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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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外，周逍拿着一根香烟细细打量，迟迟没有点燃。屋里两人在谈心，谈着谈着，屋里的人泣不成声，他手上一顿，把香烟叼进嘴中，蹙了蹙眉头，如来时那般轻手轻脚走下楼。

    方已讨好道：“方律师，我又交了半年房租，我现在工作很好，升职空间很大！”

    方已答：“七八五十六！”

    沈丽英说：“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方已挂断电话，问：“你怎么上来了？”

    周逍站在客厅中央，不敢轻举妄动，双脚并拢站立，双手贴在大腿两侧，眼观鼻鼻观心，增强意念，自我修炼。

    方律师说：“所以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你妈妈做出的那些选择，我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今天看到你，我反而意外你没有什么反常，可是没有反常，不就是最大的反常吗？你不该来找她，我能想象你昨晚的心情，和你现在坐在我面前，听我说这些话的心情，你想忍到什么时候？”

    晚上她竟然接到沈丽英的电话，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那串陌生的手机号，沈丽英说：“小已，这几天怎么样？”

    方律师说：“从头背！”

    周逍又说：“方叔叔您看，时间也不早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准备午饭可能花太多时间，您看能不能让方已帮我打个下手？”

    方律师的行李还在酒店，他并不打算住在方已这里，“收拾收拾，明天回去。”

    方已觉得浑身骨头不是自己的，伤心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懂！”

    周逍脸色又黑又臭，方已继续说：“所以这是我今年喂小雀吃的最后一顿饭，我要回家骗点压岁钱，要不然靠这点可怜巴巴的工资，我怎么过日子！”

    方律师冷哼：“别给我笑，胳膊再举高点，开始背《三字经》！”

    “要来的压岁钱统统归我！”

    方律师说：“现在几点？”

    方律师说：“你跟小方认识多久？”

    方已眉头一蹙：“你认识周逍？”

    方已跑进卧室收拾行李，说：“我下周走，走了就不回来了！”

    周逍端来鱼食，揽住方已的腰，亲了亲她，说：“小雀的晚饭，你尝尝？”

    “什么事情？”方律师提醒她，“我来猜猜你没做完的事，你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在欧海集团，你妈妈想做什么事，怎么去做成那些事，是吗？可是你知道之后呢？是不是还会说事情没做完？你要清楚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做事情目标明确，不能拖拖拉拉，不能盲目，不能不知足，事情永远都做不完，做完一件还有一件，我再问你一遍，你当初为什么来这里？”

    方已被勒令穿戴整齐，直挺挺地贴墙站立，双脚必须并拢，双臂高高举起，不许说废话不许扭曲表情，口中还必须背诵——九九乘法表！

    方已抱住周逍的腰：“我要回家过年……”

    方律师说：“我也经常吃快餐，无所谓合不合，你厨房垃圾该清理清理。”

    方已问：“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周逍大笑，再一次蓄势待发，第二天方已走不动，趴在周逍背上叫他背，周逍背起方已上楼，晃来晃去东倒西歪，方已紧紧抱住他：“你吓不到我！”

    周逍说：“你在夸自己漂亮？”

    方已攥着他的衣服，说：“我要是把你带去我家过年，是不是速度太快了？”

    周逍一愣，嘴角慢慢扬起：“什么意思？”

    周逍一言不发，方已自顾自说：“我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总是入不敷出，要不是在你这里蹭饭，我根本养不活自己。”

    方律师撩袖子：“打下手是吧？我来！”

    方已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点半，她正在打电话，进门就见周逍坐在折叠凳上捏小黄鸭，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电影。

    方已倒抽一口气：“方律师，你居然被他收买了？”

    方律师问：“刚才背到哪儿了？”“……嗯？”

    回到楼上，方已赶紧把毛巾和牙刷弄湿，又让周逍把她的被子打开，以防方律师搞突袭，周逍懒洋洋坐着：“不干！”

    方已撇头：“你想不想去？”

    方已脱口而出：“喜欢你对我好，长得帅，肌肉发达，有钱有跑车！”

    方已只剩半条命，周逍搀住她：“还能不能走？”

    周逍笑说：“这么快就想让我娶你？你看看时间，我让你少站了至少十五分钟！”

    周逍说：“这个颜色不错，今晚穿这个！”

    方已外婆了解自己女儿，沈昭华能为了方志钊抛弃方已，即使当初把她找回来照顾方已，她也能抛弃方已第二次，方已外婆临终前做出了一个最为正确的选择，她把方律师找来，请求他照顾方已长大成人，权当沈昭华已死，日后也别告诉方已真相。

    周逍朗声道：“我叫周逍，方叔叔可以叫我小周。”

    方已打算向周逍讨教收买人心的方法，傍晚周逍来接她下班，方已说：“你怎么换了一辆破车？跑车呢？”

    哭了半小时，方已喘不过气，方律师拧湿毛巾替她擦脸，哄道：“我没打你没骂你，用得着哭成这样？我记得你上一次这么哭的时候，还是你姐姐生病，你担心她。我一直认为你妈妈不合格，其实我也不合格，我当年没有照顾好你姐姐，现在也没有照顾好你。”

    周逍觉得这招数似曾相识，想了想，他说：“方叔叔，您舟车劳顿一定很累，不如先休息休息，我去趟超市，中午给您做一顿丰盛的。”

    周逍吊起的心突然落下，像石头砸上脚，气疼地他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方已拖进卧室收拾，方已叫苦不迭，悔青肠子，事后她疲累地动弹不得，周逍满足地把她抱进怀里，笑说：“欠收拾！”

    周逍火速赶往超市，扫荡了几份熟食后再买了一点菜，快马加鞭回到家，立刻上楼说午饭已经准备好，前后才花了二十分钟，方律师网开一面：“嗯，那吃饭吧！”

    “下班还好好的，怎么了？”

    “小方！”方律师无奈，“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有些事情你管不了，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你跟大方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还想怎么样？”

    沈丽英沉默半晌，才说：“周逍今年跟欧海往来甚密，我今天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她低头搅拌咖啡，说，“你不是问我，是谁指使你爸爸，你爸爸当年发现了什么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沈丽英笑了笑：“回去也好，以后……等我这边事情办完，我会去找你，你等我。”顿了顿又问，“周逍呢？”

    周逍抱紧她：“去，当然去，我能不能跟着你要压岁钱？”

    沈昭华对于方律师来说，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头一次开口向方律师要钱，那时方已还在念高中，学业紧张，他不想生出变故，所以满足了她的要求，此后沈昭华也一直没再现身，谁知如今，方已竟然知道了她还活着的消息。

    周逍贴近她的脸：“究竟是泡泡想我，还是你舍不得我？”

    “漂亮。”

    沈丽英说：“周逍表面上是一个金融界人士，能力出众，年轻有为，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简单，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当年李建浩也在做，而李建浩手上的那份见不得光的东西，周逍也一定会有，有了那份东西，你就会知道周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我一心要完成的事情，也能有一个好结局！”

    方已正要继续说，突然看见沈丽英从大厦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欧维妙，她偏过头，立刻坐进车中。

    洗手间里无异常，脏衣篮里无异常，阳台晾衣架无异常。方律师回到客厅，对方已说：“罚站结束把被子叠好！”

    方已抽抽嘴角：“高招！”男人最爱的几样东西，无非就是钱、权、女人、烟酒，或者车，周逍说：“我还送给方律师一瓶我拍卖回来的红酒！”

    沈丽英已经等在里面，见到方已，她立刻站起来，有些讨好地问：“想喝点什么？要不要吃点蛋糕？”

    方已握着手机足有半小时，半小时后才出门，她赶到咖啡厅，站在玻璃窗前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紧张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往里走。

    周逍说：“是，我搬来这里一年半。”

    方律师叹气，说：“你跑来南江市，又是租房子又是找工作，我就觉得不对，那个时候我就在调查。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五六年前她联络过我，其实你外婆临终前已经告诉我，你妈妈还活着，所以她联络我的时候，我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太吃惊。”

    “公司也在楼下？”

    方律师叹气：“你外公和我叔父是老战友，我和你妈妈相亲认识，后来结婚，生下你姐姐，我们两个感情基础不深，你妈妈喜欢浪漫，我却只知道打拼事业，我们两个平常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你妈妈再婚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我问过她原因，她说，爱情突如其来，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她也会为了爱情做很多事情，她不介意住小房子，和你爸爸办工厂也不会喊苦喊累。”

    方已哭得比昨晚厉害，昨晚在沈丽英面前，她不想掉泪示弱，可是她没能忍住，今天她也不想在方律师面前哭，可方律师偏偏“逼”她哭出来。她想不明白，那个把她生出来，宠爱她整整八年的母亲，怎么会因为太爱她父亲而抛弃她，又怎么会因为太爱她父亲，而明知她在哪里，却从不来找她，那她算什么？她只是父母消磨时间的玩具吗？

    方律师索性道：“你现在是个大人了，一声不响交起男朋友，能独立生活，没把自己饿死冻死，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你外婆临终前，托我照顾你，她说她已经不认女儿，但她宝贝你这个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