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知道自己只要稍一摇摆，就会摇摆到三姨太太的阵营里去，成为雷督理或者别的什么男人的女人。

    “二哥。”她含笑点头，“我如今开始学着做秘书的工作，暂时不再教三姨太太学英文了。”

    叶春好答道：“冯女士用舆论来要挟您，您也可以用舆论要挟她。”

    “那你是打算跟着叶春好一起上进，还是原地不动，把叶春好也拽回来？”

    张家田停了手，对着雷督理笑：“您这话我不信。要不然，您给个试试？”

    “大帅，既然对于赡养费的金额，双方已经绝对无法谈拢，那么我们这一边，只能是先下手为强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摇了摇头：“不，不必要挟，您直接开始做就是了。”

    “冯女士的撒手锏，便是所谓‘您的秘密’。若是您能够控制舆论，让这秘密无法通过新闻界扩散，那么这撒手锏自然也就失效了。”

    上火车，在车厢里那蒙着丝绒罩子的宽大座椅上落座，看窗外风景飞逝，然后火车到站，下火车。叶春好一路紧随着林子枫，一点笑话都没闹。林子枫在前头走，她跟在他的斜后方，再往后是两名藏着手枪的保镖。他们并没有鸣锣开道的场面，但是不知怎的，竟像是有杀气，前方没有人敢挡他们的路。

    雷督理漫不经心地又哼了一声：“嗯，我派人去英租界宰了她？”

    雷督理答道：“一般。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出了火车站，已经有汽车在站外等待着，汽车车门开着，车门旁也站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林子枫并不很讲绅士风度，奔着汽车走过去，一马当先地先坐了上去。这也正合了叶春好的意——她此刻大概算是林子枫的下属，如果林子枫啰里啰唆地非要请“叶小姐”先上，她反倒感觉腻歪得慌。

    林子枫是他私人的秘书，不是军人，所以不必立正敬礼，直接问候道：“大帅近日安好吗？”

    再要后悔，可就晚了。

    她当叶小姐当了二十年，自觉着，并没有当出什么好处来。

    叶春好听到这里，不说话了。

    “好，那我收了她，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林子枫回头对着叶春好使了个眼色，然后再次一马当先，大踏步地上楼去了。

    “找几家有名的报馆，我们拟几篇稿子，让他们即刻刊登上去。当然，这些稿子的内容大多是不实的，目的是为了扰乱大众视线，等冯女士放出新闻时，让社会不知道孰真孰假。冯女士若是为此要状告报馆，那么大帅帮帮报馆的忙，别让他们受到损失也就是了。”

    “知道了，但是故意装不知道？”

    张家田挽起袖子，给雷督理擦背：“我当然是想上进，可春好毕竟是个姑娘，她总这么抛头露面的，也不合适啊。”

    “她也知道。”

    张家田说道：“她大概是没看上我。原来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她已经有了正经差事，我还在这儿伺候您洗澡呢，她能看上我吗？”

    说完这话，他扭头对着叶春好一点头。叶春好会意，开口说道：“大帅，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您有没有扑灭舆论的力量。”

    “那你觉得她怎么着才合适？”

    叶春好坐在这样一辆暗沉沉的汽车里，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更多的是得意。目光斜瞟了林子枫一眼，她想自己若是个男子，本领和成就都应该不会比他差。

    “不是不是不是……”张家田笑着连连摇头，“我是说——唉，我的意思，大帅都明白。”

    叶春好抬起头，看到了张家田。

    弯腰钻进汽车里，她穿着及膝的黛蓝旗袍，露出两条裹着丝|袜的笔直小腿，脚上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黄皮鞋，皮鞋露着脚面，横系着一道绊儿，鞋跟只有一点点高，非常合脚，穿着它可以走上十里八里。她想清楚了，朴素的服装并不会让自己的姿色减少许多，况且自己即便是打扮成一朵花儿了，最好的结局也无非是去给雷督理做四姨太太。

    所以，对她来讲，“美”不是那么——那么地重要了。

    雷督理微微一笑：“试试就试试。”

    张家田总想找机会和叶春好说几句话，可叶春好匆匆地和林子枫走了。

    雷督理这时答道：“说得漂亮，做起来呢？”

    雷督理从鼻子里哼出了声音：“嗯？”

    他向外挥挥手：“去做，做好了再来见我。”

    雷督理这人长得很标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香不臭。垂头坐在浴缸里，他先是默然无语，等到张家田把他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了，他抬手一抹水淋淋的面孔，这才说道：“看见人家大姑娘要强上进，心里着急了？”

    不止眉毛，他似乎所有的五官都有点下垂，显出了一点苍凉的老态，只有头发奋力地向上挣着。林子枫进门时，他是躺着的，看见叶春好也来了，他才欠身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在楼上的卧室里，叶春好看见雷督理“怒发冲冠”，差点笑了出来。

    林子枫答应一声，带着叶春好退了出去。叶春好有些怅然，因为她替雷督理出谋划策了许久，雷督理今天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她。

    雷督理抬手把短发向后一捋，露出了整张面孔。转过脸看着张家田，他道：“给你个正经差事，她也一样看不上你。”

    张家田笑了：“大帅什么都知道。”

    他上楼去了雷督理的卧室，见床上已经没了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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