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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爱已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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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错,是他!”

    此言一出,原本沉穆的大殿顿时乱作一团。江湖就是这样,各大帮派间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玄机,看似轻巧的一颗小石子也会在江湖中掀起阵阵波澜。

    “继续追查孟漫,务必要确定宇文楚天的下落!”陆穹衣又道。

    “如果他活了下来,那么以他的性情,定不会善罢甘休……”

    在所有人眼中,他出身名门世家,光环萦绕,却没有人知道“亲情”这个词对他来说有多么奢侈。他年少的记忆中,父亲仅是偶尔出现的背影,母亲是祠堂里的牌位,而他的祖父陆无然只将他安置于别院中不闻不问。

    魏苍然听到这个可能起初十分惊讶,继而又赞同地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楚天,你在夜枭可见到过门主?”

    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的意识失去前,她的手指轻动,将指甲中藏的毒药弹在杀手的身上。这是她前几日专门配制的毒药,不仅毒性剧烈,其中还加了一味凝香,香味极淡,却可以数月不散。

    “小尘,我们进去吧。”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她直接拒绝。

    她麻木地触摸着自己的小腹,仿佛能听见孩子的心跳声,仿佛听见宇文楚天在对她说话,明知道这些是幻觉,但她还是用心去听,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怕听漏了一个字。

    ……

    幸好杀手尚有一丝人性,他没有杀她,而是一掌打在她的后颈。经络尖锐的刺痛让她全身麻痹,她咬牙忍着,双手抱得更紧。杀手转头看着她,运气于掌,掌风劈下时有一丝犹豫,但还是落在她的背心。

    “不多,才三天。”她虽然冷笑着,眼睛却还未褪下红肿,施了厚厚的粉脂也遮盖不住。

    她真的很想知道。当然,她也从来没打算为陆穹衣保守什么秘密,反正陆穹衣又没给她保密费。

    “这些壁画究竟是谁画的,我也不知道。”魏苍然仰头,看着这些图画,仿佛陷入回忆之中,“这里原本不是禁地,而是濯光各代掌门清修之所,可是二十五年前,师父外出一趟,回来时便发现这里多了这些怪异的图画。我原想找人把这些画抹去,可师父告诉我,这些画都是事实……”

    “因为他知道,你还有我。”

    她憋不住轻笑出声来。

    不管宇文楚天怎么气她,她都觉得心情很好,阳光明媚。

    她和陆穹衣走进门,关上房门,树后才走出一个人影。

    不论宇文楚天是生是死,她都不能放过害他的人!

    “哥!哥!”

    走着走着,落尘忽然留意到旁边的石壁上画满了奇怪的画,一幅一幅都是面目狰狞的魔鬼屠杀人的场面,让这原本清幽静好的天地突然变得惊悚恐怖。她刚想移开视线,无意中看见被杀的人衣襟上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外族的族徽,她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

    魏苍然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师父接任濯光掌门后,清理了门户,也和各大门派联合将来自外族的魔教彻底铲除,自此濯光成为江湖第一门派,地位尊崇,他也悉心培养了我,期望我能代替他将濯光派发扬光大。谁知在他将一切安排好后,夜枭又出现了,连灭几大世家,残害各大门派,连濯光和少林都难逃劫数……那时的我同样纠缠于儿女情长中,难当大任,师父迟迟未将掌门之位传于我。直到后来,他得知林无烟身染重病,才决然放下一切,解任掌门之位,对外声称闭关练功,实则在无烟居照料林无烟,直到她病逝。”

    落尘试探地问:“您为什么不让人彻查此事,还真人一世清白?”

    她怀孕了,怀了他与她的血脉,她喜极而泣地看着身边挚爱的男人,他睡得正沉。她慢慢靠近他,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她原以为能陪在他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原来,还有比最幸福更深的幸福!

    面对旖旎的景致,他除了感到心口和下腹有些疼,身上虚弱无力,再无其他感觉。

    “我才没……咦,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陆穹衣?”

    “想不到,我不能保护师父的性命,连师父一生的清誉,我都没能为他保住。”魏苍然满面惆怅。

    还是没人回答。是她的错觉吗?是她的胡思乱想吗?他如果真的活着,早就应该出现了,他怎么会宁愿让她每天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也不出来和她说句话?

    她的心猛地抽紧,难道这多了的一味血引可以解毒疗伤?这世间只有他的血可以解毒,而且必须是鲜血,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在外人看来,这明摆着是软禁,可落尘知道,这是更加谨慎的保护。

    没有人回答。她劝自己冷静,可她已经没办法冷静了。她就像在黑暗中迷失的人,看到了一点点的光明,不顾一切地想抓住那一点微弱的光,就算那是万丈悬崖,她也不愿意放弃,不能放弃!

    宇文楚天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可待他把前因后果梳理一番,又发觉一切他曾经无法理解的事都理所当然了。

    她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师父年轻时是掌门师尊的大弟子,被寄予厚望,可他却因一次机缘巧合,与林无烟相识相知,并心生爱慕。为了和林无烟长相厮守,他欲放弃濯光掌门之位,脱离濯光,只求与林无烟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然而,那时的濯光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掌门师尊悉心栽培他多年,听闻他为了儿女情长弃濯光于不顾,悲愤之下,内息大乱……”

    自她回来陆家,她很少去陆无然房里,因为每次去他房里,他都会满脸期盼地问她:“楚天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

    她刚要摇头,心念忽然一动。嫁给陆穹衣,她的孩子就有了陆家的姓氏和陆家小少爷的身份,那么即使他没有了亲生父亲,没有亲生母亲,也没有继父,他将来的日子恐怕也不会过得太难。

    一碗药吃完,他的精神状态更好了些,落尘再也不能自已,匆忙放下药碗,起身道:“您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来看您。”

    “好,我定会让人细查此事。”魏苍然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送你们离开吧。”

    “你言而无信!”

    祠堂的门被推开,陆穹衣缓步走进来,阳光在他脸上投射下的尽是阴影,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僵直地由着陆穹衣将她带回濯光山,僵直地看着陆穹衣将一碗安胎药端到她面前,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神态:“小尘,先把药喝了,保住孩子要紧。”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你对他的感情岂能说变就变?可你要明白,你对他的感情是依赖,是亲情,不是爱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好多了!”他用温热的手指擦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含笑道,“我们回房吧,上午他们把你的嫁衣改好送过来了,你再试试瘦不瘦。”

    多日来缠绕在心中那点不灭的幻想好像突然被什么点燃,她感觉全身都像是在被火灼烧着。

    从北山的密道走出,眼前豁然开朗,碧波荡漾的碧落河上浅泊着一艘画舫,画舫的船夫一看见他们便靠过来。

    文律深深看了一眼陆穹衣,犹豫一下,道:“少爷,主人的大仇已报,我们是不是可以收手了?夜枭的人手段毒辣,您还是不要沾惹太深,否则,我担心……”

    陆穹衣点点头,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孟漫可以随意出入濯光山,夜枭的人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暗杀濯光山掌门,原来他们已经找到密径上濯光山。

    宇文楚天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她靠近他一些,方便说话:“小尘,如果我选择了雪洛,你会嫁给他吗?”

    宇文楚天因为太过疲惫,运气调息一阵便沉沉睡去。落尘坐在船舱里,静静绣着她的红色嫁衣。风卷着河边烤鱼肉的熏气传来,她本就因为颠簸而不适的肠胃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魏苍然看向宇文楚天,又看看落尘:“我明知你们的感情不被世俗所容,却从未劝你们分开,只因为我看到了师父的一世遗恨……”

    “如果他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愿意见你如此……”陆穹衣又道。

    “师父告诉我:殳天不是一个族,而是一个人,他是楼兰古国的国君。当年泱国派十万精兵突袭楼兰,使其覆灭,殳天带着亲信逃离楼兰,来到了泱国。为了报复泱国,他滥杀无辜,为祸中原。濯光派统领各大门派绞杀殳天,谁知殳天的族人誓死守护国君,逼得各大门派不得不大开杀戒……后来,各大门派害怕殳天族的余孽会报复,密议后决定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孩子?是啊,她差点忘了她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仔细再看,发现画卷下面落着两个字:孤羽。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她试着找点别的话题吸引他,“你不想问问你妹妹怎么样了?”

    那时候她以为心最痛也不过是看着他娶雪洛,但比起现在,那哪里算得上是痛苦?

    “这画是我爹画的?”

    看着外面阴云压顶的天,她又在心中默算了一遍日子,今天是七七的最后一天。曾经,她坚定地以为他不会死,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一日日的失望让她变得不那么坚定,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仍然不认为那个从水中打捞出的尸体是他。

    落尘不禁打了个寒战,问道:“书上分明说殳天是个嗜血成性的异族,侵略中原,各大门派联合将其驱逐了,为何这些图上画的,好像是……被灭族了?”

    宇文楚天面露惊讶之色:“濯光山素来与无然山庄交好,为什么紫清真人要杀陆林峰?”

    昏迷中,落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身处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她大声喊着:“哥!哥!你在哪里?”

    魏苍然拍拍他的肩膀,道:“关于师父的死因,这些日子我已查出了一些眉目。如果我判断没错,这是夜枭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他们的目的绝不止杀害师父和让他身败名裂,而是先除濯光,再灭其他门派……我想,他们为了对付我,一定会煽动各大门派逼濯光派把你交出来,由各大门派共同审理,到时候我越想保你,越会引起各大门派的猜忌。”

    他微笑,无言地看着她。

    孟漫道:“不管陆林峰有多坏,陆穹衣到底是他的儿子。这些年来他一直想找机会报杀父之仇,无奈紫清真人隐居避世多年,他连紫清的面都见不上。迫于无奈,他找到了我们,希望我们能帮他报仇。刚好我得知你准备和魏苍然去濯光山找紫清真人解毒。哥哥说你中的噬心蛊无药可解,最多只能靠真气将蛊虫封制,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所以,我们就接了陆穹衣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行!”魏苍然摇头道,“是我带你从瑄国来到濯光山,也是我求师父为你医治蛊毒,你如何能让天下人相信我与此事无关?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送你离开。北山的石壁处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山下,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门外的守卫也都调离了,你抓紧时间收拾一下,我送你从密道离开。碧落河畔有艘船,会送你们去瑄国……楚天,我希望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和落尘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避世,安度此生。”

    陆穹衣随手将剑丢下濯光山,唇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世人只当紫清真人一世无欲无求,没人知道紫清真人与林无烟有私情,还一起杀害了他的父亲陆林峰。如今紫清真人一世英名尽毁,虽死不能瞑目,他的血海深仇总算是报了。

    于是她就更得寸进尺……

    “您的意思是……”

    “殳天族!”落尘想起来了,她在陆家某本书中见过这些图案,它是三十年前的魔教“殳天”的标志。

    陆无然看了一眼在旁边为他摇扇的侍女,哽咽道:“孩子,外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父母。”

    所有的目光顿时汇聚到她身上。

    孟漫阴沉地笑了笑,既然他不问,那就不能怪她不告诉他。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她特意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穿在一个身形体态和他差不多的男人身上,让野兽把那个男人啃得面目全非又丢在碧落河的下游。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强装笑脸回道:“他有事情,可能晚些时候来。”

    “哥,表哥!”她正惊喜地想要奔过去,陆穹衣忽然拔出剑,一剑刺穿了宇文楚天的胸膛,他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地上的粉红花瓣。

    “哥!”她蹲在池边,望着水里的自己,喃喃道,“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你让我等你,可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到底是生是死,你告诉我!”

    这一刻,落尘毫无知觉,只木然地站在河边,任由身体在白茫茫的一片浑沌中沉沦,仿佛沉没在水中的人不是宇文楚天,而是她。

    “小尘,我知道你想他,可这样毫无意义,你要是真的想他安心,就该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

    船一路行往北方,风平浪静。

    “好,全都依你。”陆穹衣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就像宇文楚天的手一样温柔,“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别无所求……他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

    陆穹衣俯下身,伸手托住她的肩膀,扶着她起身,他的语气哀伤悲恸:“我接到濯光派传来的消息,说你和楚天在碧落河遇到夜枭的杀手,我立刻赶去碧落河。可我还是去晚了,我到的时候只看见你受了重伤,昏迷在船上,船夫也受了重伤,他说,楚天被夜枭的杀手刺伤,跌入了河中,恐怕……凶多吉少。”

    “不要打扰她了,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这分明不是驱逐,是灭族之祸。

    她猛然回头,白衣人影站在她身后,衣袂飘舞。

    世界一片寂静,静得她能听见身体里两个不同节奏的心跳声。

    “……”宇文楚天想说感谢的话,又觉任何感谢的话对于魏苍然所做的都显得虚假客套。于是,他对魏苍然深深一拜,算是作别。

    “你要告诉他,别像琳苒一样,总为别人活着,到头来苦的是自己。”

    “不行,你受了内伤,不能……”

    “这么快醒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上几天呢!”孟漫听似嘲讽的语气中难掩喜悦。

    她追到池塘边,碧波里只剩下她孤单的身影和那一轮残月。

    她在祠堂里到处寻找,想找出点什么,证明他还活着,然而空荡荡的祠堂里什么都没有。可她还是不想放弃,她大声喊:“哥,到底是不是你,你到底是不是活着?你告诉我,你说句话!”

    宇文楚天沉吟良久,点点头。

    “是。”

    甲板上的打斗声正激烈,一个全身被黑色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急速飞入船舱,他手中的银剑寒光一闪,直直刺向宇文楚天,似乎料到他无力反击,杀手的剑没有留任何后招,带着必杀的决心刺向他的胸口。

    “我在一本书中看过关于殳天族的记载。”她记得,书中对那场“除魔卫道”之战所提不多,只说殳天族是消失于荒漠的楼兰古国的残部,他们侵入中原,嗜杀成性,噬人肉,饮人血。为保中原武林的净土,各大门派联合他们将殳天逐出中原,具体驱逐过程书中并未详述,只说与殳天的一场争斗,各大门派均伤亡惨重,但所幸牺牲没有白费,殳天再没有为祸中原。

    落尘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掌心,想起他现在的处境,想起他五脏俱损,只差一步就性命不保,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声音微微颤抖,浸透着悲伤:“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我们就下山去吧,你别再报仇了,就算你报了仇,父母也不会再活过来,我们失去的家也再找不回来。我们放下仇恨吧,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静地生活。我们在门前种一片桃花林,等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坐在桃树下纳凉,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对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说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永远在一起’?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我也会陪着你,不论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时隔二十年,无然山庄又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到处张灯结彩,到处都洋溢着喜气,前来送礼祝贺的人骆绎不绝。

    “我自有主张!”陆穹衣打断他,明显不愿意听他多话,文律便再不敢多说什么。

    取舍,比任何事都难。

    墨色的天空如同一块深色的绸布挂在天际,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石桌上点着的两盏烛火燃尽,什么都看不见,只剩熏炉中星星点点的火光。

    她抬头朝他笑着,笑得比星光更迷离:“我会努力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陆穹衣害我?”

    接连几日皆是阴雨绵绵,山中雾气潮湿,不再像前几日那么燥热。

    眼泪落在水里,激荡起涟漪,水波里白色的身影在晃动。那一张脸,即便再苍白无血色,再消瘦不堪,再稍纵即逝,她也认得出,只是她认不出他是人,还是魂……

    “哥!”她转头,背后空无一人,“哥,是你吗?”

    陆穹衣心疼地拥她入怀:“小尘,你的内伤还没好,千万别再动用真气护胎,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他的宝贝妹妹知道他死了,一定会悲痛欲绝,一想到落尘悲痛欲绝,她就特别开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陆穹衣站在她身边,她竟有种芒刺在背、不寒而栗的错觉。

    “你有没有什么消息要告诉她?”

    两个峰峦之间有一线日光掠入,一处清静无扰的水月洞天清晰可见,山林环绕,碧湖无波,湖心中还有一块千年的冰玉,让水中凝起渺渺雾气,仿若置身仙境。

    “是!”沋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只有沋沋的脚步声。

    落尘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是他最期待的一片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守护,不敢丝毫强求,只盼着有一日她懂了他的心,愿意与他岁月静好,长相以待。可她竟然被宇文楚天毁了清白,还执迷不悟……

    濯光派被人敬重了一生的紫清真人在尸骨未寒之时,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孟漫由衷地赞叹:“你都要被他刺成筛子了,还能想到这么多没用的事?”

    “是的,我认真考虑过,为了你,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嫁给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萧声悠扬,空旷而悲怆,混杂在潮湿的空气中,更多了些凄冷,就像他幼年记忆中的世界。

    宇文楚天和落尘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完全难以置信,可他们也在魏苍然平静的表情中隐隐感觉到什么。

    “我忽然很想他们。”她平静地道。

    她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深意,只要他死不见尸,她就要活下去:“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等你。”

    “是,所以我猜测濯光禁地中有直接通往山下的密道,夜枭的人才可以在濯光山如履平地,来无影,去无踪。”

    “算了,不必追查了。我对这条密道没有兴趣。”紫清真人已死,他与濯光派的仇恨也算了结,他不想再多惹是非,“明日我们便回无然山庄。”

    他将画卷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抚摸着那五官,即便没有那细腻的触感,能再见这栩栩如生的脸也已足够。

    整整五天,濯光派的弟子一刻不停地在河上搜寻,终于,他们在河岸的下游找到了宇文楚天的尸体。魏苍然看了一眼,便转过身没有再看。

    他指了指石壁不醒目的一角:“唯独一个人,衣着与其他人皆不同,脸上戴着面具,应该是殳天地位尊贵之人……他只是在等待死亡,而他面前的那个男人,并未杀他。”

    杀手见状,欲提剑再追杀,却被落尘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他活着,她甚至忘了,杀手只需随手一挥剑,那就是一尸两命。

    “魏前辈。”宇文楚天郑重地道,“您放心,如果此事解释不清,我会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名,绝不会连累您。”

    宇文楚天原本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殳天的嗜血传闻,他从未在意。他眼中的江湖本来就是个恃强凌弱的地方,胜者为尊,败者为魔,不分是非对错,只看谁胜谁败。

    柔和的风吹拂着弱柳,一切都那么平和宁静。

    几个地位颇高的掌门都看向魏苍然,脸上露出玄妙的表情,因为面对女子如此大不敬的责难,魏苍然的反应出奇的平静,他没有尊师被侮辱的愤怒,也没有濯光蒙羞的无地自容。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那样不吉利的话,自己却毫不避讳地答:“我也会和你一起…….”

    见她还是不开口,陆穹衣又靠近她,让她靠在他肩膀上,一勺一勺地将药喂进她的嘴里。苦涩的药咽了下去,苦涩让她如梦初醒一般,骤然醒悟。

    “我会的,等我看见他……我一定好好待他。”

    陆穹衣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将手上的衣衫搭在她肩上,将她圈在温暖的小天地里:“小尘,我不是告诉过你,你身子虚,晚上不能出来。”

    这一刻,她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又热了起来,因为她身上流动着他的血液。

    落尘迟疑了一下,觉得魏苍然说得不无道理。现今的江湖,魏苍然地位极高,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没人敢公然质疑他。而宇文楚天此刻正身受重伤,在是是非非中难以独善其身,暂避风头是最好的安排。

    “师父深陷矛盾之中,既不能背弃师尊,弃濯光于不顾,更不想辜负林无烟。所幸林无烟是个知大义的女子,她劝师父担负起濯光重任,她愿意等他做完该做的事,再与他长相厮守。谁知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文律应了一声,郑重地将手中的紫清剑交到陆穹衣手中:“少爷,紫清葬礼上的女子我已经安排妥当,这把紫清剑该如何处置?”

    在他的印象中,陆穹衣做事必有目的,他敢于如此冒险,一定有让他冒险的理由。

    门外响起陆穹衣和负责守卫的濯光弟子的对话,她细听才知是魏苍然增派了更多弟子守在门外,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甚至靠近。

    很快,黑暗中传出他不稳的呼吸声:“你再继续,我的身体肯定承受不了了。”

    她开口,自称是林无烟生前好友的女子,口口声声要帮林无烟讨回公道,还大骂紫清真人辜负了林无烟,让林无烟做了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月月与她私会,却在天下人面前装得道貌岸然,无欲无求,她再不揭穿他的真面目,就对不起林无烟的在天之灵。

    “哦,好,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去。”

    “外公,让我看看行吗?”

    她来陆家这么久,从未见任何人来为陆琳苒敬上一炷香。

    陆无然看她手指触摸的两个字,叹道:“这画是琳苒失踪之后,我在她书案上找到的,是你父亲画的她……”他说到此处,停了停,掩口咳了几声,“琳苒至孝,是我害了她。”

    门外,陆穹衣去而复返,本想给落尘送些吃的东西,正好听见她尽量压抑的笑声。

    “不会,就算你娶了雪洛,我也会在你身边,永远做你的妹妹。”

    魏苍然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一路小心!”

    眼前一晃,她隔着纱窗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她慌忙冲到门外,已不见他的身影。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已经不愿反驳。

    他一心盼着有一天可以为父亲吹出他最爱的曲子。

    她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的陈设还是濯光派的布置,她躺的床正是这几日宇文楚天养伤睡的,所以,枕边还有他的气息。床前站着陆穹衣和文律,床边坐着一位儒衫老人,正以银针为她通血疗伤。

    而婚礼的新娘子,每天一身缟素地坐在房间里,绣着她的鲜红嫁衣。沋沋坐在她旁边一针一线地绣着梅花,手指上的血染红了花瓣,落尘看着她,就像看见了数月前的自己。

    “小尘!”

    她摇头,伏在他肩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他都不回来看我一眼?哪怕是远远让我看一眼,让我看看他变成什么样子,瘦了没有。不是说人死了,只要有所眷恋,就舍不得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吗?他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那么狠心?”

    “表哥,你不用……”她正欲推开他,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异香,是她在配制毒药时调制的异香,独一无二。这种毒药她只用过一次,就是在画舫上施在杀手的身上。

    他苍白的脸上跳跃着星火的颜色,忽明忽暗。她靠近,再靠近:“我这样靠着你,你的身体能承受吧?”

    “因为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会来救我。”他记得落尘拼了命将他推入水中,他的身体无力地下沉,他很累,没有一点挣扎的力气,可他不能放弃,他答应过落尘,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世上,所以他拼尽全力挣扎。

    她拼命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被人捂住了嘴。

    魏苍然原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听见她叫出殳天族,停住脚步:“你听说过‘殳天’?”

    宇文楚天扬扬眉,眼中闪动出一种勾魂摄魄的诱惑:“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也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

    “能把陆家剑法用到人剑合一的人,这江湖中恐怕没几个。更何况,他在画舫上用的杀招不留半分余地,明显是决心取我性命。面对自己决意要杀的人,他用的必定是自己最熟悉的武功……还有,对小尘不熟悉的男人,不可能会警觉到小尘身上的暗器,他能先知先觉,而且熟悉暗器的机关,除了陆穹衣不会有第二人。”

    “殳天并没有被驱逐,而是被灭族了。”魏苍然淡淡地道。

    陆穹衣抚摸着她的发丝,然后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再怎么想他,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宇文楚天深深蹙眉,他又想起那个黑暗的密室中,夜枭门主陌生的招式和内功修为:“也许夜枭的门主就是殳天,他建立夜枭的目的就是要血债血偿……”

    “只是交易这么简单?”

    她立刻四处张望,祠堂的窗子紧闭着,窗外,疾风阵阵,落叶萧萧,红色的灯笼和纱幔在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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