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萧二小姐在娘家住了半个月，过得颇不容易，人人都劝她“忍耐一点”，新姑爷是带兵打仗的人，年纪又轻，脾气急一点儿也是无可厚非。等将来姑爷年纪大些了，她又养出一儿半女了，自然有她出头的日子。

    “现在他还找张嘉田吗？”

    林子枫点了点头，也觉得雷一鸣这个样子挺好。

    白雪峰向他问了声好，不置可否地只是微笑。林子枫的脸上则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开口说道：“你的兴致，倒是很好。”

    “哎！”他呼唤太太，“这几天我有时间，带你去北戴河玩儿玩儿？”

    第三天，他又在这条街上遇到了妞儿。妞儿这回是和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站在一起，那男孩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显然也是个阔人家的小少爷。妞儿这回没看见张嘉田，单是一下一下地打那男孩，那男孩不住地往旁边躲，然而妞儿追着他打，显然是要将他欺负到底。这时刘妈和个女仆模样的妇人从面包房里跑了出来，见状便是呵斥了一声，把两个孩子分开了。小男孩和那妇人站在原地，妞儿跟着刘妈往家走，走出几步回了头，对着那小男孩做鬼脸：“啰啰啰，跟屁虫！”

    张嘉田直起身，就见妞儿昂着头，架子相当大地往前走了。

    “不是傻，就是糊涂。过去的事情都知道，眼前这些年的事情，反倒忘了一大半。老白现在又回他身边去了，那天告诉我，说他现在连妞儿都不大搭理了，原来他不是最喜欢这个孩子？”

    “嗯，都打跑了。”

    白雪峰和林子枫相识这么久，从来没听他夸奖过异性，萧二小姐在他那里能落下个“不错”的评语，可见张嘉田真是娶了位好太太。而张嘉田本人显然也是很得意，带着美丽的新太太四处交际，很是出了一场风头。

    “我也自己玩儿。”

    张嘉田离了林宅，想到雷一鸣或许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心中便有些恍惚。天气还冷着，可初春的冷和寒冬的冷不一样，冷虽冷，但阳光明媚，让人总觉得有春意。他带着个随从，顺着大街往前走。走着走着，他抬了头，看见前方路口走过一对男女。男女各自穿着布衣，是很平常的夫妇模样，可是不知怎的，瞧着眼熟。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发现那男人的身量像马永坤，女的裹着头巾，像是林燕侬。

    “唔，那更厉害了，女诗人。”

    他怕自己会迈步跟上这个小东西，故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等妞儿和刘妈走得没了影子，才又上了路。

    第二天，张嘉田经过这条小街，结果又遇到了妞儿。

    张嘉田一直是把林子枫当成了朋友看待——没到挚友的程度，但是比酒肉朋友又更亲近一些，所以亲自登门来送喜帖。两人落座，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他又把自己这一段浪漫史讲述了一遍：“这姑娘是赵主任他太太给我介绍的，我一看长得还行，就答应了。”

    “没死，病了一场，我当时不是还给你发过电报？”

    此言一出，林子枫半晌没说出话来，同时同情起了萧二小姐。

    妞儿是一天换一身新衣裳，每天下午由刘妈领着走过来，到那面包房里吃一顿点心。这回妞儿没有和他多说，只喊了一声“张嘉田”，向他挥了挥手，便跟着刘妈继续走了。

    妞儿仰脸看他，被阳光刺|激得微微眯了大眼睛：“你不是张嘉田吗？”

    林子枫再次点头，这回不言语了。白雪峰看他没有留自己吃饭的意思，自己也确实是不能外出太久，便想告辞离去。哪知道还未等他起身，院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正是“麒麟”本人来到。

    他登时又停了脚步，回头望过去，发现那大模大样直呼自己姓名的人，竟然是妞儿。

    “是没死，他命大，挺过来了，不过头脑受了损，现在有点糊涂。”

    张嘉田在林宅高谈阔论了一番，等到白雪峰走了，他又降低音量，和林子枫谈了谈近日军政两界的秘闻。

    张嘉田哈哈笑出了声：“都让你打跑了？”

    “家里没意思。爸爸病了，不喜欢我了。”

    “不大说。没事就不说。”

    “张嘉田说萧二小姐骂他。”

    “麒麟不是好东西吗？这也算骂人？”

    晚春时节，张嘉田和萧二小姐结婚了。

    张嘉田并不恼，继续微笑着问她：“大冷天的，你不在家里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张嘉田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个气球，吹足了气，正好是个马的形状。而妞儿重新牵了刘妈的手，说道：“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张嘉田看了此情此景，忽然胸中涌起不平之气，很想把妞儿拽过来打一顿屁股。

    林子枫点头答应着，等待下文，然而张嘉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告诉他：“没了，就这些。”

    张嘉田狐疑地看着他：“我一直在保定，年前才回来，我知道什么？他——他真死了？”

    林子枫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我还是老样子，今天这是刚从雷家回来。那个……他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他很好奇，抽时间出了门，去向林子枫打听详情。林子枫倒是什么都知道，告诉他道：“是打了，张嘉田这人酒后无德，把萧二小姐打成了乌眼鸡，萧二小姐当天晚上就回娘家了。”

    林子枫从未听过如此简短的浪漫史，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如何评价，只能是沉吟着说道：“那……萧家的小姐，应该都是知书达理的，模样若是还好，那确实是——很不错了。”

    “他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第二天过来问我，我如实告诉了他，哪知道他下午喝得酩酊大醉，晚上回去就把萧二小姐打了。他说萧二小姐说他是牛，牛属于牲口，所以这就等于骂他是牲口。”说到这里，林子枫摇了摇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多这个嘴。”

    张嘉田也不要林子枫回答，自顾自地又问：“老林，你最近怎么样？”

    “我自己玩，吃蛋糕。”她抬手指了指街尾的一家小面包房，又问：“你怎么总不来我家了？你和谁玩儿呀？”

    “他敢！他不看我，也不抱我，我把他打跑了。舅舅不让我打，我把舅舅也打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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