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诀别

    梁晓天不明白璎珞的话，可是张姐明白了。这个时候张姐还没把璎珞的诊断结果告诉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璎珞当时躺在床上，笑着对张姐说：“这算什么？你知道吗？我曾经从20层楼上跳下来过，结果什么事没有，我还是生龙活虎的。这次就两个小图钉就能叫我怎么样了吗？”

    “跳舞的。”

    璎珞一听，刚才一直慌的心一下子不慌了，因为什么都静止了，但是她不敢相信，她还是追着问了句：“靠！去了是什么意思？你能像个爷们似的给我说清楚吗？”

    在葬礼最后一个环节进行完毕，人群开始呜咽着散开的时候，璎珞忽然叫了一声老谷。她说：“你能最后来跟她告个别吗？”

    难道，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将要离开？还是离开之前自然的反应？

    “妈，妈妈，妈，妈……”璎珞叫了很多声妈，她害怕以后不能再叫了，“其实我最喜欢你骂我了，你一准备骂我的时候会调整好姿势、语气，还有手势，你那样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安全，因为我有一个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保护我的妈妈。我喜欢叫你老女人，其实是我嫉妒你，你怎么能一直那么漂亮呢？一直都不老，多叫人嫉妒。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是因为小时候，有一次我跟人打架，打完了，你来了，给我拍拍身上的土，说：‘打完了？回家吧！’那时候我觉得你真帅气。我一直朝着你的方向学习，我想成为一个像你那样的人。”

    璎珞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很沉，因为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欧阳落从来不跟她讲什么梦想，什么物理，当然，她也没问过。她终于知道，自己所知道的欧阳落，离真实的他还有很大的距离。

    医生拿出片子给张姐看，说：“脚底是小伤，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脚上连到腿上的这两根筋骨，有一根因为运动过度变形断裂，现在她光是修养估计要要用上一年半载，以后就别想跳舞了。”

    “你怎么这样说你妈妈？”张姐笑着埋怨了一句。

    他结婚了。

    璎珞不同意，说：“我等重要的电话。”

    璎珞还没有空余的心思来想自己，她想来想去的都是妈妈。

    梁晓天一听，眼神飘忽不定地痛苦着，最后转身离去。

    “到底怎么了？妈妈病了？”张姐问。

    这时候护士进来了，对璎珞说：“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其实，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我们这么相似。”瑾儿忽然温和地说。

    最后璎珞在大家的手忙脚乱中被送回了医院。

    璎珞当时手里还拿着手机，医生叫璎珞把手机放下，说：“有什么事也等你检查完再说。”

    “璎珞，你别激动，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欧阳落。

    “你知道就好！”璎珞现在看谁都是罪人了。

    “其实，让他活着是对的，起码，在这个世上，你还不孤单，你还有他，还有一个妹妹。”瑾儿说。

    瑾儿给璎珞削了一个苹果，然后切成小块，放在热水杯里，温一温再拿出来递给璎珞。璎珞不吃，瑾儿就一直举着手递着，璎珞只好用嘴巴接过苹果。

    老谷看璎珞是认真的，但是这个年纪的老谷已经说不出来那样的话了，更何况，璎珞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也不想说谎话骗已经死去的人。

    “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璎珞问。

    “我告诉你，是想你彻底忘了他。他这一年跟孙成还联系过一次，是他结婚的时候。”瑾儿说。

    接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在门口等着璎珞。

    老谷转身想离开，璎珞忽然一把刀就顶到了老谷的脖子上。

    璎珞一愣，本来还想说脚受伤的事，这下也张不开口了。

    璎珞流下的泪把妈妈身上那块被单都浸湿了。可是她第一次发现她有太多的话要跟妈妈讲，以前从来没说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好了以后，以后，也不能跳舞了。”张姐无奈地说。

    医生最后对璎珞妈妈的结论是死于脑中风，突发性。虽说脑中风是高致命的疾病，但是璎珞妈妈这种突然发作，突然死亡的还属于特例。

    不一会儿，给璎珞看病的医生来了，说是要对璎珞进行进一步检查，便把璎珞推到了检查室。

    “不住了，我要回家。”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结婚吗？我是不是很爱孙成，我自己清楚，他有几分爱我，我也清楚，但是他是一个非常合适给我一个家的人，我想要一个家，属于我自己的家。”瑾儿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给璎珞听。这样的时候，瑾儿觉得璎珞是需要一个体己的姐妹的时候。

    “妈妈都不在了，我还听话有个屁用！”璎珞这话一说，眼泪又出来了。

    张姐叫璎珞躺下好好休息，说：“别贫了，我知道没事。不过，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事？竟然两只鞋里都有图钉，这事有点蹊跷啊。”

    “你也走吧，还有，以后不都不要来找我了。”璎珞说。

    “我听说了，那件事，你要杀他的事。”瑾儿说。

    “她是做什么的？”医生问。

    璎珞在刀上用了下力，老谷顿时吓得叫喊起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只爱你，我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爱你！”

    “不能跳舞了。”

    “别想太多了。”璎珞说。

    “璎珞，我们马上去医院了，到医院再说。”

    “谁过来我就一刀下去叫他给我妈妈陪葬！”璎珞喊了一声，谁也不敢上前了。

    王小五心里乐了，璎珞在床生躺着，那就是安生了，踏实了，王小五就能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了。没有脚的璎珞，不自由的璎珞，实在是让王小五喜欢。

    璎珞不出声了。

    璎珞看了看妈妈，把布重新盖好，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个时候，老谷也觉得璎珞母子悲凉。

    张姐看看璎珞坦然的样子，心里放心了，说道：“还有心思玩电话呢，看样子不是很严重，去医院吧！”

    璎珞有些着急了，赶紧给孙成打电话。

    璎珞睁着眼睛闭着眼睛看到的都是妈妈，她的眼泪已经流不出了，但是她心里却比之前第一眼看到冰冷地躺在那里的妈妈更加生疼。妈妈真的不在了，连最后一个年都没来得及跟自己过。

    张姐一愣，在得知璎珞妈妈去世的时候她也没有流泪，这个时候她流泪了。

    璎珞直直地看着梁晓天，半天，说道：“是！”

    “可是，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之间连问候一句都没有！”孙成回答说。

    老谷站在璎珞身边，对璎珞妈妈说：“走好吧，璎珞要是有什么事，我会照顾的！”

    璎珞说完，又对张姐说：“我就算现在只能爬着，我也要先好好地送她走。”然后璎珞看着所有人，说，“你都先回去吧。”

    然而夜里，璎珞总是睡不着，鞭炮声有时候会放到很晚，但是总不会比璎珞睡得还晚。

    张姐和孙成走了，梁晓天还站在那里。

    张姐不再说话了，把璎珞扶起来，让她在床上躺着。

    “我要快点出院，她还等着我送她走，我要好好地送她走。”璎珞说。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璎珞转身，看见梁晓天，又往他身后看了看，一脸冰冷，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呢？”

    “你们都离不了对方，整天吵吵闹闹的也挺热闹的。”张姐说。

    张姐看璎珞站起来时脸上痛苦的样子，眼神里一打转，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打120。

    “她一个人走的还是跟什么人一起走的？”璎珞又问。

    璎珞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哪些检查，就这样就结束了。

    “璎珞……你妈妈在家里，我找人开的门，她没有什么症状，我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体已经凉了。”孙成解释说。

    璎珞叫李瑾儿带着老谷来，她要老谷跟妈妈道别。

    瑾儿说完了，看着璎珞。

    璎珞看着妈妈的脸，抖着嘴唇，先是不出声地流泪，后来抑制不住，放开声地哭。

    “璎珞。”梁晓天进屋的时候叫了一声璎珞。

    这个时候璎珞的手机响了。

    孙成一愣，因为那天晚上确实没发生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璎珞一边在做拍片等各项检查的时候一边焦急地等电话。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心慌过，好像妈妈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似的。其实璎珞也不想这样想，这样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不孝，也很婆婆妈妈，应该为妈妈高兴，终于开明了，终于想通了，出去结交男朋友是件多么好的事。

    “璎珞妈妈死了。”孙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李瑾儿就明白了，没再多说什么。

    “听话，璎珞。”张姐说。

    后来，璎珞一想起这个电话，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悔恨，她宁愿自己这个时候是多说几句话的，她宁愿再多听妈妈唠叨一会，也不愿相信这就是自己跟妈妈的最后一次通话，更不愿相信，那句“我真想看见你也在他身边的样子”成了妈妈最后的遗言。

    说完，璎珞又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张姐无法解释街舞对璎珞来说有多重要，医生不能理解，在医生看来，璎珞这确实不算严重。

    璎珞根本不相信，她走到妈妈身边，看见她歪得不对称的嘴巴，使劲用手去掰，她想把嘴巴掰正了。

    “怎么样了？”璎珞有些迫不及待，却又有些不敢。

    王小五围在璎珞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到处过年的鞭炮声也没有王小五的声音洪亮，他用跛着的那只脚把路走得更加昂扬。璎珞妈妈不在了，那么谁是跟璎珞最亲的人呢？毫无疑问，在王小五看来肯定是他自己，璎珞身边没有一个比王小五认识璎珞更长久的人了，这一点叫王小五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璎珞比谁都亲的亲人。

    还有妈妈的最后一句话，她说：“真想看看你也在他身边的样子。”这句话叫璎珞想了又想，想得她心里生出恨来，恨妈妈的软弱和不争气。临走了，还是忘不了那个人。

    “是吗？”璎珞无所谓地应着。

    张姐叹了一口气，说：“你平时就是得罪的人太多。不过，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停止跳了，那样的话不过是脚底受点伤，而且根本算不得什么。现在，你坚持跳完，不知道会不会伤筋动骨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筋伤到。”

    “你做饭的样子、等我回家的样子、霸道的样子、无奈的样子……都是我喜欢的。你一直很矛盾，对我放心着又担心着，想不管又牵挂着。我喜欢让你这样矛盾，我看你着急的样子心里幸福。我知道你疼我，我也疼你，你知道吗？我都还没跟你讲，如果没有你，我要怎么活呢？怎么活呢？”

    “没事，我福大命大的人，能伤得到我，那多不容易。”璎珞给张姐宽宽心。

    孙成一听，赶紧说：“别担心，我马上就去你家看看，没事的，我等下跟你联系。”

    医生迟疑了一下，说：“等等吧，等等看明天的结果。”

    “我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都没来得及跟臻涵说。”梁晓天说。

    “他是谁？对我来说连个屁都不是！”璎珞没好气地说。

    璎珞忽然问道：“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成皱了下眉，稍稍放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璎珞只好将手机交给医生。

    璎珞还是笑着，说：“真不能走了。”

    璎珞放开老谷后，王小五是第一个赶到璎珞面前的。

    璎珞忽然紧张起来，那一块事情是她想过很多遍的，假设过很多可能的，她有些害怕，怕瑾儿说出来的让她伤心或者失望，或者绝望。

    璎珞心里猛地一疼，人就像从万丈悬崖上滚落下来。

    璎珞通红的眼睛，凄楚的神情，加上悲伤的语气，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诚的，老谷这个时候不过来，会遭到在场所有人的唾骂。

    门外的张姐和孙成听见璎珞的哭声都皱着眉头。

    “一个人走的。我把她送上车的。到底怎么了？”孙成也有些着急了。

    当时，璎珞是拄着双拐去的，她的腿已经可以站，但是不能做任何运动。

    张姐以为璎珞睡着了，刚要说话。

    璎珞看老谷就站在自己身边，那一刻，真想一刀下去叫老谷给妈妈陪葬。

    老谷说完这句，又鞠了一弓，看了看璎珞，意思是说，已经完成了。

    “刚到德国的时候我和欧阳落都很兴奋，那里的条件是国内不能比的。你可能不知道，欧阳落想有自己的实验室已经想了很久了，他从大三的时候就在做一个实验，做了这么多年，有些难题一直没能攻克，但是他见到德国那边的条件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实验有希望了。如果那个实验他成功的话，他会成为一流的物理学家，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的梦想。”

    璎珞说：“可能有人故意想叫我出丑吧，只是可惜了，那个人不了解我的任性，我到底还是把舞跳完了。”

    孙成一见，担心地说：“不会很严重吧？”

    张姐赶紧去扶，问璎珞怎么了。

    璎珞一听，觉得不可思议般地摇摇头。

    张姐叫孙成在门口照看着，自己去了医生那。

    当然，叫老谷来这件事还有内情。

    “我不屑于有朋友。”璎珞到底还是对瑾儿充满敌意。

    这样的话璎珞只会在心里说，嘴上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没想到璎珞最后会让老谷来参加妈妈的葬礼，所有人都以为璎珞已经恨到想要杀了老谷的程度了。

    “看你，骂多了吧？把嘴都骂成这样了。不过，没关系，你接着起来骂，再把它骂正了。”璎珞摸着妈妈冰凉的脸说。

    璎珞有些恍惚，一直恍惚到妈妈到了医院。

    璎珞低头不说话。

    “除了不能跳舞，其他都好。”张姐又解释一下。

    整个冬天，王小五似乎没有别的事，他一直在照顾璎珞，照顾璎珞不仅仅是他最重要的事，更是他唯一的事。

    对于老谷，璎珞妈妈确实是到底都没有放下。

    孙成很无奈地叹着气，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结婚，不该娶瑾儿，不会该叫你们来。”

    梁晓天打来电话，问璎珞要不要一起走。

    璎珞给妈妈打电话，接连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于是璎珞又打家里的固定电话，一样还是没有人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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