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

    璎珞刚坐下来，瑾儿就端了杯水放在她面前，说：“你先随便坐坐，我那几件衣服洗完了再来陪你。”

    璎珞妈妈举起手就给了老谷一个巴掌，说话的时候嘴唇抖动个不停，“对，就是我教成这样的，我就喜欢她这样，我就爱看她这样！这样没人敢欺负，这样还不够呢，我要继续教她，我要让她等妈妈也没的时候，一个人还活得好好的，还照样谁也欺负不了！我跟你说，她是我女儿，你以后就是倒在地上生蛆了，你也别来找她，她是我生的我养的，你给我记住了！”

    孙成走近一些，才发现瑾儿的脸红红的，头发乱乱的。孙成看着璎珞，问道：“你没把她怎么样吧？你要是把她怎么样了等下欧阳落可不饶你！”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璎珞妈妈总是在重复这样的一句话，就好像她对老谷这十年在外做了错事的包容和原谅，也好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璎珞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瑾儿，奇怪地说：“我打你，你还对我说谢谢？”

    璎珞不明白欧阳落的话，可是欧阳落微笑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璎珞是靠着欧阳落出门的，这个时候她只是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依靠，真好。璎珞还是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需要一点依靠的孩子，当妈妈那里不能依靠的时候，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欧阳落。欧阳落，给她依靠的感觉。

    “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么无敌的璎珞也会哭呢？”欧阳落开玩笑地说。

    不管别人对于璎珞妈妈的话多么不在意，在璎珞妈妈自己，她已经开心地要流出泪来了。璎珞，十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可是十八年来，她没有向妈妈介绍过一个同学，就连王小五也是璎珞妈妈自己认识的。现在，不管璎珞带回来吃饭的是谁，也不管是什么关系，璎珞妈妈都从心里高兴。

    欧阳落觉得璎珞在自己的怀里抖动，才放开了璎珞。

    “是不是哪家的破孩子玩呢？你老别开个门开出毛病来了啊，接着回来吃饭啊！”璎珞看妈妈站在那里有点不对劲，喊了声。

    欧阳落就是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忽然拥抱住璎珞的，那一刻，欧阳落真希望自己可以提前认识璎珞，那么璎珞也许可以早一点结束她那在正常人看来根本不正常的生活。

    璎珞妈妈在菜市场转悠了一圈，看起来不算张扬，可是她就差拿着广播说她女儿带了同学来家里吃饭了。

    璎珞看着瑾儿平静地拿起毛巾敷在脸上，用手理了理被自己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很是纳闷。璎珞无法懂得瑾儿怎么会跟爸爸亲而不跟妈妈亲，妈妈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女儿最疼女儿的人啊，瑾儿这样温柔的女孩怎么会对妈妈说出那样的话呢？

    璎珞看见了那个人，也是一愣，愣得夹起来的菜还没送到嘴里就掉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璎珞那一刀确实伤了老谷，他需要养伤，还是他怕了璎珞，总之，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关于离婚那件事，还是一直没有下文。

    “谢谢。”瑾儿对璎珞说。

    “她爸爸半年前去世了，她好像没有妈妈，所以我就照顾照顾她。”欧阳落说。

    璎珞送欧阳落到门口，站了半天，歪着脑袋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呢？怎么会有这样干净且与世无争的男生呢？欧阳落身上的淡定沉着以及看起来悠然洒脱的样子深深地吸引着终日觉得无意义且浮躁的璎珞。

    靠！璎珞在心里想，这人简直把自己当成主人了，她跟欧阳落什么关系啊？

    “不做，债指望你来还吗？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用别人给你烧纸的钱！”璎珞妈妈一对璎珞说话就没好气了。

    他们都没有说璎珞跳楼的事，怕老谷对璎珞有了不好的印象。

    “我平时很少戴，也就看书的时候戴一会。”

    两个女生在欧阳落的房子里狭路相逢，当时瑾儿正在搜寻欧阳落的脏衣服，想帮他洗洗。欧阳落出门买零食去了，是为瑾儿买的。

    老谷看了看璎珞，又笑眯眯地说：“那我就吃点吧！”

    想到欧阳落，璎珞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了，她站起来，走到正在洗衣服的瑾儿身边，问道：“你刚叫欧阳落什么？”

    假如这个人一辈子不回来，妈妈也会等，璎珞也会等，因为有份期待，期待那人还在，期待家还是完整的，即使相隔千里，可家是完整的。

    “别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了！你以为你是超人吗？人家不跟你计较不是因为打不过你，能打得过你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人家不想理会你。可是，万一遇见个跟你计较的呢？你要怎么办？”

    万幸的是，璎珞妈妈并没有像医生们怀疑的那样是脑中风，她只是一时气愤过度昏厥过去。

    就在这样的时候，璎珞遇见了瑾儿。

    “你说你怎么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呢？多大了？没个女生的样子！”欧阳落像是忽然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一样，赶紧跟在璎珞后面像模像样地数落璎珞。

    欧阳落，让璎珞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璎珞坐在了瑾儿旁边，问道：“那个人是？”

    璎珞脑子一转，哈哈一笑，冲那个人说：“哈哈，老谷，你回来了？赶紧过来吃饭！”

    大难后重生的璎珞，正像婴儿一样急切地来感受她全新的世界，而这个时候，上天又赐予她爱情。璎珞是个爱就会用尽力气的那种人，更何况，十八年来，她第一次觉得爱了。

    事实上，欧阳落和璎珞之间也没有任何承诺，可是，璎珞却已经认为他们的爱情不容侵犯了。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走，去医院吧！”

    一桌人开开心心地吃饭，欧阳落主动地跟老谷介绍自己，说是璎珞的朋友。

    璎珞已经急红了眼，挥起刀就是一阵乱砍。

    璎珞和妈妈一样过原来的生活，就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谁都是闭口不提老谷。

    在回家吃饭之前，璎珞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自己将要带欧阳落回家来吃饭的事实。璎珞妈妈竟然没有数落璎珞，以少有的沉默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

    那人看了眼璎珞，是淡淡的眼神，好像这个女儿会长这么大理所当然，他一点也不惊讶。

    老谷厌恶地看了一眼璎珞，对璎珞妈妈说：“你怎么把她教成这样了？”

    欧阳落忽然把璎珞抱在了怀里，好像有一种疼，在璎珞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那些疼一下一下地砸在了欧阳落的心里。

    欧阳落是对的，这确实是最后一顿饭。

    “你先进来坐会吧，落马上就回来。”瑾儿含着笑彬彬有礼地对璎珞说。

    璎珞先开口了，她说：“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刚才打了你说的那个叫瑾儿的了。”

    瑾儿很是懂事地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璎珞并没有在王小五出院的时候请他吃饭，因为王小五的条件不允许。不过，璎珞倒是经常去看小五，但是只坚持了两个月，因为璎珞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那就是欧阳落那里。

    欧阳落把璎珞扶起来，又把她手上的菜刀拿下去，拍拍璎珞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璎珞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厉害，眼睛里也已经涩得流不出水来。

    “哎呦，那热闹啊，我家孩子也喜欢带同学来家里吃饭，热闹了好！”卖菜的边寒暄边迅速地称菜。

    孙成拍着胸脯说：“那是，谁叫咱俩亲呢！”

    瑾儿用跟刚才的温柔完全不同的语气对着电话吼：“你这个死女人不要再逼我了，你去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吧！我爸爸已经死了，死了！我没有第二个爸爸，你是不是想让我也去死你才满意？”

    老谷吓坏了，一边往门边退，一边叫璎珞不要乱来。

    妈妈眉开眼笑地又拿着碗筷出来了。

    欧阳落微笑着听这母女俩的对话，心里竟有舒畅的感觉。

    璎珞其实想说：“你知道这个女人等你回来吃饭等了多久吗？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她？”

    “你怎么还做这个呢？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多累啊！”璎珞这才发现。

    璎珞妈妈看见了，笑笑说：“那些是我从别人那拿来的活儿，晚上做点可以挣点钱，一个月的零用钱就有了。”

    欧阳落把璎珞按在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半天都不说话。

    说完瑾儿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进屋拿碗筷，老谷却摆摆手说自己是吃过了来的。

    璎珞妈妈以为他是要找烟，笑了笑，说：“你以前不抽烟的。”

    为什么这么喜欢欧阳落，又有多喜欢欧阳落，这些璎珞自己是不清楚的，她只是知道自己要见他，甚至希望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能见到他，见不到他的时候也要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等等。

    瑾儿很敏感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她没能克制的住，就在她几乎就要克制的住的时候，她爆发了。

    璎珞对老谷说：“你吃过了不能再吃吗？反正人总是要吃了一顿又一顿的！”

    “又不是没遇见过！我曾经被打得在一个没人发现的角落里昏迷了半天，后来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摸着黑回家，妈妈一句都没问我，端水给我洗脸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了，血迹也没有了，然后好好的吃饭，第二天，一切又都照旧了……”璎珞说起那些曾经的辉煌历史，忽然心里没有了以前说的时候那种显摆的感觉，相反，她鼻子酸酸的，眼睛有些发涨，好像又要流泪了一样。

    所有人都看着璎珞，不明白璎珞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不明白璎珞是说事实还是有话想问，不过，她说的确实是大家心里都在嘀咕的。

    璎珞刚想还击妈妈说自己就是没出息，可是正要出来的声音被敲门声噎了回去。

    璎珞妈妈正把菜往桌子上端，听见璎珞的话，偷偷地笑了，不过，她还是恶狠狠地纠正了璎珞：“什么老谷老谷的，他是你爸爸！”

    璎珞妈妈看着璎珞，神情渐渐平复，好像她真的相信璎珞能办到一样。

    “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你说，上次，我还把老谷那个坏男人给砍了，就是用我手里的菜刀，至于他伤没伤着，我不知道，这么久都没来找我妈，谁知道是不是被我砍死了。”璎珞说的话没有主题，说着说着就跑远了。

    她怎么能不生气呢？璎珞想，难道她根本没把我当作是对手？女生是敏感的，是不是情敌，看一眼就清楚了。可是瑾儿竟然无视了璎珞的存在，这让璎珞在进屋的时候就窝着一肚子火了。

    欧阳落一听，眉头一锁，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不是你这一顿打，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对那个人发火，永远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瑾儿很无奈地坐了下来。

    璎珞没跟妈妈说她砍了那个负心的恶心的男人，就连告诉欧阳落也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李瑾儿跟欧阳落同岁，都是二十岁，又都是研究生，两人见面的时候共同语言自然不少。而且，瑾儿天生的温柔性情，如水一般。瑾儿跟欧阳落不是一般的关系，欧阳落没有否认过他喜欢瑾儿，也没有否认过他们在恋爱，一切，他都是笑着默然，叫人遐想。所以，瑾儿算是欧阳落自分手以后最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你怎么总是这么笑眯眯的，这么温和，你会生气吗？”璎珞又问。

    这是选择吗？

    璎珞使劲在脑子里搜寻，搜寻那个人的影像，她想让影像和面前的这个人重叠。可是，十年，岁月让这个人没有了原来的棱角，就连相片里都能看出来的风流倜傥也消失殆尽。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这个成熟得叫璎珞难以想象的男人，就是那个十年间从未回来过的那个人吗？

    “靠！”璎珞几乎是抖着双腿进屋的，如果不是她妈妈，她现在是想把老谷赶出这个屋子的。“我叫你一声老谷还抬举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这个女人是泼妇？她难道没光彩照人过吗？靠！守个活寡过到现在，你回来就嫌弃了？”

    孙成把自己关在房间听音乐，没出来。

    欧阳落和医院的人几乎是一个时间到的。

    老谷在边上说：“送医院吧！”

    这个不速之客是璎珞的爸爸，但是显然是出远门回来，然而，他却两手空空地来了，行李都没有一件，可见，他没打算在这里待，或者，他没打算，继续以这里为家。

    欧阳落坐在璎珞家的木质沙发上，翻看着璎珞拿给他的小说，似乎兴趣不大。

    事实上，欧阳落也并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他在做这个动作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让璎珞留下来，然后跟她好好聊聊。可是在他看见璎珞和孙成的反应之后明白了，他们大概是以为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可是，欧阳落却淡然地很，跟璎珞比起来他就是一块冰，璎珞在用一团火守着这块冰，璎珞希望早晚把这块冰给化了。

    本来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一般，这个时候孙成忽然又冒了出来，他还说到了欧阳落，还非常明确地向璎珞表明了她和瑾儿在欧阳落心中的差别。

    璎珞不知道了，可是，没有哪一个像欧阳落这样带着心疼抱着自己，欧阳落的怀抱里可以传递出讯息，是璎珞能够理解的讯息。这些讯息熏得璎珞又要流泪了。

    欧阳落的反应叫孙成和璎珞当场愣住了。

    一听这话，璎珞母女两人完全傻眼了，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男人在这样的时候还会说这样的话，十年前，他走了，家里所有的事璎珞妈妈一个人扛过来了，璎珞是怎么长大的，他没有问过，璎珞妈妈是怎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的，他没有问过。他现在这样穿着光鲜的衣服回来，却带给了她们一个比之前负债累累还要严重的灾难。不，在这件事面前，负债那回事简直不值一提。

    “可不是，今儿个尤其新鲜，多买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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