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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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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顾铭夕又笑了起来,眼睛清清亮亮的,懒洋洋地说:“谁叫你姓庞,要么,我以后叫你庞庞?”

    听完黎老师的话,李涵脸色有些差,让顾铭夕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教室最后面,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换个同桌……连知根知底的庞倩都不乐意,其他人会不会更不乐意了?万一新同桌欺负顾铭夕可怎么办?

    庞倩和顾铭夕在金材大院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一起吃饭,一起画画,一起看动画片,甚至还一起洗澡。

    张佳琦和付亮可没有把五岁多的顾铭夕放在眼里,他敢帮胖胖?那就一起打!

    “哼。”庞倩说,“那我做的贺卡也不给你。”

    两个孩子来到庞倩房间里,庞倩迫不及待地问:“顾铭夕,你究竟去上海干什么啦?”

    顾铭夕无语了:“当然没味道的,你以为会是甜的吗!”

    那时顾铭夕和庞倩都很小,自然也不会反抗,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做了同桌,一做就是五年。

    “装上去会疼吗?”

    甚至于,当金爱华带着庞倩来医院探望顾铭夕时,顾铭夕都骄傲地和庞倩说,将来,他会装上两只万能的机器手臂,能发子弹,还会变形。

    桌子和其他同学的桌子一样长,但是却居中分成了一高一低两半,高的那一半和普通课桌等高,低的那一半却要矮上二十多公分。

    当时,钟小莲讽刺着金爱华:“人家铭夕活蹦乱跳的时候,你们家多扒着他们家呀,帮着接送,帮着照顾,真把铭夕当自己儿子养了。现在铭夕身子残了,你们就想甩得一干二净啊?我就说句‘媳妇儿’又怎么了?噢!铭夕现在配不上你家胖胖啦!不要忘了,铭夕胳膊没了,你家胖胖也是有责任的!”

    “妈妈,你去帮我问问医生叔叔好不好,问问他,我的手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他说:“黎老师,就让庞倩像大家一样轮座位吧,我可以一个人坐在最后面的,我现在用脚做事已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平时也不大需要庞倩帮忙的。”

    李涵笑得有些苦涩,眼睛居然红红的,说:“你好,倩倩。”

    “我不饿。”顾铭夕扭过头快速地走。庞倩才不依,追上去拿着红薯就往他嘴边塞:“你吃一口嘛,可甜可好吃了!”

    那时候的庞倩并不知道,她会对这样的状况如此烦躁,其实是因为,那些人的问题会将她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带回到那年夏天,那个闷热的午后。而发生在顾铭夕身上的事,却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的。

    “真的。”顾铭夕凑到她身边,用自己的肩膀碰碰她,“走啦,回家了,天都快黑了。”

    顾铭夕抿着嘴摇摇头:“不疼了。”

    庞倩挠挠脑袋:“我哪儿也没去,就是去亲戚家吃饭呗,拿回来的压岁钱,也都被我妈妈拿走了。”她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扑到写字台上翻出了数学寒假作业,“顾铭夕顾铭夕,你作业做完了吗?赶紧借我抄一下!我要来不及了!”

    庞倩和顾铭夕都是E市求知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两人同年级、同班、同桌。不仅如此,他们的父母还是关系很好的同事、朋友,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所以,庞倩和顾铭夕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庞倩在房里听到李涵的声音吓得头皮都要炸了,生怕她是来找妈妈告状。她做贼心虚地对爸爸说不看电视了,要回房做作业,然后就快速地回了房,路过客厅时还有礼貌地对李涵喊:“阿姨好。”

    庞倩负责去捧来雪块,顾铭夕则负责堆砌。他坐在雪地里,身体后仰,上身和腿形成一个“V”字形,抬起两只脚不停地按压着庞倩丢过来的雪块,渐渐的,雪人的身子被他堆了起来,只是并不太高,样子呈圆锥形。

    庞倩怎么爬的上去呀,她噘着嘴,求救般地看向了顾铭夕,还拉了拉他的手。

    在学校里,因为他身体的特殊性,的确有许多孩子不大敢和他来往,但是,他还是有几个好朋友的。

    庞倩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她是个实诚的小姑娘,马上就说:“那要么……还是给你吧,你画得好看,帮我画一下嘛。”

    “我真不知道,我妈妈不肯说。”顾铭夕耸耸肩,“等去了就知道啦。”

    顾国祥冷冷地看着顾铭夕,说:“你知道求知小学对应的初中是哪一所吗?是源飞中学!你知道源飞中学每一年考上重高的学生比例是多少吗?不超过五分之一!顾铭夕,今天你做下这个选择,就别再指望我以后会来管你!”

    庞倩的确吵吵过很多次,说不想和顾铭夕做同桌。尤其是升上小学三年级以后,小孩子们的身高都开始发生变化,黎老师时常要调整大家的座位,个儿矮的、近视眼的调到前面,个儿高的、眼睛好的调到后面。

    “他们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顾铭夕眼泪汪汪,傻傻地问,“那我以后怎么办?我就没有手了吗?”

    “爸爸。”

    他们全是厂里职工的孩子,每天都来厂里玩,门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多年下来,还从来没孩子在厂里出过事。

    几个孩子先玩了会儿捉迷藏,跑来跑去玩累了以后,就有人提议玩飞盘。

    李涵取来他的毛线帽子和围巾,仔细地替他戴上,最后帮他穿上了雨衣,为了防止雨衣的帽沿搭下来遮住他的眼睛,还在他脖子的位置夹了一个夹子以作固定。

    曾老头知道庞倩嘴馋,有时候会给她一些吃的,有一天,曾老头又给了庞倩一个卤鸡蛋,庞倩像是得了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坐在花坛边等顾铭夕。

    “我问过我妈妈了,她说我不会转学去上海。”离开前,顾铭夕笑眯眯地对庞倩说。

    这一点,和庞倩恰恰相反。

    庞倩瞬间炸毛了,跺脚道:“说了不许叫我胖胖!”

    第二天,庞倩自然将这个疑问抛向了顾铭夕,顾铭夕居然也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我爸爸妈妈没和我说。”

    金爱华说:“小孩子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咱们这一辈哪个没有兄弟姐妹,我家老头老太给我生弟弟妹妹时,可从来不会来问我意见。”

    庞倩回过头来,看了一会儿后,说:“算了,就我一个人玩,没意思。”

    顾铭夕直起身体,庞倩已经把自己那个饭盒放在了他面前,“喏,咱俩换一下。”

    顾国祥看穿了儿子的意图,叹口气,说:“你自己又洗不干净的,这样吧,今天爸爸帮你洗澡。”

    同学们都在早读,庞倩站在教室门口帮顾铭夕脱雨衣,脱下后挂在了后门的挂钩上。她把伞搁在墙角,和顾铭夕一起走到他们的座位旁。

    十岁的小男孩轻声地问着她,语气里带着关心,搅乱了庞倩的小脑袋。

    除了,顾铭夕那瘦瘦窄窄的双肩下,安静悬垂着的一对空袖管。

    第二天早上,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去上学。

    庞倩突然伸手一扬,赶在任课老师走进教室的一瞬间,把藏在手里的一小团冰球向着顾铭夕丢去。

    庞倩又哭了一会儿,终于抽抽噎噎地站了起来,紧紧地牵住了顾铭夕的手。

    顾铭夕抬起头来看她,嘴角有隐隐的笑意,却还是绷着脸说:“反正不是给我的,我管你好看难看。”

    班里的其他同学都没有特别注意他,朗读的朗读,默写的默写,黎老师在讲台上监督着大家,也没有过多地关照他。

    顾国祥气得要命,有一次喝了酒,甚至因为这件事而重重地打了顾铭夕一个耳光。

    庞倩说:“那、那到时,你的机器手,能不能借我玩一下?”

    吃过早饭,庞倩出了门,没有下楼,而是走到对面的502门口敲门。

    庞倩急了,大喊:“我没偷!”

    庞倩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卤蛋,凶狠地瞪着他们。

    顾国祥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很久没看到儿子的伤处了,收起自己的失态,问:“现在还疼不疼了?”

    顾国祥始终不说话,直到李涵帮儿子剥了几只虾,顾国祥才开口:“有些事,你该叫铭夕自己做。”

    庞倩知道顾铭夕有点害怕他的父亲,尽管在庞倩眼里,顾国祥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他从来不会大声说话,更不会像她的父母那样,在她调皮捣蛋时还会骂她揍她。而且,顾国祥工资高,顾铭夕吃的穿的玩的都比庞倩来得高档,因此,庞倩很羡慕顾铭夕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爸爸,一点都不理解顾铭夕在顾国祥面前的谨慎矜持。她总觉得,在自己爸爸面前,应该是可以随便撒野的。

    “没有没有。”庞倩立刻摇头,“是我自己在吃。”

    “我会注意安全的,钟阿姨。”顾铭夕有些无语,但还是有礼貌地回答。

    “好啊。”

    “嗯。”顾铭夕点点头,随着父亲一起上楼。

    晚上,庞家一家三口吃饭时,金爱华突然问庞倩:“你今天是不是碰到钟小莲了?”

    他很无奈:“甜。”

    庞倩立刻就笑了,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问:“你摔疼了没?”

    当这样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害怕,很彷徨,毕竟一个人失去了两只手,意味着他以后的世界,将变得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不好看!”庞倩收回手,噘起嘴,嫌弃地说,“有什么好看的啊,两只假手,一点用都没有!难看死了!”

    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门后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皱起的眉头,一脸的不高兴:“你越来越晚了,今天路滑很难走的!以后你再这么晚,我不等你了。”

    “知道了,你好烦。”庞倩滑了一会儿冰,又伸手去接雪粒子,还去路边灌木丛厚厚的积雪上按手印。那些雪干净松软,她摘掉手套,一路按着手印过去,右手被雪水冻得通红。

    庞倩抬起手来,去摸了摸他的左臂,顾铭夕一直低头看着她的动作,隔着袖子的面料,庞倩只摸到了一片硬邦邦的东西,她甚至还敲了一下,梆梆地响。

    庞水生和顾国祥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比亲兄弟。两个人在同一年结婚,刚好碰着厂里福利分房,按照条件,顾国祥能分一套三居室,庞水生和金爱华虽然也是双职工,却只能分一套二居室。后来,因为顾国祥和厂里领导关系好,脑子活络嘴又甜,居然生生地帮庞水生争取到了一套三居室。为此,庞水生夫妻感激得不行,将这一份恩情牢牢记在心底。

    庞倩歪着头想象了一下,又听到顾铭夕说:“对了,我还坐飞机了。”

    “你摔跤你妈妈也会告诉我妈妈!我妈妈一样会揍我的!”

    见庞倩急得哇哇大叫,穿好了鞋的顾铭夕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说:“好啦,我保证不告诉我妈妈,行了吧。”

    他这样子问,李涵自然是憋不住了,眼泪流了下来,尽量说得平静:“铭夕,医生刚才告诉妈妈,你的手坏得太厉害了,修不好了。”

    可是,这些五、六岁的小孩,没人认识这个东西。

    那是1990年的夏天,顾铭夕幼儿园毕业,正在快乐地过人生中最后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李涵已经为他买好了新书包和一堆新文具,就等着九月开学后他成为一个小学生了。

    走出单元门,庞倩撑开了伞,欢呼着一头扎进雪中。她穿着红色棉外套,里头有毛衣和棉袄,整个人裹成了一颗球,还戴着帽子、围巾和手套,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冷。

    “幸好,小学毕业你俩就不在一个学校了。”金爱华想到这个事就很开心。

    就算他现在没有胳膊,他都能在华罗庚金杯赛上得奖;他用脚画的画,比庞倩用手画的都要好看百倍;他的作文还被选去省里参加比赛,最后得了优秀奖,被编进了一本小学生优秀作文大全,在新华书店都有卖。

    他穿着露着脚趾的线袜,左脚夹着书包,右脚脚趾熟练地拉开拉链,把需要的课本和铅笔盒一样一样地从书包里拿出来。

    这是事实。庞倩朝他眨眨眼睛:“你真不吃?”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顾铭夕和庞倩郑重地交换了贺卡,这时,简哲走到他身边,问:“顾铭夕,去厕所吗?”

    “嗯!”

    顾铭夕冲她笑笑:“你要不要啊?我不大喜欢吃猪肉,你知道的。”

    这件事,顾铭夕和庞倩自然是不知情的,但是金爱华从此就恨上了钟小莲,对着庞倩也时常会讲钟小莲的坏话,还叫女儿要把钟小莲说的话当放屁。

    “你说话文明一点。”庞水生说,“其实吧,我真觉得阿涵和国祥还是再生一个的好。大家平时在厂子里,总是会说到自己家小孩儿的事,像我啊,我也会说我家倩倩要跳舞啦,考试考一百分啦,周末带她去公园玩啦,就只有国祥,他从来不讲铭夕。”

    “干吗!”金爱华又转头问庞倩,“我问你,你喂顾铭夕吃番薯啦?”

    庞倩噘起嘴,看他坐在凳子上穿鞋,看了一会儿后嘟着嘴说:“还说我,你自己穿鞋都这么慢!”

    “我知道盛饭、盛汤、端脸盆之类的事的确比较困难,但是剥虾、夹菜这种事,他不能依赖别人一辈子,应该要学着自己做。”顾国祥一边吃饭,一边淡淡地说着,“铭夕现在还小,但他以后总要长大的,他要出去念大学,还要找工作、找对象。是不是我们不在,他就没菜吃了?阿涵,难道你要照顾他一辈子?”

    庞倩以前真的很胖。

    可是现在,一切都搅黄了。

    她回头瞪他:“不许叫我胖胖!”

    李涵也曾经骗过他。

    顾铭夕看着她手里已经快要吃到底的红薯,有点嫌弃地说:“我不要吃。”

    “在上海买的。”顾铭夕的脸还是有点红,声音低低的,“你喜欢就好。”

    “那我买个小的。”庞倩走到卖红薯的大爷面前,掏出口袋里的一张五角钱,说,“爷爷,给我称一个五毛钱的红薯。”

    一家人正看得入神时,敲门声响了,金爱华去开门,发现来的是李涵。

    “能的。”李涵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忍着眼泪点头回答。

    听她这样说,顾国祥突然笑出了声,摇着头说:“呵呵,我对铭夕很满意,非常满意,行了吧?好了别说了,吃饭。”

    有人会追问:“几岁的时候呀?”

    “嗯。”庞倩小鸡啄米。

    =  回到大院时,顾铭夕和庞倩正巧碰到下班回家的顾国祥。顾国祥在自行车棚里停好车,就听到两个孩子开口叫他。

    庞倩记得那一天,是八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那时候,老百姓家里都没有空调,气候很是闷热,窗外的知了不停地叫着,她和顾铭夕在吊扇下睡了午觉,起床后又一人吃了两片西瓜。然后,顾铭夕就待不住了,楼上楼下一喊,就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出去玩。这是他们每天的必修课,庞爷爷庞奶奶从不反对,只是叮嘱顾铭夕要照顾好庞倩。

    这个味道——就像爷爷有一回忘记了关火,硬生生把一碗猪肉给烧焦后的味道,非常非常得难闻,连那么爱吃肉的庞倩闻到以后,都会忍不住打恶心。

    “哦。”庞倩戴上手套,再也不敢贪玩,乖乖地点了点头。

    最后,李涵哽咽地说:“其实,铭夕截肢后的第二年,我也起过这个念头的。我当时问他,要不要妈妈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但是,他很明确地表示不要。”

    庞倩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冷了,一下子就扑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呀!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怎么了?”李涵知道六岁的顾铭夕其实对日期和时间都没什么概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顾铭夕小声说:“九月一号,我就能上学了,妈妈,九月一号到了吗?”

    庞倩在边上晃了一会儿,听到顾铭夕喊她:“庞庞!”

    “顾铭夕,要不要我帮你剪?”她小声地问,又加了一句,“你剪得太丑了,我才不要这么丑的贺卡。”

    腿上突然的刺痛感令庞倩回过神来,扭头看右边,顾铭夕的右脚正夹着一支笔伸过来,笔头戳着她的腿。

    金爱华还不罢休,“刷”一下拉开她房里的窗帘,说:“你看看今天的天气,再不起来你和铭夕都要迟到了!”

    “好了吗?”她问。

    两个人都倔强地别开了头。十分钟后,庞倩还是没忍住,去拉了拉顾铭夕的袖子:“顾铭夕,你帮我在贺卡上画画吧,我画得不好看。”

    “叔叔。”

    “当然能。”

    庞倩和顾铭夕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学校时,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不过因为下大雪,班里学生才到了大半,庞倩吐吐舌头,松了口气,而在看到顾铭夕进门后,班主任黎老师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第二天,红肿着眼睛的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去上学,她生气地完全不想去理他,顾铭夕和她说话,她始终别着脑袋不看他。连着午餐时,她都没有去帮他领饭盒,顾铭夕没法子,只得在所有同学都领了午餐后,拜托生活委员将饭盒拿到他桌上。

    金材大院进门处有一块空地,空地左边是个大花坛,花坛边种着一棵香樟树;空地右边是一个自行车棚,边上有一间小房子,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单身老头儿。老头姓曾,是金属公司的退休职工,一辈子没结过婚,退休后就向公司申请来金材大院看门。

    顾国祥和李涵在1984年的夏天添了一个儿子,就是顾铭夕。年底时随着金爱华怀孕,两家人的幸福感攀到了一个顶峰。顾铭夕的奶奶在金爱华怀孕时,看着她的肚子笑眯眯地说:“爱华的这胎估摸是个闺女,刚好能和我们家铭夕配个娃娃亲,这可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呢。”

    顾国祥怒不可遏,扬起手就给了顾铭夕一个耳光,顾铭夕难以掌控身体平衡,连退两步,整个人撞到了墙上。

    “吃饭、写字、拿东西,一点也不能用吗?”

    顾铭夕带着几个小孩从大院外面凯旋而归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丢下了手里的树枝,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用力推开了正在扯庞倩辫子的付亮。

    顾铭夕左躲右躲怎么都躲不过,没办法只能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好啦!我吃过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般地刺进了庞倩心里,虽然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顾铭夕的样子,也习惯了他特别的做事方法,但不能否认,只要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比如学校和金材大院,顾铭夕就百分百地变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

    快上课了,孩子们都依依不舍地回了教室。庞倩气喘吁吁地坐在顾铭夕身边,辫子湿答答,脸蛋红扑扑,神情里还带着一丝狡黠,顾铭夕问她:“好玩吗?”

    他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下来:“不能,我爸爸说,这样子好看。”

    “唔……大概会有点儿疼。”顾铭夕认真地想了想,说,“但是我不怕!”

    而顾铭夕,在六岁以前,却是个十分健康的小孩。

    “坐了。”顾铭夕点点头。

    庞倩瞪他:“干吗不吃!”

    “回来了你告诉我好玩不好玩。”

    顾铭夕真的脱了鞋袜和庞倩一起堆起了雪人。

    那是顾铭夕的课桌。

    庞倩:“……”

    庞水生有点生气:“爱华!”

    一会儿后,庞倩在边上拉拉他的衣袖,他不理她。庞倩开始拿笔戳他的腰,戳他的背,甚至戳他的左大腿,顾铭夕扭着身子躲不开,转头瞪她一眼,小声说:“别闹了。”

    晚上,庞倩如约去到顾铭夕家,给她开门的是李涵,李涵脸上带着笑,说:“倩倩,铭夕在房里等你。”

    大家都回过了头去,老师也开始准备上课。

    庞倩觉得怪怪的,但还是推开了顾铭夕的房门:“顾铭夕,我进来喽。”

    简哲和刘翰林就是顾铭夕的好朋友,他俩都不是金材大院的孩子,一年级入学时,因为顾铭夕没有双臂,生活上有许多事不能自理,比如首当其冲的大小便问题,黎老师特地在开家长会时问了几个小男生的家长,愿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平时帮帮顾铭夕的忙。

    顾铭夕也摇头:“我也没坐过,这次去上海就能坐地铁了。”

    顾国祥出国后,李涵又要上班,又要操持家务,自然变得辛苦许多,因此暑假里,顾铭夕每天白天都会被放在庞倩家里,由庞爷爷和庞奶奶一起照看。

    后来,庞倩再也没见过顾铭夕的这两只假肢,她甚至没有仔细看清它们的样子,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连接到顾铭夕身体上去的。她只知道,顾铭夕听了她的话,头一次拒绝了顾国祥的要求,坚决不戴这两只假肢上学。

    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在寒假时特别好奇的事,却在四月中旬的一天突然得到了答案。

    他只有初中学历,取这个名儿纯粹就是瞎取,就像那个年代满大街的张红、陈兰、李娟、王燕一个道理。不像顾国祥和李涵给顾铭夕取名字,小男孩儿出生在前一年的农历七夕,特地加一个铭字以作纪念,好听,又有意义。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瓶未开封的后悔药。

    在他出声以前,她已经转身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直到有一天,他轻轻地问李涵:“妈妈,今天几号啦?”

    顾铭夕很努力地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语气轻松,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抖:“庞庞,你觉得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顾铭夕就笑了,点头说:“嗯,我会乖乖听话的。”

    两个孩子背上书包,把那个丑丑的雪人丢在身后,一起往金材大院走去。

    李涵看看窗外飘扬的雪,心里很担心。顾铭夕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妈妈,帮我穿雨衣吧。”

    E市算南方,虽然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但很多时候都只是雨夹雪,小打小闹地下几个小时,连几厘米都积不起来。像这一年下这么大的雪,对大人来说会担心蔬菜涨价、结冰路滑,可对小孩子来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庞倩,依旧是个胖墩墩的小姑娘,正等着升上幼儿园大班。

    因为几天前光着脚在雪地上踩了许久,顾铭夕脚上长冻疮了,这令他很苦恼。

    庞倩知道那是顾铭夕,她很熟悉他的姿态,但奇怪的是,这一次看到他,她总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不是胖胖,是庞庞。”顾铭夕放软语气,“你来帮我一下,我脚趾头冻僵了,穿不了鞋。”

    “庞水生你胡说什么啊!”金爱华生气地拉他,庞水生回头瞪她:“不嫌丢脸啊!闭嘴!”

    他和张佳琦开始扭屁股,大声地唱出金材大院的小孩自编的儿歌:“胖胖是只大肥猪,每顿要吃三碗饭!胖胖屁股脸盆大,走路就像嘎嘎鸭!胖胖放屁噗噗臭,熏死村里一头牛!”

    李涵就撒了天底下的妈妈都会撒的谎:“你的手坏啦,医生叔叔拿去修理了,等修好了就会给你拿回来的。”

    大爷看看她,伸手到红薯炉子里去掏,掏一个看看,放回去,再掏一个看看,又放回去,最后对庞倩说:“小妹,我这儿没有这么小的红薯,你要么买个一块钱的,和你同学分着吃?”

    顾铭夕已经念了幼儿园中班,继承了顾国祥和李涵外貌上的全部优点,长得非常漂亮可爱。他还遗传了顾国祥的好头脑,十分得聪明机灵,不管是学唱歌跳舞还是数数讲故事,都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一个。

    课间只有十分钟,但是几乎全校的小孩都跑操场上去了,大家追追打打,笑笑闹闹,团着雪块打雪仗。庞倩带着女孩儿们和几个男孩对战,雪球飞来飞去,每个人的衣服和双手都被弄湿了,但他们一点也不在意。

    庞倩闷头吃饭:“……”

    庞倩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涩涩的,心里特别不痛快。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水杯,回了房间。

    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雪天,那是1995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特别大。电视新闻里说E市碰到了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提醒居民们要注意安全,小心出行。

    顾铭夕摇摇头。

    “其他都答应,就数学……不行。”顾铭夕撇撇嘴,“你哪儿不会,我教你好了。”

    直到寒假快结束,顾铭夕一家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妈妈,我的手怎么还没修好啊?”

    顾铭夕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可是,就算庞倩和顾铭夕是穿同一条开裆裤、吃同一碗饭长大的,也没能阻止他俩往两个极端长。简而言之就是,顾铭夕越长越好看,而庞倩,却因为体重基数太大而越长越胖。偏巧她姓庞,慢慢的便在大院里有了个外号,大家叫她“庞胖”,庞胖,庞胖,叫到后来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胖胖”。

    顾国祥这年三十八岁,身高体瘦,面容英俊,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戴一副近视眼镜,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庞倩隐约记得,有一声巨大的声响,还有耀眼的火花,周围充斥着小孩子惊恐凄惶的哭喊声,伴随着阵阵白烟,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臭臭的味道。

    “随你。”顾铭夕一直低着头,“我不稀罕。”

    “唔。”顾国祥点点头,“来,爸爸帮你脱裤子,洗澡了。”

    金爱华看了她一会儿,说:“你也大了,该懂点事了,铭夕是个男孩子,你虽然和他是同桌,但也不能和他处得太近,你知道吗?”

    顾铭夕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裹在襁褓中的胖娃娃,仿佛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他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探着身子,两只小手挥个不停。

    庞倩吓了一跳,虽然她只有十岁,但“再生一个”还是听得懂的,这是说顾铭夕的爸爸妈妈要给他生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吗?

    “去吧。”顾国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拎着拉杆箱进了屋。

    顾铭夕偷偷地笑了起来,心想,下午,又要让庞倩帮着去小卖部买干脆面了。

    庞倩和顾铭夕一起放学回家时,顾铭夕对她说,寒假时,他要去一趟上海。

    顾国祥神情平和地走到他们身边,伸手拍了拍顾铭夕的肩:“放学了?”

    庞水生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女儿时,真是吓了一跳,小姑娘比周围所有的孩子都大了一圈,头发又黑又多,一张满月脸红彤彤的,皮肤绷得一点儿皱纹都没有。她身长五十一厘米,体重九斤八两,是妇保医院当月的冠军宝宝,人称九斤姑娘。

    付亮把自己的孙悟空面具拿给庞倩:“我的面具借你玩会儿,你把鸡蛋给我。”

    庞倩坐到他身边,问:“你在上海,坐地铁了吗?”

    听到她前半句话时,顾铭夕心里还挺开心的,听到后面那句话,他不乐意了:“不要拉倒。”

    庞倩一直仰头看着顾铭夕的动作,他比同年龄的孩子都要长得高,却很瘦,他四肢修长,踩在朱慧强的肩上爬上了电线杆,身姿极为矫健,蹭蹭蹭没几下,他的手就够到了那个架子上。

    厂里造的房子一共四幢,就在厂房边上,围着围墙,被称作金材大院。在顾铭夕出生前的那年冬天,顾家和庞家一起欢天喜地地搬进了刚造好的小楼房。更幸运的是,他们还做了同一幢、同一层楼的邻居,五楼的南北向小三房,庞家501,顾家502,门对门,阳台挨阳台,晴天时,朝南的房间便洒满了阳光。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小孩就出了门,他们蹬蹬蹬地跑下楼,李涵还在家门口喊:“铭夕!注意安全啊!”

    “我比较喜欢吃你那块大排。”她说。

    顾铭夕皱眉、撇嘴:“喂,庞庞,你这样子说话,好像你妈妈啊……”

    李涵点点头,还不忘安慰他:“不,医生说啦,以后可以给你装机器手,和、和你原来的手是一样的。”

    “不好玩,雪都很脏了,黑乎乎的。”庞倩眨眨眼睛,说,“我想堆雪人,但是都没有雪了,都被人玩没了。”

    两个孩子在桌子后面坐下,庞倩帮顾铭夕摘掉了帽子和围巾,就顾自低头在书包里扒拉起课本文具,不再去管他。而顾铭夕则靠在椅背上,蹬掉了自己的鞋子,把两只脚都搁在了那半张矮矮的课桌上。

    庞倩转头看看他,突然就把手里的雪团向他丢去,“噗”一下丢在了顾铭夕胸前的雨衣上。

    那时候,变形金刚的动画片正风靡全国,没有哪个小男孩是不喜欢的。李涵的这番话又燃起了顾铭夕心中的期望,幼小的他觉得自己能装上两只像变形金刚那样的机器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你说呢?”顾铭夕瞪她。

    哪怕金爱华在公司食堂当着大家的面和她大吵一架,她也死不悔改。

    他站起身,庞倩拿过他的书包帮他背上,他的妈妈李涵从厨房出来,看到庞倩后笑了一下,对自己的儿子说:“铭夕,今天雪下得很大,路上滑,妈妈送你们去学校吧。”

    顾铭夕低着头,双脚互扯脱着自己的裤子,顾国祥伸手摸了摸他的右边残肩,小男孩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回头看爸爸,眼神黝黑清亮,还带着些警惕。

    那天早上,十岁的庞倩赖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肯起床,妈妈金爱华叫了她许多次她都当做没听见。金爱华眼看着早饭都快变凉,生气地进房掀掉了庞倩的被子,小姑娘光溜溜的腿一下子暴露在冷空气里,冻得她像个蚂蚱一样跳了起来。

    几个男孩子都很听他的话,围在一起给他做了人垫,顾铭夕搓了搓手,爬电线杆之前,扭头对庞倩说:“你可真笨,老是给我闯祸。”

    巧克力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转头看身边的顾铭夕,他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庞倩突然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挨的一顿打,心里委屈极了,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我不换位子了!但是,以后,你数学作业要给我抄。”

    “那修好了,能装的上去吗?”

    顾铭夕又看了她一会儿,继续抬脚往前走,两只空袖子无精打采地垂在身边,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平静得都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他说:“我知道我爸爸妈妈是喜欢我的,只是……我没了手以后,我爸爸大概觉得有些丢脸吧。”

    庞倩很羡慕:“好玩吗?”

    庞倩不知道,因为长时间席地而坐,他的裤子都被雪水浸湿了,此时冰得刺骨,又因为一直光脚踩在雪地里,他的两只脚都冻得麻木了,皮肤红红一片,脚趾头已经不听使唤。

    顾铭夕奇怪地看着她,说:“你该去拿饭了。”

    总体来说,顾铭夕是个挺随和的小男孩,他对很多事并不在意,但这不代表,他的心真的大到无边无际。

    顾铭夕眨眨眼睛,又一声不吭地坐回地上开始穿袜、穿鞋。

    李涵坐了半个小时后回家去了。庞倩借着喝水的机会又溜去了客厅,庞水生和金爱华在房里聊天,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顾铭夕好不容易站稳脚步,低下头,左脸颊蹭了蹭自己的左肩,火辣辣地疼,他轻声说:“爸爸,我愿意去读源飞中学,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考上重高。还有,不仅我会考上重高,我还会让庞倩也考上重高。”

    顾铭夕低头看了一会儿饭盒,突然说:“你要是吃得下,我这块大排也给你好了。”

    庞倩记得自己也哭了,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哭得撕心裂肺。有很多大人跑了过来,还有救护车和警车发着刺耳的鸣叫声快速赶来。有人一把抱起了哭泣的庞倩往边上跑,她泪眼模糊地躲在那人的怀里,仰着脖子看那几个穿白衣服的人,把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抬上了救护车。

    庞倩很奇怪:“为什么呀?”

    李涵说:“不会装不上去的,医生叔叔很厉害的,只要铭夕乖乖听话,按时吃药,小手很快就会回来了。”

    庞倩反唇相讥:“我也不稀罕!”

    “飞机?!”庞倩张大了嘴,“你不是坐火车去的Z城吗?”

    庞倩懊恼地追了上去,作势要打他,顾铭夕扭头就跑,跑起来后,他身边的空袖子飞舞得更加剧烈,就像两只小小的翅膀。直到两个小孩跑到了雪堆旁,庞倩伸手拽下了顾铭夕的书包,顾铭夕才一个踉跄,倒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顾铭夕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要么,我就说我放学路上摔了一跤?”

    其实,顾铭夕并不害怕出门的。学校里每一年的春游、秋游、运动会、看电影等活动,他都会参加。课余时间,他也曾经和庞倩一起坐公交车去过少年宫,还去过博物馆、图书馆,只是每一次,都会有素不相识的路人半好奇半同情地来和他们搭话,问顾铭夕的胳膊是怎么一回事。

    在对待顾铭夕的问题上,无疑,庞水生和金爱华是有很大的分歧的。顾铭夕在家休养一年后,和庞倩同一届升入小学,当时顾国祥还未回国,庞水生为了两个孩子跑前跑后,还拜托木匠定制了顾铭夕的课桌,并向老师强烈要求,让女儿和顾铭夕同桌。

    这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但李涵还是骗他:“没有到呢,铭夕。”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一会儿后,金爱华说:“其实,国祥的心思可以理解的。他现在都是工程师了,在厂子里前途不可限量,大家都说下一届选领导班子,他是很有可能上去的。他工作这么好,养孩子就没压力,而铭夕……铭夕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那样了,趁着你们现在年纪轻,铭夕残疾了还能拿一个生育指标,再生一个也是挺好的嘛,等孩子长大,还能帮着你们一起照顾铭夕啊。”

    “知道啦——”男孩子清清脆脆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语调里透着雀跃。

    曾老头一个人住,吃东西就比较简单,他会在房子门口架一个煤饼炉,慢慢地卤一锅子的卤味,里面有鸡爪、鸡蛋、鸡翅膀和鸡胗,卤完以后下着小酒够吃好几天。

    他怎么能不生气?原本,他已经找关系托门路为顾铭夕选择了一所教学质量优异的民办初中,对方校长同意接纳顾铭夕,但条件之一是要顾铭夕佩戴假肢上学。这样子,至少可以让这个孩子进出校门、及在教室以外活动时,看起来比较正常,没那么可怕。

    “妈妈,他们是不是把我的手修坏了?稍微坏一点点没关系的,让他们先来给我装上好不好?我想我的手了!”

    “嗯。”顾铭夕看着她,嘴角带笑,“这样不是很好嘛,你一直都嫌我烦呢。”

    在碰到一件糟糕事后,会想,如果我当初怎样怎样,事情大概就不会怎样怎样了。

    哪怕庞倩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有时也会傻傻地想,如果当年,她没有把飞盘扔到那个高高的架子上,现在的顾铭夕应该和她一样,就是个普通的小学生吧。或许,他还会更优秀一些,依旧是顾叔叔引以为豪的儿子,是金材大院里最厉害的小孩。

    走到五楼时,顾国祥突然开了口:“铭夕,你的裤子怎么湿了?”

    只是后来,不管是顾家人还是庞家人,甚至是金材大院的老邻居、老同事,都默契地不再提娃娃亲的事,这其中的曲折,大家都心知肚明。

    顾铭夕离开时,庞倩又一次问他:“哎,你还没告诉我,你爸爸妈妈带你去上海,到底是干什么呀?”

    那!那顾铭夕怎么办啊?

    顾国祥带着妻儿进大院的时候,庞水生刚好在阳台上抽烟,朝着屋里的庞倩喊:“倩倩,铭夕回来了。”

    顾铭夕:“……”

    “冻死了冻死了!”

    顾铭夕哪里躲得开,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她的衣服红得耀眼,跑跳起来生龙活虎,隔了那么远,顾铭夕似乎都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

    雪早已经化完了,他们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庞倩闻到了街边烤红薯的香气,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零花钱。

    下到三楼时,她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一会儿工夫,顾国祥一家就到了她面前。

    至此,换座位风波告一段落,从那以后,庞倩再也不提换座位的事了。

    “嗯,后来从Z城去上海是坐飞机,买不到火车票,我妈妈又坐不来大巴,她晕车。”顾铭夕脸上有着小小的神采飞扬,“飞机看着挺大的,其实里面很小,一点儿也不宽敞。在飞的时候,声音很大,吵得很。哦!不过,飞机上有点心吃,还有饮料喝,是不要钱的。”

    “为什么?”

    “应该不是,我家在上海没亲戚。”

    顾铭夕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抬头看看那个架子,说:“我帮胖胖去拿吧,你们托我一下。”

    吃晚饭的时候,顾铭夕坐在椅子前,李涵帮他端来一盆热水放在脚边,他自己洗了脚,洗完后,李涵又给他盛饭,拿筷子,把脸盆端去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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