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涯海角，情深不悔

    不值钱的链子，他居然戴了这么多年。

    纪秀儿望向教室里的顾铭夕，说：“他是该回去了，你知道吗？我来这里一年了，从没见过顾老师像这两天这么开心的。”

    他教的六年级班级里有两个学生，一男一女，男孩是广西人，父母在三亚打工，女孩是三亚本地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住得又近，每天都一块儿上学一块儿放学，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期末考前，女孩到顾铭夕的办公室，哭着对他说，男孩小学毕业后要回广西老家了。

    “为什么呀？”庞倩问，“我可以住你这里的。”

    庞倩一愣，看着豆豆纯净的眼睛，点点头：“对。”

    陈老师笑着问顾铭夕：“顾老师，给大家介绍一下呗，这位是？”

    豆豆还小，童音干净清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那一句，他又赶紧补充，“螃蟹阿姨你不要害怕，顾老师很少会找人帮忙的，他会做很多很多事，就是有时候，做起来会比较慢。这时候，你不要催他，你催了他，他心里会难受的。”

    “发神经呀！”庞倩叫起来，拖着郑巧巧到了商场的地下一层，那里有一家书店。庞倩拿起一本《我的螃蟹小姐》塞给郑巧巧，“你这个人也太落伍了，这本书现在这么红你都没听说吗？赶紧买一本回家去看，看了你就知道了。”

    庞倩胆子挺肥的，又很好奇，右手悄悄地往下，就触到了那个特殊的地方。

    中午时，庞倩会跟着顾铭夕吃教工盒饭，很简陋的菜，但庞倩一点也不在乎。顾铭夕总是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夹给她，庞倩也不拒绝，都大口大口地吃进嘴里，这时候，顾铭夕脸上就会露出欣慰的笑。

    顾铭夕回到学校后，给庞倩打了报平安的电话，然后去纪秀儿的宿舍把豆豆接了回来。豆豆一直都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

    但是庞倩怎么舍得让他累着，做了一会儿八爪章鱼后，她主动爬了下来，好奇地在他的小窝里参观，问：“顾铭夕，这三年你一直都住在这里？”

    他还是个孩子，虽然看过顾铭夕画的《我的螃蟹小姐》，但还理解不了其中的意义。其他老师告诉他，今天来的那个漂亮姐姐就是顾老师的螃蟹小姐，豆豆就知道，顾老师真的要走了。

    “后来，你去了哪里？”

    庞倩瞅瞅他：“我的工作很忙，项目一个接一个，我要是和领导说辞职去念书，估计他会杀了我。”

    就像那一年，顾铭夕独自一人从上海坐火车回北方，他请男列车员帮助他上厕所，上完以后，他一个人躲在列车狭小的卫生间里，伴随着火车轰隆隆的声音，放肆地哭了一场。

    “因为他没有地方去，我一个人吃饭也是吃，两个人吃饭也是吃，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顾铭夕走到冰箱前，用肩膀和下巴配合着打开了冰箱门，问庞倩，“屋里没水，但是有冰饮料，你想喝什么？”

    “我大概，是《我的螃蟹小姐》的第一个读者。”纪秀儿说，“他一边画，我一边看，那时候我就问他，真的有螃蟹小姐存在吗？顾老师只是笑，说，不知道啊，也许，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螃蟹小姐，而每个女孩的记忆里，都会有一个鸵鸟先生。有时候，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豆豆抬头看她一眼，他个子比水槽高不了多少，洗碗时还要踩个小凳子，庞倩见他没动，干脆把他抱了下来，自己洗起了碗。

    庞倩蹲下来，不顾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紧紧地拥抱了豆豆，说：“我会做他的两只手的。豆豆，你放心。”

    书架上有一个相框，这是整套房子里唯一的一个相框，照片上是顾铭夕和李涵的合影。庞倩知道这时候李涵已经生病了，因为她戴着帽子，面色很憔悴，可是和顾铭夕依偎在一起，她的笑容温暖又慈祥。

    庞倩说：“谁叫你的面条那么淡。”说着，她又往面条里放了点辣酱，一边辣得满头大汗，一边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顾铭夕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没有再安慰她。旁人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离别的苦涩，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庞倩问：“后来呢？就因为这样，你把他接回来了？”

    老师们三三两两地在市场里逛，买了许多晚上要吃的东西。庞倩对做菜不懂，意见倒是挺多，对顾铭夕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顾铭夕就一直笑，说：“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钱在我裤兜里，你自己掏。”

    孩子们都没有注意到她，正拿着课本跟着顾铭夕大声地朗读英语。顾铭夕站在讲台上领读，抬起头来时看到了庞倩，微微地笑了一下，又认真地读起了课文。

    不过，螃蟹阿姨有时候也很麻烦，比如吃饭的时候。

    有几个机灵的孩子争先恐后地喊起来：“顾师母好！”

    他们去了蜈支洲岛、天涯海角，还去南山寺观海上观音，晚上则回到顾铭夕位于三亚湾的家中吃海鲜。

    顾铭夕笑了一下：“我脚上皮厚，习惯了，不烫。”

    豆豆蒙着眼睛在边上撒欢，一边叫着“顾老师羞羞羞！我不看我不看！”一边，他还是会从手指缝里偷偷地看那两个亲密无间的身影。

    豆豆洗漱完，像往常一样帮顾铭夕挤好了牙膏，倒好了水杯，又把毛巾放在边上，他扭扭捏捏地走到顾铭夕身边，说：“顾老师，你去洗吧，等下你洗完澡，衣服放着好了，我明天会洗掉的。”

    庞倩把脸颊搁在了他肩上：“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可以住在我家的，难道我们家，还会嫌多你一张嘴吃饭呀。”

    庞倩把脑袋搁在了顾铭夕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问：“顾铭夕，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的眼神里藏着一抹隐隐的笑意：“庞庞，你妈妈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顾铭夕平静地说：“我这里地方小，还有豆豆在，我另外找地方给你住。”

    豆豆为难地抓起了头皮，庞倩“噗”一下笑了，眼睛却是湿湿的。

    庞倩的下巴离开了他的肩膀，奇怪地看着他：“相互了解？我和你？我们还需要相互了解？”

    顾铭夕说：“庞庞，你喝多了，说这些干什么。”

    “去哪儿？”

    “不是，是你认识的。”

    她的吻落在他的眼睛上，帮他吮去了眼角的泪，然后她松开怀抱，坐到他身边，转着身子看着他。他一直深深地埋着头，垂着眼眸，身体有些微的颤抖，庞倩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叫着他：“顾铭夕，顾铭夕……”

    豆豆的脑袋又耷拉下来了，小手扒着水槽壁，说：“螃蟹阿姨，你会和顾老师结婚吗？”

    庞倩回过头来，纪秀儿冲着她一笑：“庞小姐，顾老师是不是快要回E市了？”

    他的大包里有他最重要的东西，他的户口本、身份证、银行卡、他和妈妈的合影，还有关于庞倩的一些照片、小玩意儿。

    庞倩眨巴眨巴眼睛看他，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庞倩本来是对纪秀儿有些小醋意的，但是听了顾铭夕的话后，她知道，自己真的是小气了。毕竟，放下大都市的繁华生活，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简陋的郊区小学任教，薪水几乎忽略不计，这份勇气就已经值得人敬佩。

    庞倩粘到他身上，笑着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做老师，给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私人家教还不过瘾，现在都当起孩子王来了。”

    吃过早饭，顾铭夕去办公室批改试卷，喊豆豆一起去做作业。庞倩当然是陪在他们身边，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顾铭夕改卷子，他一个人要教三门课，五、六年级共四个班的数学和英语，还有所有年级的美术课，工作量真的很大。

    庞倩问：“要熬夜吗？”

    说着，庞倩麻利地盛了菜，溜出了厨房，留下了一个呆愣的顾铭夕。

    老师们都知道他和徐双华的关系，从来不会来赶他走，顾铭夕也不会打搅别人，写生课时，他不画画，就是听、看、想，回家以后，他再在画室里练习。

    徐双华很忙，除了去上课，时常要在全国飞来飞去，顾铭夕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他家里，偶尔，钟点工会来打扫一下卫生。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是躲在被窝里哭。顾铭夕很心疼，他理解豆豆的恐惧，就像他小时候，听到妈妈问他要不要一个弟弟或妹妹一样，顾铭夕当时慌极了，他总觉得，如果爸爸妈妈有了弟弟或妹妹，就会不要他了。

    这样的姿势很怪异，但是班里的学生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从左往右写板书时，顾铭夕的身体要移动，有时候他会懒得放下右脚，干脆就用左腿小跳一下。他跳动的时候，肩下的衬衫袖子就晃荡一下，教室外的庞倩，一颗心也跟着狠狠地跳一下。

    “你的待遇一定不错，还有很好的发展前景。”顾铭夕说，“可是，庞庞，我什么都没有。”

    过去的生活只存留在他的梦里，他曾经的理想，曾经的抱负，曾经想要为之努力的人，他们都已不在他的身边。

    顾铭夕转头看了一眼，点头：“嗯。”

    瞧，在我们的身边，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离别的故事。顾铭夕只能安慰女孩，等她上了初中，就会认得新的朋友，到时候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脚，知道自己的肤色真的是黑了很多。顾铭夕突然想起念书时庞倩让他临摹的那些少女漫画男主角，还有她从小到大喜欢的男明星，貌似都是精致、美貌的小白脸类型。

    顾铭夕把钥匙留给庞倩，在门口穿上鞋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温和纯净，脸上笑意盈盈。庞倩心中一动，上前两步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她抱着他，仰起脸庞，顾铭夕低下头，两个人瞬时热烈地吻在了一起。

    她想了想：“美术？”

    她倚靠在顾铭夕的肩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师们都安静了下来，顾铭夕神情沉静，似乎也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对，每天都在一起，他没回过家。”顾铭夕笑着说，“豆豆很懂事的，能帮我做许多事，与其说是我在照顾他，不如说我们是互相照顾。”

    顾铭夕也已经起床了，他似乎算准了庞倩会来吃早饭，把她的份也做了进去。

    顾铭夕不否认，他是想过在三亚定居的，哪怕这里离他的家乡相隔千里，哪怕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他也想过，从此就在这里做一个快乐的岛民。

    “我睡了多久啊？”

    顾铭夕改卷子很专注，庞倩陪他坐了一个小时后，顾铭夕看她无聊，就让她去找陈老师打乒乓球。

    庞倩简直是震惊了，看得心惊肉跳，说：“顾铭夕，我帮你切吧，你小心弄伤脚。”

    “可是大螃蟹很贵，我们从来不吃的。”豆豆想到自己和顾老师平时的生活，心里就觉得委屈了。顾老师很节俭，虽然做的每一顿饭都有荤菜，但是他从来不买昂贵的海鲜。

    顾铭夕想到了早上时，自己对豆豆说的话：你是个男孩子，不能那么爱哭。可是现在，他自己却红了眼眶，要是被豆豆看到，一定会笑话他吧？

    “庞庞，你怎么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他的声音透着无奈，弯着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庞倩紧紧地攀附在他身上，两只手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衫，脸颊深埋在他的颈窝里，说：“顾铭夕，我好想你，非常非常地想你。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吧，我怕我是在做梦，醒过来会发现，我抱着的只是一床被子。”

    庞倩价格也没问，蹲在地上算着人头挑了七个壮壮的蟹，老板一称，说：“三斤六两，三百八十块。”

    他不敢把这些东西寄快递，因为他曾经寄丢过一箱衣物，顾铭夕难以想象他会弄丢李涵和庞倩的东西，所以每一次搬家，他都会随身带着这些记忆。

    元旦假期，顾铭夕终于空了一些，带着庞倩和豆豆出去玩了两天。

    姓——庞？

    庞倩捞起枕头砸了下顾铭夕，他也没躲，只是看着她笑：“怎么了？你还吃豆豆的醋呀？”

    豆豆一直在偷偷地观察这个从天而降的螃蟹阿姨，总的来说，他觉得她还不错，长得挺好看，很爱笑，老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会教他打乒乓球，陪他玩，还会辅导他做数学作业。

    姜琪说：“那不是啊，小夫妻要是在床头说悄悄话，你知我知的，我们当然管不着啊。”

    他也认真起来，两个人在太阳底下打得热火朝天，宿舍里的老师们都被他们的喊声吸引，纷纷出来观战。

    她说得好直白，顾铭夕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行啊，我得回去的，豆豆才七岁，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过夜。”他坐在床上，双脚灵活地拆着被子的被套，“每次过来，都是豆豆和我一起换的，要是没有他，我一个人做会很费时间。”

    “一个人去的，不过办事时，鲨鱼哥陪着我。”

    庞倩张张嘴，最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

    庞倩走过去看，橙汁、可乐、柠檬茶……她有些难以置信：“顾铭夕，你以前不爱喝饮料的。”

    小区安保很严，进门有门闸，但是保安看到顾铭夕就笑着开了闸。庞倩拖着行李箱跟在顾铭夕身后走进了一幢高层，他们坐电梯到了十六层，出来后，顾铭夕走到一扇门前，说：“我兜里有钥匙，庞庞，你开一下门。”

    郑巧巧看着封面上的螃蟹和鸵鸟，惊得要跳起来：“你找到顾铭夕啦？”

    庞倩突然意识到，如今的顾铭夕经济一定是不宽裕的，尽管他做着小学老师，还兼职出版绘本，但他毕竟没有了家庭的支撑。庞倩知道自己的思维产生了定性，从小到大，顾铭夕的零花钱永远都比她多，可是现在她发现，他已经不是那个不愁吃穿用度的小少年了。

    “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呀？”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庞倩却听得很难受，她摘下草帽戴到他头上，气哼哼地说：“谁叫你自己躲在这里的，谁叫你不来找我的呀！本来你在E市，你会是一个人吗？我、我肯定能陪着你的。”

    此时的顾铭夕，愿意一直以这样一个姿势站在这里，身上背着他的女孩，就像他画出的那张封面，小小的鸵鸟驮着他的小螃蟹，不管走多远，不管有多苦、多累，他也不愿意放下她。

    顾铭夕笑了：“其实就是从小培养一个孩子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运算能力，有些题的确没意义，不过你能有今天的成绩，就是从这些小题目做起的，没有基础就不会有以后的发展，所以，我对这些小孩还挺严的，小学里数学基础打不好，到了初中学理化总会有些吃力。”

    他炒菜的时候，庞倩一直在边上陪着他。她想起念高中的时候，她去他家里玩时，顾铭夕炒的那盘冬瓜。那时候他炒着菜，还要庞倩帮忙放盐放味精，可是现在，他一点儿也不需要别人帮忙了，从最开始倒油热锅起，他就全部靠一只右脚来完成。

    庞倩将顾铭夕送出了小区，直到他打上出租车，才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到他的家。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庞倩开始四处参观，她打开了客厅的柜门，看到了顾铭夕说的零食，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买给豆豆吃的，但是庞倩总觉得很眼熟。

    “庞庞……”他犹豫着，“你难道……不会觉得，我们之间……需要更多一些的相互了解，再决定一些事情会比较好吗？”

    下课铃响了，庞倩走进了教室，一堆六年级的孩子围在顾铭夕身边问问题。他耐心地给他们讲解，终于有人发现了庞倩，一个个都喊了起来：“顾老师！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一个人？”

    里间有两张单人床，大衣柜，墙上挂着电视机，还有一张正常高度的写字台。屋子有些拥挤，但是收拾得清爽整洁，庞倩的视线扫了一圈后，落在了角落里的一辆儿童自行车上。

    顾铭夕微微地弯了嘴角：“是不是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就在这时，豆豆强势插入他们中间：“顾老师！这道题我不会做！”

    水开了以后，顾铭夕想去冲水，庞倩拦住了他：“让水凉一下吧，我想喝冷水。”

    豆豆眨眨眼睛：“算了，我自己做吧。”

    “喔！顾老师！恭喜你呀！”几个老师兴奋得要命，王老师和宋老师还悄悄地把同情的目光投到了纪秀儿身上。

    “那他只有高中学历？”金爱华既惊讶又遗憾，“真是可惜，铭夕以前念书那么好。”

    顾铭夕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去了卫生间。

    顾铭夕刚炒好一盘菜，右脚放下锅铲，关了火，低头看豆豆：“怎么了？”

    “我喜欢你胖胖的。”

    他垂下了眼眸：“06年，五月。”

    元旦以后，每个公司都进入了年终冲刺阶段，嘉来投资也不例外。哪怕庞倩是在休假，业务电话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过来。

    “S市。”

    顾铭夕问：“不好吃吗？你平时都吃两个饼的。”

    “到三亚，一定要吃这里的水果，真的很好吃。”他用下巴点点芒果，“买几个芒果吧，很甜的。还有山竹和火龙果，都是你喜欢吃的。”

    姜琪诚恳地说：“我明白你的工作量很大，但是小顾，《螃蟹》卖得这么好，我们应该趁热打铁。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公司都想签你的新书，版税可能会报得比较高，但是领导说了，你的新书在我们这里出，版税肯定会往上调，绝对叫你满意。领导的意思也是希望你能安心，毕竟我们已经合作了这么多年，从你默默无闻到现在小有名气，我是希望我可以一直带你的。而且我们家做书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制作、推广的水平都是业内领先，所以小顾，我真心地希望你构思新书时，能继续和我讨论你的想法。”

    “那肯定有的。”顾铭夕说，“我的脚再厉害，也不可能像你们的手一样啊。”

    “讨厌！你脸上都是汗。”她说归说，双臂却环住了他的脖子，“我减肥呢，我们公司里的女同事，个个都比我瘦。”

    庞倩疑惑地从他裤兜里掏了钥匙打开门，又开了客厅灯，她立刻看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装修得特别温馨，暖暖的色调，简单的家具，阳台的移门没有关严，屋外的风吹得薄纱窗帘飘动起来。

    “喜欢吗？”他问。

    早上独自一人出门的小顾老师，下午回来时，居然带回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童之花希望小学的几个年轻老师都惊呆了，他们打算去市场买晚上聚餐的食材，看到顾铭夕和庞倩后，立刻热情地招呼他们一起去。

    庞倩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问：“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啊？”

    “好吧。”顾铭夕看看四周，说，“地板没拖，家具没擦，要不要我搞一下卫生？”

    他说：“琪姐有没有和你说，我现在在做老师。”

    顾铭夕真的看中了一套小户型，那时候，他的房子还只是灰色的毛坯房，阳台上能看到海。他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心想，就在这里安家吧。

    他不说话了，只是笑。

    顾铭夕侧低下头，看着她富有光泽的头发，还有长长的眼睫毛，问：“跟你回家？以什么名义呢？”

    “是我，是我！”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视四周，他的房子装修得很简单，因为那时候他没有什么钱。他记起自己刚刚踏上三亚这片土地时的情景，那也是一个冬天，他从寒冷的北方飞到三亚，走下飞机，顾铭夕就被头顶明晃晃的太阳热晕了。

    庞倩笑眯眯地说：“我吃你的，那你吃什么？”

    “庞庞……”

    “不用了，我看挺干净的。”庞倩拖着他到了床沿边，两个人挨着坐下，她腻着他，“你别弄了，陪我说说话吧。”

    “我不是伟大，我也没想过将来。庞庞，每个人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的。”他转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也是穷途末路，有一个老师收留了我。他和我非亲非故的，让我住在他家里，不仅教我画画，还帮我介绍工作。我在他家住了一年半，境况好一些了，才来了海南。豆豆也是一样，他那时候才五岁，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如果我不把他带回来，我不敢想等他爸爸出院后他会变得怎样。真的，他爸爸可能会打死他的。”

    庞倩的对手已经换成了宋老师，她打得出了一身汗，笑得很畅快，休战时，她看到了边上的豆豆，问：“豆豆，你会打球吗？”

    顾铭夕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只有60几方。房子里就像他的宿舍一样，收拾得很干净，并且要比他的宿舍更像一个家。

    他的额头与她抵在一起，眸子里的光亮暖如春风。

    庞倩本以为自己一定是住顾铭夕宿舍的，这时候就有点懊恼，拉起行李箱说：“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找宾馆好了。”

    他有些难以解释，庞倩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时候的顾铭夕有多么落魄。李涵去世后，他卖了房子，还了所有的欠款，几乎身无分文，并且无家可归。他甚至都没法子养活自己，可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去向顾国祥求助。

    她轻柔地抱着他，说：“顾铭夕，你把我宠坏了你知道么？你宠了我这么多年，我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却发现，不会再有别人这样来宠我了。”

    他们站在墙边，顾铭夕将庞倩抵在墙上，他的双肩宽阔，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滚烫的脸颊摩挲着，柔软的嘴唇纠缠着，唇齿间尽是彼此熟悉的气息。庞倩的心怦怦怦地跳得激烈，她想念极了顾铭夕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禁沉溺其中，双手难以控制地抓挠着他的后背，然后，她的小腹下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庞倩面红耳赤，小声问顾铭夕：“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呀？”

    “喜欢庞倩的顾铭夕就可以做庞倩的男朋友。”庞倩盯着他的眼睛，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认真地说，“现在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咱俩还年轻呢，一块儿努力呗。”

    “说什么呀？”他的声音也是软软的，还带着E市的口音，“庞庞，我得早点儿回去了，别的老师也要休息的，让他们帮忙照顾豆豆很不好意思，你不知道，豆豆有时候很皮。”

    庞倩点点头：“她和我提起过，你是住在学校吗？”

    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男孩子，他背着双肩包独自行走在校园里，了解学校里所有专业的课表，时常会在上课前默默地走进一个教室，坐在角落里旁听。

    庞倩的脸也红扑扑的：“我送你出去打车吧。”

    临行前一天，顾铭夕一个人在三亚湾的家里收拾行李，他做得很慢，很费劲，但他一点也不心急，就那么慢慢地收拾着。

    顾铭夕笑了起来，转过头，吻了吻庞倩头顶的发，说：“庞小姐，给我留点面子吧，行不？”

    “他后来有没有再读大学？”

    “……”

    他的脚很大，庞倩深深地记得，虽然他一直都用脚做事，吃饭、写字、穿衣、取放东西，但是他的脚始终是干净、白皙的。他会把脚趾甲剪得很短，如果脚弄脏了，会第一时间洗净。

    豆豆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庞倩把球拍交给他，手把手地教他握拍。无意中，她看到了豆豆的左手，他的中指正如顾铭夕所说，是畸形的，不管其他手指怎么动，那根中指都是诡异地弯曲着。

    吃过晚饭，豆豆立刻收拾起了碗筷，庞倩可不好意思做壁上观，看着这么小的小朋友去洗碗。她走去了厨房，说：“豆豆，我来洗碗吧，你去陪顾老师看电视。”

    她就是姜琪，顾铭夕人生中的又一位伯乐。

    收拾完行李，顾铭夕很晚都没有睡着，他干脆下床走到客厅，打开了灯。

    第二天早上，顾铭夕早早地起了床，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来到了三亚凤凰机场。

    “顾老师，大螃蟹好贵的。”豆豆对顾铭夕说，“我们不要吃大螃蟹。”

    “刺啦啦”的爆油声响起，油星子也蹦了出来，庞倩看着顾铭夕的右脚迅速地夹起锅铲翻炒起来，姿势很是娴熟，她贴在他身后，问：“油都爆到你脚上啦，你不烫吗？”

    豆豆开始心算，要是他吃两个，那顾老师不是只能吃一个了么？于是豆豆吃了一个煎饼后，就说吃饱了。

    海边的沙滩并不细腻，顾铭夕和庞倩肩并肩地在海边散步，周围没有人，他们的耳边只有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还有海风的呼呼声。

    庞倩惊讶极了：“这两年，他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

    顾铭夕会讲到他班里的学生，一个个如数家珍。童之花小学是一所希望小学，学校的硬件设施和软件师资都比不过公办小学，所以入读的多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和附近一些家境困难的小孩。

    豆豆犹豫了一会儿，说：“因为，顾老师没有手，你要是和他结婚，你别嫌他麻烦。”

    顾铭夕微笑着看她：“明天我会安排其他老师帮我照顾一下豆豆，我过来找你，陪你出去玩，三亚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但是晚上，我得回去改试卷，还要备课。”

    “数学，英语。”顾铭夕说，“我们这儿老师不多，每个老师都要带好几门课。”

    到了三亚当然要吃海鲜，庞倩拉着顾铭夕的衣摆直晃晃：“顾铭夕，我想吃大螃蟹。”

    周一，庞倩又一次来到童之花小学时，发现学校的气氛和宁静、悠闲的周末截然不同了。

    顾铭夕吃了口她的面，皱起了眉：“你放那么多辣酱干吗？辣死了。”

    顾铭夕直起了腰，点头：“对，08年春节过后，在这里教起了书。”

    他把庞倩带到卧室，庞倩看到了两张床，一大一小，小床只有一米宽，贴墙摆着，床上用品是卡通风格，显然是豆豆的床。大床铺着蓝色系的床单、被子，床头叠着几本书，边上搁着一根“不求人”，一切都是顾铭夕的风格。

    “顾铭夕，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老朋友？”庞倩一直记挂着他对老师们的介绍，不满意地问，“你怎么不说我是你老同学呀？”

    庞倩丢下行李箱，赤着脚，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推开移门，她就看到了一片海。

    庞倩已经摘下了顾铭夕头上的草帽，友好地对着那几个年轻老师微笑，纪秀儿牵着豆豆的手站在边上，两个人看着庞倩的眼神都很复杂。

    “明天礼拜天，我去学校找你，还是你来这里找我？”庞倩委屈地看着他，说，“我想和你说说话，听你告诉我，你这些年的故事。我自己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说一个晚上也说不完的。”

    可是现在，他的脚黝黑、粗糙，甚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疤。

    餐桌边，纪秀儿和豆豆一直坐在一起，两个人看庞倩的眼光一点也不友好，豆豆悄悄地对纪秀儿说：“纪老师，我觉得你比那个女的好看。”

    庞倩的行李存在了学校，身上没带钱，很自然地去掏顾铭夕的裤兜，付钱的时候发现豆豆站在一边，看她的眼神尽是不满。

    庞倩拿了一瓶可乐，和顾铭夕一起在餐桌边坐下，挨在他身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豆豆的爸爸妈妈呢？”

    他搬过许多次家，一开始，还有妈妈帮他一起收拾，到了后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学会了装箱、打包，请快递公司的人来把箱子运走，自己随身只背一个大包。

    周末时和郑巧巧一起逛街，庞倩拖着她去了男装柜台，挑起了最新款的羽绒衣，还买了一堆男士冬装，从上到下，从内到外，足足提了八个购物袋。

    童之花小学附近有一片海，海边有一片棕榈林，只是这里位置偏僻，没有开发成景区。

    “讨厌！”她抱着他，突然去呵他的痒，顾铭夕扭着身子躲不了，忍不住就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是爽朗，一边笑一边喊：“庞庞！住手啊！”

    几个年轻老师立刻就沸腾了：“顾老师！这就是你的螃蟹小姐吗？”

    庞倩偷袭得手，顾铭夕身子僵了，闭着眼睛皱着眉，气喘吁吁地松开了她的嘴唇。他咬着她的耳朵，声音暗哑，语气里带着抗议：“庞倩，你往哪儿摸呢？”

    “没关系的。”顾铭夕浅浅地笑着，“我每一年，去Z城给我妈妈扫墓，都是一个人去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庞庞，你放心。”

    庞倩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盯着顾铭夕看，顾铭夕说：“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她姓庞。”

    顾铭夕摇头：“没关系的，工作要紧。你看，你过来这么多天，我也没怎么陪你出去玩，都让你在学校里待着，你该无聊了吧？”

    随着人群走出接机口时，顾铭夕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庞倩转过身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问：“这是怎么回事呀？你骗我？”

    “纪老师的确帮了我不少忙，她是女孩子，有时候我搞不定豆豆，还得请她出马。”顾铭夕平和地说，“纪老师是来支教的，才来了一年，她本来也是个白领，我们老师少，班级多，大家上课都挺累的，她一个外地女孩能坚持一年，我觉得也挺不容易了。”

    “啥时候买的房？”

    挂下电话，庞倩抬头看坐在床沿边的顾铭夕，抱歉地说：“对不起，公司里比较忙，我大概要提前几天回去了。”

    “我自己想吃。”他淡淡地说，“庞庞，你帮我付下钱，要是提不动，就让陈老师、王老师他们帮忙。”

    他的厨房里有一张高脚椅，只比流理台低一点儿，庞倩知道，他坐在椅子上，会更方便用双脚做事。

    庞倩跺脚：“我不要！豆豆就是个小孩儿，我可以打地铺的，睡你客厅也行。干吗要我出去住呀！”

    “顾铭夕，你在学校里教什么课？”

    “什么叫做‘这总行了吧’？！”庞倩很不满意，也不顾穿着长裙，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背上，连着两条腿都勾了上去。她扯着他的耳朵，顾铭夕不得不弯下了腰，身上承载着她全部的重量，并不轻松，但是他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郑巧巧傻眼了：“螃蟹，你交男朋友啦？”

    庞倩看着顾铭夕在厨房忙碌，心中还是震惊，如今的顾铭夕可以独自一人把生活料理得那么好。庞倩甚至怀疑，就算没有豆豆，顾铭夕也可以独立生活。

    “她去机场了。”顾铭夕微笑着。

    鲨鱼拍拍他的肩，点起一支烟，说：“不错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还有小户型，你可以考虑一下。”

    庞倩握着豆豆的小手耐心地教他打球，陈老师为他们做陪练。豆豆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乒乓球的规则。庞倩与他对打，把球弹过来，豆豆努力地挥着拍子把球弹过去，他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一来二去的，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庞倩已经听顾铭夕说过豆豆是和他一起生活的小男孩，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问：“豆豆为什么会和你住在一起呀？”

    有一次，有个人走过他面前，又倒退了回来，往他面前的地上放了五块钱，又离开了。顾铭夕盯着那五块钱傻了眼，成大炮在边上笑成了傻子，笑过以后，问：“小顾，你现在生活有没有困难？”

    顾铭夕知道自己这时候和豆豆说什么都是徒劳，他根本就听不懂，顾铭夕抬脚替豆豆掖了掖被子，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的草帽是天蓝色的，还缀着好大一个粉色蝴蝶结，顾铭夕晃了晃脑袋，帽子不仅掉不下来，反而戴得更实了，他无奈地喊：“庞庞……”

    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现在的顾铭夕，身在海南炽烈的阳光下，肤色偏深，身体结实而健康。他的头发剪得很干净，脖子后面剃得光光的，被刘海遮着的眉毛下，是一双沉静内敛的眼睛。

    “你做的什么工作？”

    庞倩：“……”

    庞倩去拉他的袖子：“顾铭夕……”

    纪秀儿瞥他一眼：“谢谢你啊。”

    薯片、牛肉干、棒棒糖、巧克力……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庞倩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溢出了眼眶，顾铭夕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脸上满是泪痕，但是落在彼此眼里，却是镌刻在脑海中的一张脸庞。

    “就是……”庞倩在他面前仰起脸庞，笑道，“你每天都在我身边晃啊晃的时候，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有时候还会觉得你烦。但是后来，当你不在我身边了，我才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像你这样好的了。”

    顾铭夕向着她走去，飘荡的空衣袖自然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但是接下来，那些人就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向着他飞奔而去，她扑到了他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突然坐直了身体，倾着上身向前，身体紧紧地贴在了庞倩身上。他的肩膀变得更加宽阔，连着胸膛也厚实了一些，他竭尽全力地用残肩将她笼罩，她周身都环绕着他的气息，是印在她记忆里的味道。庞倩泣不成声，一下子就用力地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她大声说：“顾铭夕！顾铭夕！是我！是我！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不声不响地走掉，我就把你的私人信息全公布到网上！还有你的照片！我要让你那些女粉丝们看看，她们心爱的鸵鸟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混蛋！”

    吃着他做的白粥、煎饼，庞倩大呼美味，豆豆斜眼看她，桌上六个煎饼，她一个人就吃了三个。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去海边散步。

    “我明白。”庞倩想了想，说，“只是回到E市以后，估计你就做不了老师了。顾铭夕，到时候，你可以继续画画呀，我听琪姐的意思，你出绘本也挺费时间的，是吗？”

    最关键的是，顾老师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她。豆豆好几次看到，顾老师的视线悄悄地跟随在螃蟹阿姨身上，看着看着就傻傻地笑了起来。

    顾铭夕承认，他挺不习惯的，但是，心里却十分喜欢。

    庞倩有点后悔自己嘴馋买了这么贵的螃蟹，想着回到学校把钱给他，又觉得他一定不会收。她不再要求买其他东西，但是顾铭夕却不答应，带着庞倩去了水果摊档，要她挑选想吃的水果。

    庞倩连忙拉住他的裤腿，说：“不用了，我不饿，你先吃嘛，一会儿你面都凉了。”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在三亚的街上快速驶过，到了三亚湾区域，停在了一个小区大门前。

    庞倩拿起被套展开，笑嘻嘻地问：“今晚你陪我住这儿？”

    庞倩留在了三亚，和顾铭夕、豆豆一起度过了新年。她每天都泡在学校，顾铭夕去上课，她就在他的宿舍看电视，偶尔用笔记本电脑远程处理一些工作。

    顾铭夕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他又一次坐直身体，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的脚踝上传来细微的触感，庞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顾铭夕坐在她的身边，正伸着脚在触碰她的脚踝。

    庞倩发现，那个叫豆豆的小男孩儿，一直一脸敌意地瞪着她。庞倩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小家伙脸就红了，躲到了纪秀儿身后。

    其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他与众不同的做事方式了，但是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他特别的身影早已经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远离了钢筋水泥的城市，这里的生活简单纯粹，庞倩似乎可以体会到顾铭夕的心情，这些天，他很少和她讲到这些年来的艰辛，讲得最多的，是他到了三亚后感受到的快乐。

    夜色中的海，宁静而美丽，皎洁的月亮悬在天上，星星点点的光在海面上闪烁不停。晚风将庞倩的长发吹得纷乱，还让她的裙摆飞舞起来。她吃惊地捂住了嘴，顾铭夕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他的前胸贴在了她的背上，低下头，闭上眼，他就吻住了她细滑的肩膀。

    一个七岁的孩子，已经明白了“离婚”的意义，像个小大人一样郑重地把顾铭夕托付给庞倩。他仰着小脑袋，说：“顾老师总是说，我是他的两只手，螃蟹阿姨，你带顾老师回家以后，你会做他的两只手吗？”

    鲨鱼和徐双华都对顾铭夕伸出了援手，思考以后，顾铭夕决定接受徐双华的帮助。他跟着徐双华到了S市，住进了他的家里。

    “晚上，我们怎么睡？”豆豆是看到庞倩的行李箱的，无辜地看着顾铭夕，“螃蟹阿姨会睡我的床吗？那我睡哪里？”

    纪秀儿抱着课本站在了庞倩身边，小声地喊她：“庞小姐。”

    “我吃你那碗，我能吃点辣。”

    庞倩听到第一句话时觉得好紧张，等他说完以后，她笑了：“当然没问题啊，到时候这些小孩儿毕业，我来看你们的毕业典礼。”

    “那是豆豆的吗？”她指着自行车，问顾铭夕。

    庞倩和顾铭夕一起转头，就看到了五个人，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外加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顾铭夕努力地躲着她的攻击，声音低低的：“好啦，你是我的女朋友，这总行了吧。你快放开我，痒死了！”

    顾铭夕咬着牙看庞倩：“庞庞，你以前还做过什么倒霉事儿我不知道的，你现在都可以和我说。”

    “庞庞。”

    庞倩满面绯红，一边大笑，一边靠在顾铭夕肩上，顾铭夕脸色臭臭的，陈老师问：“后来呢？”

    学校操场上有一张水泥球台，陈老师欣然应战，和庞倩站在球台两边玩了起来。陈老师一开始觉得庞倩是女孩，心里有点小瞧她，可是真的打起来后，他才发现，庞倩的水平还真不赖。

    庞倩继续摇头：“没有。”

    顾铭夕的脸红了，低下头，脚趾夹着叉子卷着面条吃，庞倩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和他……挺少有秘密的。”

    “豆豆。”

    庞倩委屈地不理他。顾铭夕说：“我只是想让你住得舒服一点。”

    顾铭夕摇摇头：“没有，我挺好的。”

    他侧头看她，点头：“妈妈去世后，我回过一趟E市，办了一些手续。”

    顾铭夕转头看看她，神情有些腼腆，说：“不多。”

    庞倩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呵呵傻笑几声，说：“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嘛。”

    豆豆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也没有走出厨房，一会儿后，他走到庞倩身边，仰着脸小声说：“螃蟹阿姨，你是不是来带顾老师回家的？”

    豆豆扒着面碗全程目击，他一点也不觉得面条味道淡，他只是觉得，这个螃蟹阿姨好“作”，他好担心顾老师会被螃蟹阿姨欺负啊。

    “是谁啊？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银行的吗？俞什么的。”

    顾铭夕眯着眼睛看她，问：“我给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你回过E市吗？”

    “那你不要过来了，我过去找你吧。只要和你在一块儿，做什么都无所谓的，而且我还挺想看你备课的样子呢。”庞倩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和学生时代不同，如今的顾铭夕没有一件衣服是名牌，脚上一年四季都是人字拖，但是他每天都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他把英语书摊开在讲台上，翻页时就弯腰低头，用唇舌配合。他专注地讲着课，偶尔需要写板书，就用右脚夹着粉笔，高高地抬着腿，在黑板上快速且清晰地书写。

    成大炮是一个好人，与他在一起，顾铭夕觉得很放松。成大炮教顾铭夕编小动物，青蛙、螃蟹、蝴蝶、蚂蚱、兔子……他慢吞吞地用脚编着，有时候就背靠栏杆发一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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