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雷督理弯腰捡起那个靠枕，恶狠狠地掷向了她，嗓音都变了：“你还冤枉我！”

    雷督理从她肋下的纽扣上解下了手帕，那手帕先前沾了他的血，如今干了，又被他拿去擦叶春好的泪。手指垫着手帕轻轻捏了她的鼻子，他说：“使劲。”

    叶春好本没想到这一点，这时就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若以上下而论，您是我的上级长官，说我几句，也不算事。”

    雷督理回到了他起居坐卧的那座洋楼里。

    雷督理疼得直吸气，他一吸气，叶春好的心就一抽，也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心惊。最后把纱布覆上伤口贴好了，她说道：“大帅上楼把这破裤子脱了吧，脱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蹭了膝盖上的伤。”

    雷督理想了想：“那你总要吃饭喝水，可以不见我，但是不能不见仆人。”

    “我冤枉你？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说我冤枉你？”

    叶春好觉出自己是依偎在了他怀里，但是知觉很钝，像是和外界隔了一层膜，这依偎也显得不真切。她心里有一句话，是很没意思的，很幼稚的，但因为对象是雷督理，所以她强挣扎着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我没错，我对你没有坏心肠。”

    “我没有若即若离，我一直都是那样说话。”

    他的声音疲惫，因为方才大吼大叫了一场，所以还有点哑。向后挪了挪靠着沙发腿坐了，他把叶春好拽过来揽了肩膀。

    北京饭店的上等房间，自然处处都是好的。雷督理在房间内外巡视了一圈，然后对着叶春好说道：“这地方还成，能住。明天下午我过来一趟，接你回家。”

    “不是——”

    一只手抓了她的腕子，试着把她的手往下拽，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身都冰凉得发僵，喇叭袖堆在肘际，她那两条雪白的胳膊像是冰霜雕刻成的，一动都不能动。于是那只手转而用力抚摩了她的后背和肩膀，顺着肩膀往下走，他一下一下捋着她僵硬了的手臂，硬把她那冰雕般的臂膀融化得软了。这回再把她的手扯开，他歪着脑袋去看她的脸——她脸上的脂粉全被泪水冲花了，鼻涕也拖了老长，嘴唇显得特别地红和厚，是口红漫开了。勉强睁开眼睛看了雷督理一眼，她随即又把眼睛闭了上，身体一抽一抽的，抽得她头晕目眩。

    “我哪里有拒你于千里之外？男女有别，谁愿意和你闹着玩，你找谁去。我不愿意。我都说我不嫁人了，还和男子藕断丝连、玩玩闹闹的，那我成什么人了？”

    叶春好怔了怔，随即低头答道：“这回是我说得不对，我给您赔个不是。”

    雷督理带着叶春好上楼，到他的浴室里洗了把脸。

    叶春好是个姑娘家，又是雷督理眼中的红人，所以平时除了林子枫之外，再没有人敢对她不和气。此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知成了雷督理的靶子，但一方面，她无处可逃，另一方面，她眼看雷督理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又是惊诧又是关切，真许她逃，她也不肯逃。

    叶春好垂头站在他面前，不说话。可她越是示弱，雷督理越是咄咄逼人：“说啊！你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话，你不但不答，还给我看脸色！谁惯的你？”

    说这话时，雷督理的声音带了一点点笑意，叶春好也微微地笑了笑：“这样的话我说不出。”

    叶春好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说不中，是她蠢笨；说中了，她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一股酸楚的热气顶在喉头，她忽然间看不起了他，也不怕他不敬他了。他骂他的，她说她的：“大帅拿我出气，我没办法。可我是到大帅手下卖力气挣饭吃的，并不是来给大帅做姨太太的，这话我早就对大帅讲过，大帅自己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所以大帅今晚为了这种事情迁怒于我，不是我的错，是大帅的错！”

    “我不爱听你那么说话。”

    雷督理答道：“我派人送你出去住饭店，等眼睛好了再回来。你愿不愿意？”

    叶春好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没敢驳回，怕再激出他的雷霆之怒。

    “好比今天晚上，我摸你的手，你不愿意，就直接说‘雷一鸣，你再碰我，我就剁了你的爪子’，这多直接痛快？”

    “累了？要撵我了？”

    她只是没想到，雷督理竟会对自己耍起性子来了。

    “我知道。”雷督理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响。

    叶春好听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分明是占着理的，可是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又急又气，眼泪便流了满脸：“我没说那话！你说我冤枉你，那你这不是也在冤枉我吗？”

    雷督理一皱眉头：“你怎么还说这话？嫌咱们两个在家没丢够人，要换个地方再吵一场？”

    雷督理的眉头舒展开来，继续四处走动，叶春好见他四处看个没完，就问道：“您还不走？”

    叶春好不言语，心想这人果然是个狗脾气，说坏就坏，说好又好了。

    “好，好，你冰清玉洁，我是流氓。你都对，错全是我的。”

    “我知道。”

    雷督理笑了，抬手向她比画了个轻飘飘的军礼：“得令，我走。”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虚情假意！我当你是个好的，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你还说你不虚假？你还说你有情意？你不但虚情假意，你还恶毒！你编造罪名往我头上扣！”

    雷督理摇头笑叹：“吵架的时候，满口‘你’啊‘你’的，现在好了，又变回‘您’了？”

    “那我明天请一天假。”她低声说，“我明天躲在屋子里不露面。”

    “那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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