴郁地嘲笑着她，仿佛在说：“不自量力。”

    他们不知道，就是在这座佛像前，端阳帝姬七窍出血，赵太妃慌乱之中曾听见那个又细又喑哑的声音传来：

    有种虫子眼睛眼瞎……她这是说谁呢？

    “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