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完毕,他坐不住了。雷督理今天本来给他放了假,可他一路又溜达去了雷府。掩人耳目地往内宅走,他一路走进了叶春好的院子。
“给你换个字,好不好?”雷督理头也不抬地问。
张家田抬手一指自己的胸膛:“我?我乔迁?没听说啊!我迁哪儿去?”
张家田一挺身,大声答道:“是您的!”
张家田听了雷督理说出的那“不信”二字之后,立刻就急了,觉得自己是受了冤枉:“那我怎么着您才能信呢?我再发个誓?不说别的,那晚在火车上,您记不记得您在往外跑的时候,狠狠拽了我一把?我当时都吓蒙了,要不是您那一拽,我兴许就留在车厢里烧成灰了。我没为这个谢过您,可我心里早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这条命都是您的!”
然后,他耳边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咔嗒”。
这个想法模模糊糊地不成形,更类似一种预感:在雷督理眼中,他从此就要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了。
张家田闭了眼睛:“是你的!”
第六枪,依然没子弹!
雷督理自我检讨:“我这个玩笑开得不好,这个吓法,能把人吓出病来。”
雷督理把自来水笔往桌上一扔,把名单递给了林子枫。而张家田等林子枫带着名单走了,这才对着雷督理说道:“白副官长刚过去告诉我,说是大帅给我找了一处房子。大帅这么关怀我,我真是不知道怎样感谢大帅才好。”
张家田对着白雪峰一抱拳,然后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他先跑去了雷督理平日居住的洋楼里,发现雷督理不在,便掉头又跑去了雷督理的书房。这回在书房的二楼,他总算是见着了雷督理。
他紧闭了眼睛,赌气一样大吼:“是你的!”
单手持枪向前抵住了张家田的眉心,他这回问道:“命,还是我的吗?”
雷督理反问道:“命都是我的?”
张家田不是很懂什么叫作鞠躬尽瘁,猜着大概是让自己愈加努力的意思,便一立正一敬礼:“是!家田一定鞠躬……鞠躬什么后已!”
雷督理魔怔了似的,重复着又问:“还是我的?”
这个晚上,张家田像病了似的,走路都抬不起脚来,只觉得身体虚得很,简直快要无力呼吸。
张家田答道:“还有我哥……算了,谁知道他在外面是死是活,不管他了。”
雷督理把胳膊肘架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挡了下半张脸:“没什么,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了。”
“好。”他说,“记住你的话。”
厢房的窗户开着,叶春好正在窗下桌前低头抄写着什么,忽见他来了,便放下笔笑道:“二哥,恭喜啊!”
张家田听了这话,莫名其妙:“恭喜我?有什么好事落我头上了?”
雷督理听到这里,忽然伸手拔出了张家田腰间的手枪。
雷督理扣动了第三次扳机,扣动了第四次扳机,扣动了第五次扳机。
雷督理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家伙,这一脑袋的汗!”
汗珠子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雷督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现在,还是我的吗?”
然后他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周身毛孔一齐张开,瞬间渗了满身黏腻的冷汗。这算什么?是一个玩笑?还是一场考验?
张家田走到窗前,双手按着窗台向内探身:“那我请你到我那个新家坐坐,你肯不肯赏光?不是我吹,那房子真不赖,不信你瞧瞧去!”
弹仓内共有六枚子弹,是满的。
汗水打湿了张家田的短发和衣领,他暗暗计算着次数,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逃命,就没机会了。
当着张家田的面,他将子弹一枚一枚地退了出来,退出了五枚,留下了一枚。把五枚子弹往地上一扔,他一转弹仓,随即将其归位。
然后,他听到了“咔嗒”一声空响,雷督理竟然当真扣动了扳机。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雷督理问道:“大帅,我要是被你毙了,你给不给我抚恤金?”
雷督理问道:“死都不怕,怕我不信?”
他思考不动了,紧绷到了极致的身体忽然松懈开来,他整个人垮在了地上,成了收拾不起的一堆骨肉。雷督理弯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想要抓住,可是自己的胳膊失了知觉,硬是一点都抬不起。
说到这里,他茫茫然地又想了想,可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惦念的人和事,于是把眼睛紧紧一闭,他喃喃说道:“大帅,别问了,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张家田连连点头称是,一点意见都没有——雷督理又没把他的名字改成张狗剩或者张王八,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况且张家田和张嘉田叫起来都是一样的,嘉这个字,还比家更吉祥呢!
这个梦让他又后怕又庆幸,仿佛是空手跑了一次战场,要么是死,要么是赢。其实应该知道雷督理不会真的毙了自己,他想,可当枪口顶到脑袋上时,谁还有那个理智和胆量去想什么应该不应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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