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员工全都低头认真工作，方已跟在他身后，笑得双眼眯成缝，搓着手准备随时接钱，前方周逍突然大声问：“火箭呢？”

    六岁以前的孩子，会保存哪些记忆？

    城西有一个大公园，公园凉亭里有许多老伯在下象棋打扑克，方已跑去搭讪：“伯伯，你棋艺高超啊，真厉害！”

    周逍做免费司机，路上问方已：“刷过牙了？”

    “没错，他们吵架的时候，边上的邻居都能听见，那房子旧，隔音效果不好，而且楼道里堆满杂物，不像现在这么干干净净，所以那天晚上一爆炸，整栋楼都烧了起来。”

    楼上的充气床已经沾满灰，周逍重新充气，又把床擦干净，大声喊：“方已，你还没洗完？”

    方已眯眼：“他扔了？哼。”突然看到草垛里有东西，方已仔细看，瞪大眼兴奋道：“阿姨，我的老母鸡又下蛋了！”

    寒暄片刻，方已终于问起五年前的租客，时间虽然过去很久，但郑大爷印象深刻：“我记得，当初来租房的是一对夫妻，见过两次后他们就租下了房，给钱的时候很爽快，没有还价。后来过了没多久，顶多一个月，那里就出了事。”

    钟点工走近老母鸡：“是吗，我看看，咦？”她一脸惊悚，“八……八只？天哪，见鬼了！”

    方已爱惜生命，紧张道：“你确定没问题，你是不是趁机报复我？”

    “跟你打赌，如果他们这么做，你这个双休日归我！”

    方已惊喜：“身份证复印件？”

    方已在刷牙，恹恹的说：“没有。”

    方已恍然大悟，原来周逍想跟她约会，她心底得意，却不愿意落他圈套，谁知周逍又说：“要是我输，给你一千！”

    “不要。”

    方已腹诽，正常人也不能喜欢她啊，不过太妄自菲薄，她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方已放下碗冲进洗手间照镜子，瞬间发出尖叫，周逍享受地吃着炖蛋，靠在洗手间门口说：“说吧，你偷看我多久？”

    那就是不会象棋，周逍说：“其实你不懂装懂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

    老伯对家问旁边的人：“你们谁听说这个人？”

    方已想了想：“不信！”

    郑大爷的老伴从卧室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破旧泛黄的纸，说：“我当时就怕以防万一，所以这张身份证复印件一直收在家里。”

    方已还是不说话，周逍说：“你那瓶大蒜我送给了钟点工。”

    方已问：“我看过当年的新闻，说是可能因为夫妻吵架，晚上他们开了煤气，煤气爆炸导致的？”

    方已嫌弃：“你以为你是三寸金莲？你的脚跟板砖一样，别脱鞋自取其辱。”

    周逍把方已拎到一边：“会不会下棋？”

    周逍突然脱鞋，两脚架上办公桌，黑色的袜子崭新，他指指地面：“给你看看我的鞋垫。”

    方已说：“我们陪公园里的大爷下了一副棋。”

    方已漱口：“呃……弃……”

    方已龇牙：“好好开车！”

    郑大爷老伴说：“对，当时租房子的时候，他们给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不会。”周逍低下头，吻住她嘴唇，“没有科学依据，待会送你去医院。”

    郑大爷笑说：“我今天本来也要去公园逛，我老伴非不让！”

    郑奶奶指指方已拿在手中的身份证复印件，复印件上的姓名是“方大海”，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大概的模样，与方已六岁记忆中，父亲方志钊的那张脸重合。

    马阿姨说老郑应该住在城西，前段时间偶遇他聊天，老郑曾提到过买房装修等事情，方已准备去城西碰碰运气，老年人喜欢逛公园下象棋，今天又是周六，说不定真能碰上他。

    周逍说：“去喂。”

    方已揪着安全带：“那看动画片。”周逍一僵：“没问题！”

    十几个老年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指路附近的一个小区，方已卖力夸周逍：“人不可貌相，你长这样居然还有居委会大妈的潜质！”

    方已突然说：“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没几件，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六岁那年，爸妈离婚，爸爸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方已还记得自己尿床，那时她认为自己是小大人，嫌丢脸没有告诉父母，尿床后穿着湿漉漉的小内裤，躺在干燥的床边，被子也不盖，一觉醒来，床单干了，小内裤也干了，她引以为豪许久。

    周逍冷笑：“是！”

    方已仍旧害怕，盯着那根长长的鬃毛：“有科学依据吗？”

    周逍起床的时候，方已正在吃炖蛋，见他出来，方已眯眼打量，心头哼了哼，周逍走近，二话不说就要抢她的勺，方已抱着碗躲开，周逍突然指着她的眼睛：“你昨天偷看我洗澡？”

    郑大爷回忆：“我总共才见过他们两次，真没太大印象，女的看起来三十出头，听说已经四十好几了，男的四十多岁，女人姓沈，男人姓……”

    方已说：“多看你一眼，我都怕长针眼！”

    方已屏住呼吸，鬃毛从她脸颊边滑落。

    鬃毛已经触在方已眼边，方已滚了滚喉咙：“你小心点啊，别伤到我。”

    “那个男的，也在那晚烧死了。”郑大爷突然说。

    周逍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眼神既嘲笑又不屑，把方已拽出洗手间，说：“我要洗澡，别偷看。”

    方已说：“六岁前记忆少，但我还记得爸爸的样子。”

    “正常人能跟你谈得来？”

    老伯瞪她：“你什么意思？”

    第二天降温，阳光依旧灿烂，方已懒洋洋起床，一看时间竟然七点不到，她打着哈欠去厨房抓了点米，又闭着眼睛趴阳台上给老母鸡抛食，没多久听见“哎哟”一声，方已睁眼一看，周逍的钟点工正拿着除草器站在院中，方已同她打招呼，问：“阿姨，我做的醋大蒜好吃吗？”

    方已眨着眼睛，想闭又不敢闭，说：“你家阿姨说，母鸡一次只下一次蛋，那些土鸡蛋是她千辛万苦从乡下买来的，你太浪费。”

    她记得方志钊的样子，英俊倜傥，换做现在这个时代，也能迷倒许多少女，方已的长相随母，小时候想母亲时，她就悄悄照镜子，对着自己喊妈妈，但她从不去想父亲，父亲只给过她六年，那六年她的记忆未成熟，记不得几件事，也回味不出父爱的滋味，只记得父亲欠下巨债，走时毫不犹豫，此后再未出现在方已的生命中，方已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再如何不记得，却始终能记得父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