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竹林与青杏（一）

    这是宛江上最舒适的一艘客船，长约数丈，最狭处都有五六米，船舱里分成一间间的小房间，足足可容纳二三十人。乘客们多是见过世面又要行远途的人，这会儿都钻进船舱里休息，两舷一排雕窗，有的还半开着，露出里面弯着腰收拾铺盖的人影。

    “你觉不觉得……你应该和她好好谈谈？”

    咦，窗户什么时候开的？

    “很多……“柳拂衣陷入回忆中，“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是一个人，直到有一次受伤，遇见了瑶儿……”

    这团黑气一样的东西速度飞快穿过隔板，如入无人之境，那块隔板上很快显出了层层叠叠的暗黄水渍。

    “哦……是有点儿……“妙妙受宠若惊，只听得拂衣自然地接道：“晕船？我这里还有香囊……”

    她心想，黑莲花的头发总是高高地束起来，充分展示出少年郎的朝气，但实在显得不识愁滋味，难怪慕瑶从头至尾当他是没长大的弟弟。

    “谈什么？”

    现在她明白了，柳拂衣是根本不懂。他在捉妖之事上惊才绝艳，可惜对于感情之事简直就像刚入门的小朋友，多的是要走的弯路。

    “凌小姐脸色不好，晕船吗？”她冷淡的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关切。

    他漆黑水润的眼底透出一抹憎恶和懊恼交替的复杂神色。

    “小心。“柳拂衣拉住了她的袖口，将她拽回了甲板，“这栏杆不稳当。”

    她鼻尖一酸，几乎是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

    凌妙妙望着茫茫江水，声音低低的：“柳大哥，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在我家乡，传说海上有个叫塞壬的女妖，行船的人听到她美妙的歌声，会被蛊惑，随后船便触礁。”

    她生气，气他张狂自负，胡乱承诺。

    “没有最好。“慕瑶垂下眼帘，拉开阁子的门走了进去，走前深深回头望了他一眼，“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慕家的希望。”

    慕瑶神情一凝，夺过被子来自己走了。

    一叶小舟在江心泊着，陌生的面孔行色匆匆，前路茫茫。

    慕瑶两手空空地走了，后面还跟着抱着铺盖卷的黑莲花。

    自下午碰见过以后，慕瑶和慕声缩在各自屋里没出声。妙妙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拿出了爹爹从家带的一大兜干粮。

    “你们走过多少地方了？”妙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眼珠里带着见什么都新鲜的神采，像是散发香甜的新橙，只要看到她，再多的疲倦也都一扫而空。

    “啊？我……”

    妙妙拿了一个出来，厨师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冷掉的馒头一点儿也没有变硬。她咬了一口，柔软的白面下面，咬到了满嘴的甜蜜。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走到属于妙妙那间小阁子前，和神情冷淡的慕瑶碰了个面对面。

    “这里也有类似的妖物。“柳拂衣提起妖早已见怪不怪，语气相当平静，“江水中很可能有蛊惑游人的水鬼，乃是枉死的人所化。还有一种妖，名叫魅女，能歌善舞，传说美艳绝伦，可蛊惑人心。”

    凌妙妙的脚立即软了，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在了甲板细细的栏杆上。

    凌虞为了一个男人，义无反顾地背井离乡，跋山涉水远去，她心里后悔过吗？

    妙妙心里替他们着急，连带对系统也不信任起来，说好的小虐怡情大虐伤身呢？这都冷战多少天了？

    妙妙怅然回过身来。

    “乖宝儿——路上小心——”案上的郡守爹越来越远了，脸上表情已看不清楚，只能看见那黑影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瑶儿她……“他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生气了？”

    带着水汽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隔了老远，看见那个人影在旁边下人的搀扶下又往前追了两步，追到了岸边边，毫无形象地抹起了眼泪，带着哭腔儿喊，声音也是小小的了：“我家宝儿——给爹来信——”

    慕瑶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她不会怪罪妙妙的天真幼稚，只能将一腔怨气撒在一力主张带着大小姐冒险的柳拂衣身上。

    船已向江心驶去，码头一同出发的那些或华丽或简陋的船只见不到了，四周只剩茫茫江水。

    凌妙妙听得一脸震惊：“人……人格分裂？”

    她还气，还气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慕声站在廊上，注视着慕瑶窈窕的背影，波光粼粼的江水透过雕花的窗反映在他侧脸上，如玉的皮肤上一小块透亮的光斑，缓缓抖动着。

    话毕，亦步亦趋地追着慕瑶去了：“阿姐，我帮你铺床……”

    低头一看，原来这馒头里面还灌了满当当的红糖，黄昏的光晕里泛着温暖的釉色。

    下一秒，她耳中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江水中冲出来了。

    船行至漩涡处，微微摇摆，凌妙妙胃里又有些难受，抱着包裹半倚在栏杆上。

    柳拂衣笑了：“水鬼我见过很多，魅女却没见过一个。这妖物罕见，多匿于山林，一旦沦落尘世，定会招致灾难。”

    她觉得脚背上一热，低头一看，从裙角到鞋面，都被水洇湿了。

    “我没有。“慕声眸光一闪，飞速答道，末了，又宽慰地笑道，“阿姐叮嘱过我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呢？”

    慕瑶站定脚步，回过头来严肃望着他，眼角下那点泪痣显得她妩媚而冷清，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身上的气息不太对，你是不是又……”

    木质的大舶离了岸，发出哗啦一声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