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永坤当即答道：“师座若是不嫌那屋子脏的话，咱们现在就去！”

    她买了一打男式的洋袜子，又去买男子的卫生衣，那卫生衣都挂在店铺里，她伸手去捻那料子的薄厚，忽然见了一套尺寸小的，便也过去摸了摸，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想道：“这给小弟穿正合适。”

    叶春好从来没接触过任何革命党，不知道女革命党是什么样子，不过依稀有一点印象，似乎那些女人都是胆大包天、颇有男子气概的，除此之外，便是成天满口理论名词，时常要同情劳工、反抗压迫。

    林燕侬轻轻地一摇头：“他要是拿拳头打我，拿脚踢我，我身上疼归疼，但也能忍，总不至于要逃。可他并不是那样待我，他白天用不到我，从来不理我，这倒也好，我乐得自己出去逍遥快活，我只怕他夜里过了来，换着花样地折磨我。”

    林燕侬小声求道：“张队长，你是好人，求求你，让我进去歇歇脚吧，我真的是要累死了。”

    林燕侬把毛巾浸了热水，擦了一把脸，擦得面孔白里透红，倒是把那姿色恢复了六七分。把她那个大包袱放到床上了，她坐到张嘉田面前，低声说道：“张队长——哦不，张师长，我的事情，你知道吗？”

    叶春好含着笑容，心想这位大帅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说起正经话来了？

    张嘉田虽然知道男女之事是怎么个勾当，但终究是没结婚，听到这里，便是不知不觉地红了脸，又觉得尴尬害羞，又有点好奇：“他干什么了？”

    此言一出，林燕侬立刻上前用手捂了他的嘴：“嘘，别这么叫我，小心被人听见！”

    紧接着他转身一捶墙壁，大声吼道：“马永坤，外头来了个女的，是不是你老婆回来了？”

    这些东西，在一个傍晚，到达了张嘉田的师部。

    她飞快地转身，也不挑选了，随便买了两套卫生衣回了家。然后坐下把信写完，她去了趟邮局，连信带卫生衣带袜子，一起被她邮寄去了文县。

    马永坤和家中继母闹翻之后，便脱离家庭，在外头找了处房子安身。这房子里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之外，是要什么没什么。张嘉田等人到了此处，先点了灯烧了水，然后才坐下开始谈话。

    张嘉田把她审视了半天，才有勇气试探着唤道：“三姨太太？”

    门开了，一名卫兵向内走了一步：“报告师长，师部外头来了一位女眷，是找您的。”

    林燕侬一口答应下来，于是三人走过一条大街，便到了马永坤的住处。

    张嘉田扭头对着马永坤说道：“你出去待会儿，别往远走，一会儿我叫你。”

    然后她眼眶一热，又气又恨地差点落了泪。她比那同父异母的小弟大了十岁，太平无事的时候，一家人相处得好，她这个老姐姐疼弟弟，真像个小妈妈一般——她要是不疼他，后来也不至于那样伤心。大人坏也就罢了，怎么小孩子也能这么冷血狠心？从小到大地看着他，没瞧出他是这样的一个坏坯子呀！

    “可是，你看雷大帅他是我的依靠吗？”

    马永坤兴致勃勃地奔出来，然而此刻搭眼一看，立刻颓了：“不是，这不是我老婆。”

    接下来，他开始领受叶春好长篇大论的规劝，这规劝他读得也很有味，仿佛叶春好正坐在自己面前谆谆教导，字字句句都是有理的好话，让他怎能不听得心悦诚服？

    他颓了，张嘉田却是愣了，而那村姑挎着个绝大的包袱，此刻就向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张队长。”

    随即，她猛地收回了手，在心里粗野地骂自己：“你想那个崽子干吗？贱！”

    他就只搜索出了这么一个无意义的“那……”，灯光之下，他就见林燕侬的面孔渐渐紫涨起来，然而表情却是不变。

    灯光一跳，她露出了她的面目——脖子上那一圈烫发是剪掉了，脂粉红妆也洗干净了，一双细挑的媚眼经了风雨劳顿，媚力全无，化作了两只肿眼泡的眯眯眼，正是丑了十分的雷府三姨太太林燕侬。

    这一处房子，每月的租金是三十元钱，价格不算高也不算低，雷督理认真地向她要，她便也认真地给了出来，尽管暗暗地摸不清头脑，不知道雷督理预谋着要开个什么玩笑。而雷督理看了她这个亲力亲为的生活风格之后，笑道：“我看你像个女革命党。”

    张嘉田被一只又软又热、带着余香的小手碰了一下，立刻就红了脸，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并且也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嗓子：“报告！”

    把纸笔收进抽屉，她出门去了东安市场。

    张嘉田这回听明白了：“那……你不会是要住在这里吧？”

    张嘉田愣了：“女的？找我？”

    张嘉田搜索枯肠，寻找答话：“那……”

    张嘉田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又点了头：“我……不大知道，就听说你逃走了。”

    雷督理微笑点头：“这样也好。年轻人好吃懒做，我也不喜欢。”

    张嘉田的嘴唇动了动，不肯为了林燕侬批评雷督理。

    张嘉田是完全不想招惹雷督理的三姨太太，可又招架不住林燕侬的哀求。师部里人多眼杂，他不愿意把她往里带，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末了他问马永坤：“你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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