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她在被窝里胡思乱想，想到最后，却是清醒起来——她不能总这么自己熬着自己，爱与不爱，她都要迅速做出个决断来。

    “你住隔壁？”

    她知道这痛源自何处——她想要他，又不敢要他。可望而不可即，可即而不可得，一颗心被一场火烧灼着，怎么可能不痛。她想他如果不是什么督理大帅就好了，不要是督理大帅，也不要是什么少爷公子，她只要他是一个赤条条的人。

    雷督理向下一扒棉被：“谁来了？”

    白雪峰摆了摆手：“叶小姐，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她端着小锅出了门，刚要迈步小跑，冷不防地一抬头，却是看见了白雪峰。

    雷督理起身走向了她，一边走一边搓手：“好冷。”

    白雪峰知道雷督理极其惜命，能从感冒联想到肺炎，再从肺炎联想到死亡，所以急忙出门接了医生过来。医生给雷督理量了体温，听了心肺，看了喉咙舌头，末了嘱咐他吃片阿司匹林，暖暖地睡一觉。

    雷督理把棉被重新扯了上去：“让他进来。”

    叶春好心想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如何打这个电话？不过她也懒怠和雷督理讲道理，他让她打电话，她便走去摘下电话机，要通了雷府的号码。

    她宁愿养着他，辛苦也认了，吃亏也认了。不是常有姨太太养小白脸的新闻传出来吗？姨太太能养男人，她自然更能。她独来独往、无牵无挂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管得着？

    叶春好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瓶雪花膏。放下长柄勺子走到卧室门口，她说道：“你来吃点东西，吃饱了就回家去吧。”

    叶春好回过了神，有点不好意思：“你要是真心为我好，就请再也不要这样胡闹了吧！”

    雷督理笑了笑，没说话。走过来在桌前坐下了，他看了看桌上的烧饼、包子，叶春好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因为知道他平时吃得好喝得好，这样的早点一定不入他的眼。

    这一条胡同的房子都是他雷家的，他当然可以挑着住。不过舍弃了那样王府一般的大宅子，跑来住小四合院，怎么讲都是一件夸张的举动，这夸张的举动，当然是为了她而做的。

    白雪峰单枪匹马地站着，望着她眯眯地微笑，叶春好一愣，又见他身边没车没马的，便有些摸不清头脑：“白副官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春好发现雷督理并非冻昏了头，他当真是住到了自己的隔壁。

    雷督理抬手向院墙一指：“我住隔壁，出门拐弯就到了。”

    “您说张嘉田？没有。”

    雷督理听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喷嚏：“姓张的小子最近有信儿没有？”

    “说起来，我刚才在门口看到白副官长了，可是一转身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豆浆滚烫，她又着急，泼泼洒洒地倒进碗里，烫得她咝咝吸凉气。除了豆浆，她还买了烧饼、包子，把这两样也用白瓷盘子装好了，她把它们一样一样地端进了正房堂屋。

    “叶小姐冰雪聪明，一定知晓大帅的心意。我们就静等着吃大帅和叶小姐的喜酒了。”

    “但张嘉田自然是不敢和大帅争的。”

    “他死在文县了？”

    白雪峰答道：“刚过来。”

    白雪峰放下浴巾，挽起袖子拿起毛巾，走过去弯腰给雷督理擦洗后背：“难道是叶小姐执意不肯？”

    雷督理说道：“管他是在哪里，让他过来就是了。”

    雷督理已经洗漱完毕，通过大开的卧室房门，她瞧见他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把那台子下面的小抽屉全打了开。这人连她的信都要拆开来看一看，自然也饶不过她的家具抽屉。她不管他，自顾自地出门又去拿来了碗筷：“大帅——”

    叶春好用一只长柄勺子往小碗里舀热豆浆，垂头唤道：“宇霆——”

    雷督理沉默片刻，末了抬手拍出一朵大水花：“他他妈的爱娶不娶！”

    雷督理的声音又飘出来了：“怎么什么都没有？”

    白雪峰微微地有点苦笑：“张嘉田，张师长，坐半夜的火车回了京，上午到府里找您，没找到，就一路打听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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