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吸

    欧阳落掏出自己直身板厚躯体黑白屏幕的摩托罗拉手机，叫璎珞报她的号码。

    璎珞却往沙发上一坐，说道：“你先走，我还要玩会！”

    “靠！这下完了，我不能对一个正常的失恋的人下手！”璎珞自言自语地说。

    璎珞哈哈笑着，拍着胸脯说：“我璎珞又回来啦！”

    璎珞妈妈赶紧把璎珞拉到身后，对面前这个小帅哥说：“欧阳落不在吗？”

    璎珞来看他了，璎珞真的来看他了，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叫他完全地忽略掉璎珞还带了一个男生的事实了。

    “看到没？她进来的时候是笑着的！我以为那是张永远木着的脸呢！”

    “天那，那是谷璎珞吗？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璎珞的妈妈冲进病房，指着璎珞说：“孽障啊，你连死都这么刻薄！你三天断气不就完事了吗？你偏要刻薄我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妥妥当当地咽气我也就没什么盼头了，你还是嫌没刻薄完啊，你又回来了，你又回来了！”

    王小五竟然能一眼就看出来璎珞不开心了，他走到璎珞面前，嘿嘿地傻笑，说：“我请你看电影。”

    虽说彩屏是在一年后才风行开的，但是欧阳落的手机确实足够土了。

    璎珞在医院的第五天就花光了妈妈的所有积蓄，接下来妈妈四处拖着脸皮去借钱，可是没人敢多借，把钱借给这个孤母和一个不知死活的孩子，还能要回来吗？所以借到的钱也还是不够。最后，有个亲戚给璎珞妈妈出了个主意，说反正璎珞活着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就先准备后事吧，亲戚朋友们出的礼钱拿来治病。

    关于谷璎珞为什么会跳楼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她失恋了这么简单。

    “不能是吧？那我去死你满意了吧？”璎珞说完就走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璎珞觉得眼睛里有东西掉下来，璎珞伸手一摸，好像是眼泪。

    妈妈伸手抹了两把眼泪，又说：“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这样做？”

    欧阳落一听，哈哈大笑。

    此时，王小五在他从来没见过的璎珞的笑容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双腿还垂在能不能直立的生死边缘。

    但是欧阳落又不全是那么亲切的，他同时又像是你的某个偶像，忽然就那么真实地站在了你的面前，你想亲近一些，却又有些犹豫。

    璎珞瞪着眼睛，在心里把挺好和舒服两个词过滤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很是严肃地对欧阳落说：“你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那颗星星，遇见你，我的世界明亮了！”

    自己怎么能死了呢？自己死了，老谷回来了可怎么办？老谷要是怪罪妈妈没有养好自己可怎么办？再说，自己都十年没见老谷了，怎么也得见最后一面。璎珞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八岁的脸，青春的汁水几乎能从手指尖漏出来。

    在离开医院的时候，欧阳落对璎珞说：“王小五，他应该会是你这辈子最爱你的人。”

    “很快，应该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璎珞就跟在妈妈身后往恩人那去了。

    笑完了，璎珞忽然对欧阳落说：“你现在得跟我去见一个人！”

    璎珞此时忽然就犹豫了。犹豫的感觉对璎珞来说也是新鲜的。

    璎珞妈妈在璎珞拍完桌子以后，起身，拿了个账本出来，往桌子上一放，斩钉截铁地说：“这个钱，无论如何都得还！”

    “这样的学生怎么能念护士专业？怎么考进的大专院校？”全校师生都敢大明大亮地说这么一句话。

    当然，璎珞已经是排除了很多妈妈的夸张成分来想象当时的情景了，不过还是没想对。事实上欧阳落当时是先打了120，然后抱着璎珞通过电梯到一楼，120迟迟不来，他就抱着璎珞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然后又把璎珞从医院门口抱进医院。欧阳落后来到医院看过璎珞倒是事实，不过只看了一次。

    “璎珞。”妈妈忽然进来了。

    “摔得不轻，相当不轻！”

    王小五仔细地确认璎珞确实已经没事了之后忽然就变得健谈起来了。

    璎珞一听，在一旁咯咯地笑，使劲点头，说：“这个答案是我听过得最好的答案。”

    璎珞说完等着妈妈一句骂呢，她醒来之后觉得跟妈妈较劲，听妈妈骂都特带劲，以前她都没发现妈妈说话这么激动人心，这么能叫她兴奋。

    欧阳落笑着关门。

    平静的无人问津的生活使璎珞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自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璎珞已经大二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老师同学们也渐渐对她倦怠了，纷纷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璎珞眼皮一拖，半笑不笑地，说道：“丢人呢，我失恋了。”

    “你几年级了小朋友？用这么劣质的方法泡妞？”璎珞好笑地说。

    “隔壁班的王小五，现在还在医院呢，搞不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当身后的男生这样对璎珞说的时候，璎珞没有什么反应。

    “他是我同学，研一。”欧阳落老老实实地接过话回答。

    璎珞拍了拍王小五的肩膀，认真地说：“真没想到，你真够哥们儿！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前我的态度……你别放心上，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吃饭！”

    谷璎珞，她更喜欢大家叫她璎珞，那个谷字常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被使用，因为那个字叫她觉得陌生并且仇恨。

    可是，璎珞就是璎珞，她使劲咳嗽一声，把嗓子里的气又唤回来了大半，冲她妈妈说：“靠！”可是这个字像游丝一样从璎珞的嗓子眼里飘了出来，完全没有以前璎珞说靠字时候的气势。璎珞还想说：“二十楼都摔不死我，你给你女儿生的什么命啊？”可是她实在是说不出这么长的话来了。

    “不去！”璎珞张口就说，“分明是害了我，我的生活眼看着就一了百了了，他凑什么热闹啊？”

    可是，璎珞醒了！

    王小五想给璎珞和璎珞带来的这个男生看，只有自己是可以为璎珞去死的！

    但是璎珞说完，又仔细地看了看欧阳落，见欧阳落面色红润，不像酗酒一夜，见欧阳落双眼带笑，不像悲伤过度，再见欧阳落神情坦然，不像魂不守舍。

    王小五偷偷地看了看璎珞，但是那偷偷的眼神里也有邀功的意味。

    璎珞和妈妈到了欧阳门口，按了门铃，一开门，看见个帅小伙，挺精神的，对着璎珞一脸傻呵呵地笑着。

    欧阳落一边给王小五剥着桔子，一边笑说：“我猜，你家人是想，等你老了，你就不是王小五，你就是王老五了！”

    为了璎珞，妈妈已经是什么都不顾了，把璎珞的后事准备了，亲戚朋友先把钱都出了，就等着璎珞断气后再行礼。本来那些钱是没有多少的，可是谁都知道璎珞妈妈一个女人不容易，多少都关照地多给两张钱。

    ……

    璎珞妈妈本来想转身拉走璎珞，但是眼睛又转了一下，自己走了。

    “他刚刚出去，买早饭了，一会就回来，要不你们等一下，我是他室友，我叫孙成，你叫我小孙就可以了。”孙成很是客气地招呼璎珞她们进屋了。

    “说。”欧阳落很是大方地坐了下来，把桌子上的两盆植物往里放了放，好像璎珞说话的样子会吓到它们一样。这次再见璎珞，欧阳落没有了第一次的羞怯。

    “你就是欧阳落？”璎珞张口就问。

    璎珞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我会哭。”

    仅仅是每周至少五天被叫到办公室去，仅仅是不会奉承着欢笑装好人，仅仅是乱搞男女生关系，仅仅是殴打各类同学，仅仅是上课的时候把笔袋砸向了老师，仅仅是撒各种各样的谎言，仅仅是逐条地违背校规……

    璎珞失恋那天，也就是跳楼那天，遇见了王小五。

    “她请假呢，她竟然请假！”

    欧阳落看着璎珞，说：“你挺开朗的，这样的女生挺好，跟你待一起很舒服。”

    欧阳落起身赶紧把璎珞妈妈买来的东西往璎珞妈妈手里塞，说道：“阿姨，这些你都拿回去，我不需要，你这样多见外啊！”

    璎珞发现自从自己睁开眼后妈妈好像忽然就能把自己看透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妈妈对自己的事，不懂的、不理解的、不闻不问的，实在是太多了。

    璎珞对着大家摇摇手，说道：“惊讶也是在所难免，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妈妈一见璎珞，赶紧叫到身边，说道：“这就是欧阳落，你的救命恩人！好好谢谢人家！”

    妈妈坐在了璎珞身旁，不是先前激动地用手指着璎珞的语气了，她看着璎珞，说：“明儿个，你跟我到恩人那里去，怎么着也得当面谢谢人家。要不是人家及时救了你，不知道你还要躺多久呢！”

    不过，欧阳落确实没有推却，他跟着璎珞去看王小五了。

    不过没有女生说话无所谓，有男生愿意告诉璎珞发生了什么。

    欧阳落和璎珞下楼的时候遇见了回来的孙成，提着超市的购物袋，热心地问着：“去哪里啊？我能去不？”

    第一次见欧阳落的时候，璎珞并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个男生。站在璎珞面前的欧阳落带着明显的书生气息，他一出现在璎珞面前的时候璎珞就知道他们是多么不同，这个会让你感觉像你的亲哥哥一样的欧阳落脸上永远带着笑容。

    璎珞没有朋友，没有一个朋友，所以没有人会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女生看来，璎珞这样的女生就是要遭报应的，就是应该得不到爱情得不到幸福的。她们对于璎珞有着一种畸形的嫉妒和向往。

    青春，是个什么样的脸？璎珞觉得到满足了，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因为什么满足过的璎珞，这回因为活着这件事满足地笑了。

    璎珞头也不回，手往上一举，说：“不用送了。”

    欧阳雪举着手叫璎珞冷静，说道：“你到底遇见什么刺|激事了？”

    璎珞开口了，碍着妈妈在场，话也说得乖巧，笑意盈盈的，说道：“真是多亏了欧阳哥哥，我这条贱命以后就是你的了，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有的。如果需要以身相许，我也不反对……”

    璎珞妈妈走到璎珞床前，一扬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腿上，泪珠子也洒了下来，冲璎珞说：“还能什么命，贱命！贱命才死不了！”

    璎珞不相信，又一摸，还是眼泪。

    “不用说了，肯定是王小五。”璎珞满不在乎地甩着手说。

    欧阳落奇怪地看了看璎珞，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璎珞曾经仔细地盘点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结论不过是四个字：仅此而已。

    孙成忽然啊了一声了，站了起来，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欧阳落说：“刚才殷雪来找你，见你不在，又走了。你们吵架了？”

    “啊？负责？我没对你怎么样啊？”欧阳落奇怪地看着璎珞。

    璎珞咳嗽一声，装成上次来的时候酷酷的样子，进来了，往沙发上一坐，说：“不错，是我，我又来了。我问你个事。”

    虽然璎珞在认真地谈恋爱，然而，无论她谈多少场恋爱，她都找不到爱和被爱的感觉，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不会爱的，也没有爱的能力，天生就没有。而且，更要命的是她也是不会被爱的，所有的人都不爱她，如果有人爱她，她就不会活得这么空洞。

    欧阳落没有笑，他有些吃惊地看着王小五，把手里剥得完完整整的桔子递给他，说道：“你是英雄！真的！”

    “靠！浪费了，浪费了我十五天啊！我不是失恋了吗？我想那应该是很难过的事，可是这已经是我第八次失恋了，竟然还是跟前七次一样没有感觉，我想着，我得弄得悲壮点，我就去跳楼了，自杀的话，这说明我多么看重这场恋爱啊。我一直以为我不正常呢，原来这是正常的！正常的啊！哈哈！”

    三天醒不过来就死了，十五天还没醒，那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吗？

    “那是因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璎珞了，见不到璎珞的日子生不如死，所以我就这么跳下来了。”

    璎珞毕竟年轻，心里一直堵着的一块一下子舒坦了就忘记了欠债的那回事了。

    “哦。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常去找你的。”璎珞说完，起身就准备走。

    璎珞正想着，妈妈又折了回来，奇怪地看着璎珞，说道：“在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有个男孩来看过你。”

    “哦，那没事了，我走了。”

    璎珞并没有上乘的美，可是身上的个性形成的气质却叫人不得不注意她，这一点叫女生们嫉妒。璎珞对生活看起来无所谓，所以她活得比谁都洒脱，她天不怕地不怕，自由地像只永远不会被利剑射中的鸟儿，这一点叫女生们向往。

    这回，孙成不在，欧阳落一个人在家。

    璎珞的妈妈眼睛一转，起身就对璎珞说：“人家比较忙，我们就先走吧！”

    往床上一倒，璎珞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使劲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晕晕乎乎的自己就跟做梦一样，一觉醒来，别人都告诉她已经过去十五天了，可是，那十五天对她来说却是个空白。

    璎珞看了一眼欧阳落，欧阳落的脸已经红了，羞答答地不敢看璎珞，说小事一桩。

    “别这么客气，举手之劳！”欧阳落客气地说。

    “随便你来不来，如果你不来你得亲口跟我妈妈说，不然她还以为我骗她。所以，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到时候我叫她打电话给你确认。”璎珞一副随便你怎么着的样子。

    “还有个事，你桌子上的那个植物，是什么？你自己种的？”

    什么时候自己见到男孩子会犹豫？会不知道张开口要说什么话？璎珞觉得这犹豫的感觉像是冬季里的冰激淋，乍一舔，冷的，仔细一品，甜的。

    “那谁知道呢？你能好好活着，我也能好好活着，这就谢天谢地吧，至于少了一两条腿的那种事，算个什么呢！”王小五这个时候说起话来倒是真显得英雄了，想他当初刚醒的时候，刚意识到自己没死却极有可能失去一条腿的时候哭过闹过多少回啊？那时候，他真宁愿自己是死了的。

    “差不多就可以了啊！我说王小五，你什么时候能好啊？”璎珞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

    王小五听璎珞这么一说，立马眯着眼睛笑了。

    璎珞一听，跳了起来，兴奋地抓着欧阳落的胳膊，瞪着特精神的眼睛对欧阳落说道：“对吧！失恋了不难过也是对的，是不是？这很正常是不是？哈哈！是的，是正常的！”

    “很重要的人，跟我的跳楼有关，那么就是跟你也有关，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去。等下见完那个人，你就跟我一起回家吃饭。”璎珞打着圆满的算盘，根本没想过欧阳落可能会不答应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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