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人生若无初见

只是喜欢它的颜色。”

    他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她终于笑了出来。那笑容，像是雨后乍现的阳光，格外明媚，格外清透。他仿佛被那笑容蛊惑了，不由自主地以指尖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她的眼泪是温热的，凝聚在他的指尖，晶莹剔透。

    他半起身，接过咖啡。“thankyou。”

    他忽然怀念起大阪那栋低矮的公寓楼，许多真诚的朋友，还有阳台外浪漫的樱花树。

    听到这样坚定果决的回答，郑伟琛除了摇头轻叹一声，只能说：“上车吧，我送你去机场。”

    “哦？哪里适合？”

    “藤井研”三个字，让他不禁认真读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清澈见底，隐藏着一种坚定，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毫无杂念的好女孩。他有些担心，担心这样单纯的女孩被藤井利用来做他可怕的细菌。

    她在想他，一如他想着她，从未间断……

    叶正宸看向师部大门的方向，仿佛看见郑伟琛恨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噙着笑意答道：“是，我就是这么迫不及待。你从哪来就回哪去，我没空会你。”

    “有了。我见了山口制药实验室里的两个实验员，他们说那边从没测试过抗癌性，只做传播介质实验，现在已经成功了。藤井研究室正在测试细菌在活体环境中的存活率。”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她完成了观察记录，抬起头来看见他，又是一脸惊诧：“师兄，你怎么还在？”

    他不想有一天，她也变成那个样子。

    “参谋长，您的饭。”张均端着炊事班送来的便餐递到他眼前。

    “谢谢！”叶正宸转眼又对美女笑了笑，“和你聊天很有趣，有空再聊。”

    放下记录本，他细看她的侧颜。在他所认识的女人中，她绝对不是最美的，却绝对是做事最认真的。她认真做事时，眉目微垂，嘴角轻咬，整个人陷入思考，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而他，也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我知道了。”井上将手里的银行卡交给员工，“这台车叶先生要了，马上办手续。”

    整齐的列队集结在侧，充满了无声的威严。身着军装的叶正宸凛然立于众人之前，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洁白的手套抵住橄榄绿的军帽，更突显出他勃发的英姿。

    “是，我马上办。”员工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消失。

    这辈子，值得他花心思去骗的女人，只有薄冰一个。偏偏她最恨被欺骗，自始至终无法理解，他越是精心打造谎言，代表他越在乎，在乎到惧怕的程度。

    不知何时，门铃响了，打断了他的回忆。叶正宸打开门，门口站着一身深紫色束腰短裙的喻茵，看上大方又高贵。

    沉默后，喻茵轻笑：“你不用故意气我。”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的抢救除了延长病人所受的折磨，毫无意义。可叶正宸明白，那是医生对生命的尊重，对人性的抚慰。这让一个人在垂死之时，还能感受到世界的最后一丝温暖，这非常有意义。

    “不客气。”叶正宸也不想告诉她小伍为了这两瓶有多为难，求了多少人，因为这两瓶酒是送给喻伯父，他最尊敬的长辈，与喻茵毫无关系。

    “和女人上床。”

    是因为思念，整整三年的思念，却被责任和军令禁锢，终于等到这一日禁锢解除，什么都不能阻止叶正宸见她。就算她此刻正穿着婚纱，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臂微笑，他还是要去远远地看上一眼。

    看着她认真煮面的样子，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很想，很想……

    叶正宸拿出纯铂金的印章，盖完，耐心等着员工拿纸巾为他把印章擦干净，才收回印章盒。

    重逢时，你穿着洁白的婚纱，身边站着他，那是你的心如死灰……

    叶正宸微笑不改，俯身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特意检查了某一隐蔽处，下车从钱包里拿了张黑色的银行卡。

    他尝试去勾勒一个女孩的形象，但是，没有。他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孩会让他想去拥抱，想要拥有，想与她共度一生。

    她合上培养皿，整理好实验器具，因为过于专心，她并没有留意叶正宸离开前，滴了两滴液体在培养皿中。

    首长亲自为他戴上军功章，当指尖拂过勋章上的红星时，首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竟泛起泪光。叶正宸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又抬头看向高空中的红色旗帜，只觉戴在胸前和肩上的不是荣誉，而是更加沉重的责任。

    他抬头，满不在乎地笑笑：“别什么都看得那么透，不累吗？”

    受勋仪式结束之后，新战友立刻围了上来，热情洋溢地要为他接风洗尘，他绝非不谙世故的人，但此时此刻，身上的枪伤未愈，心中纷繁杂乱，着实没有心情与人把酒言欢，他只能勉为其难谢绝了战友们的好意，匆匆乘车离开。

    “你昨晚去哪了？”喻茵问。

    他说：“丫头，给我煮碗面吃吧。”

    “我没必要气你，我说真的。”

    十月，该是枫叶初红的时节，而今年，只有零星几片叶子泛红。

    “那边的事情交给你了。”

    于他而言，编造谎言是件非常浪费脑力的事情，要尽力去设计好每一个细节，尽量让每句话听上去都合乎逻辑，前后不矛盾，还要用表情和眼神去配合，太费心了。

    指尖拂过泪痕，他心中充斥了三年的怨责倏然消失了。经历了失去的滋味，他理解了喻茵当年的极端，他只希望他毫无余的决绝，能让她不再继续执迷不悟。

    这就是叶正宸，这就是爱情！

    井上回了他一个“我当然知道”的表情：“行，过几天我给你选一辆。”

    “好，最近你被盯得挺紧的，别再出面了，好好在实验室做研究吧。”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将没有特殊任务的半年，不会无聊了。

    美女一直送他到门外，目送着他开着车驶进车流。办手续的员工拍拍她：“我没说错吧，他很难接近。”

    “嗯嗯。”

    整个演习中，叶正宸一直立于显示屏前，看着“枪林弹雨”的决战，看着红方在防御工事中有条不紊地变换战术，看着轰隆的爆炸声中，医护人员绕过一处处炮弹的落点，将伤员救出战地。

    “是！”

    三年里，他每天都在期待时间快点过去，期待他恢复自由，然后狠狠抓住她的手，狠狠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有多想她，他有多少难言之隐。然而，时间不会停留，感情也不会……

    他拒绝回答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偏偏喻茵锲而不舍地问：“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太卑鄙吗？”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

    为了避免吓到她，他以最轻的声音开口：“这么晚了还没走？”

    有人问过他：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动心？

    叶正宸挑挑眉，露出招牌式的调笑：“我记得保时捷还有另外一句广告词：只需开动引擎，你对人类的信心就会完全恢复。”

    “没品位。”

    但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他不能！他是被任务禁锢的人，他是没有自由的人，他是不能被任何人爱，也不能爱任何人的人……

    “可我分明感觉到他被我吸引了。”

    这里的员工大都认识叶正宸，以为他和老板井上是好朋友，事实上，叶正宸对井上了解的并不多，仅有的一点信息，他还是从员工和客人的聊天中得知的：他是个华裔，小时候随母亲来到日本，嫁了个日本人，入了日本国籍。几年前，他的继父病逝，他的母亲继承了遗产，出资给他开了这家车行。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在大阪有几家车行，其中包括两个二手车行。

    叶正宸仍面带微笑，用日语答：“非常感谢。”

    本以为这种明显的挑逗会让美女对他“敬而远之”，没成想美女羞赧娇笑，顾盼生辉。叶正宸懊恼且无奈，立刻把话转了个弯：“只可惜，再好的车于我而言，都不是‘无可替代’的。”

    “你这么急着去南州，发生了什么事吗？”郑伟琛问。

    十月的大阪，秋意初至，平添几分凉意。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指挥部对演习的整个战略部署做了最后一次确认，事无巨细。叶正宸一直坐在旁边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是他不想发表意见，而是这一次的部署已经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是，当她在淡绿色的窗帘前驻足，静静地望着它出神时，叶正宸即将熄灭的希望像火星被氧气吹拂，骤然燃起，越烧越炽。

    喻茵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依旧平和：“我听说南州市副市长的秘书因为涉嫌贪污被抓，如果我没记错，是她的未婚夫吧？”

    可是她却微笑着拒绝：“不过，我穿了雨衣，骑车回去也不会淋湿。我还有个实验总结要写，晚点才回去，你不用等我啦。”

    事实上，他是个非常正常的男人，女人的美，他也懂得欣赏，但只是欣赏而已，没有爱。

    第二天傍晚，一夜未眠的叶正宸返回师部开会。

    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们一次次的错过吗？

    “半年，这么久？”

    女孩拿着张薄纸，认真看一下，再踮着脚四处张望，满目茫然，显然是迷路了。他抬头看看天色，阴云密布，正在酝酿一场疾雨。

    （三）归国

    她递了个毛巾给他，毛巾是专属于他的，却有着她的皂香味。他擦去脸上的风尘，瞥了一眼她嫩粉色的床单和揉成一团的薄被，很温馨，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第二天，他忙完工作便去细菌培养室看她，她真的在哭，每一滴眼泪都落在他的心上，激荡起他无法抑制的愧疚。看见他，便扯着他的袖子哭，一边哭还一边诅咒着日本的教授。

    那天晚上，叶正宸睡得非常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她，她在哭，无声的泪水落在培养皿里，每一滴都让人心疼。可他必须这么做，他看过山口药业实验室中死去的那个人，全身溃烂，连骨骼都已溃烂，惨不忍睹。

    他尽了全力去做手术，可小女孩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他在她的病床前坐到深夜，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他很累，想要找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经过走廊，他在隔壁的门外驻足良久。

    叶正宸坐在徐徐前行的车上，听勤务兵简洁明晰地向他汇报了两天后的军事演习安排。这次军事演习是中俄两方王牌野战部队的一次对战，第n师已经为此准备了近一年。叶正宸刚刚回国归队，没有具体任务，只须在指挥部旁观作战过程。

    他也想过这么做，看到她和未婚夫默契地挑选橱柜，轻声细语地讨论哪款更美观，哪款更适合他们的新家，他真的想就这么放手，让所有的隐情成为永远的秘密，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嫁给一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youarewele。”发音相当标准。

    一番纯礼节性的寒暄后，她说：“我在藤井研。”

    （一）相识

    叶正宸从停车场走回接待大厅，车行员工极为恭谨地将他引导入休息区：“叶先生，里面请。”

    他忧心时，女孩突然问他要去哪，还说要去他的公寓。

    “为天而设，无可替代。”

    “和朋友喝酒？”

    那一年，那一季……花瓣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有个人，有段爱，最短暂，也最绚烂。

    “哦，真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就是井上，叶正宸在日本的搭档，与他单线联系。

    从她狡黠的眼神，他猜出她不是真的要去他的公寓，但他猜不出她玩笑背后的心思。于是他没有拒绝，带着她回了公寓，走到公寓门前，看见她留下的便利贴，他不由得笑了。

    这时，一名西装革履的员工从车行里匆匆跑过来，一个劲儿鞠躬道歉，用日语说：“非常抱歉，打扰你们。老板，您约的代理商到了。”

    他假装看看外面的天色：“我刚刚看见外面下雨了，想问你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去。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