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久不见！”阿轩站在我对面向我伸过手来，礼貌地微笑着。

    “你听的不是重点。”我纠正他说。

    我在意三少会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会不会来找我，就算来找我又会不会继续爱我。

    “有时候遇见一个狠一点的女人觉得还是很可爱的。”他说完收回了放在门边的手。

    阿轩在李浩然进来的时候松开了我的手。

    小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李浩然，只要李浩然到我的办公室来，他必然也会进来。

    小陌真的是太年轻了，他的所有的情感都是毫不掩饰地袒露给你看的，这两年我越发地庆幸自己身边时有小陌的，他体贴你照顾你，会让你觉得你是一个这么被在乎的人。这种感觉比任何成就感都重要。

    冯睿把我扶到他车跟前的时候，我指了指边上的一辆车，说：“开我的车，送我回家。”

    说到这里我忽然就满脸的眼泪。

    李浩然从我的卧室人模人样地出来了，说：“酒我是送来了，你自己慢慢喝，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那他三番两次地送花是什么意思？

    冯睿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总是有办法逗你开心，说话永远是一副没有正经的样子，鬼点子很多，有时候正吃着饭，他马上想到一个好玩的去处，立刻要求服务员给打包，然后拉上我，开着车奔到那里，再拿出打包的饭菜开始吃。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上小陌一起。

    李浩然略略尴尬地规矩地站在我身边，咳嗽了两声，出去了。

    “恭喜！改天给你补份厚礼。”我站起来，觉得身体晃了晃，笑着对阿轩说，“我好像有点醉，没事，我叫我男朋友来接我。”

    我在意的东西实在是多。

    冯睿看见我的时候，有略略的迟疑，迷茫的眼神应该还在思考我到底是谁。但是我没管那么多，我扶着他的肩膀就走了。

    小陌想了想，很兴奋地一口答应了我。

    “江总！江总！你在吗？”是小陌的声音！谢天谢地，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心里真是踏实。

    冯睿对我来说，是什么呢？

    相反的，我很开心，如果他真的一直固执下去，恐怕是我补偿不了的。

    李浩然几下就把我拖到了卧室。我大声叫喊，我说你这是强|奸，你要坐牢的！李浩然不屑一顾，他的酒劲让他的本色都表露出来了，他说没人会相信我，没人会相信一个靠脸蛋和身体吃饭的婊子。

    公私分明，我相信这是我这几年做的最好的事。

    我常常想，或许，我可以去爱这个男人，或许，我可以允许自己去爱一次。

    “我留下来陪你吧，如果李浩然再回来的话，我可以帮你揍他。”

    之前，我只是瞧不起他。不管我自己多么微不足道，但是我瞧不起李浩然。那个没有自我没有自尊的男人，他让我觉得他很可怜。即使后来与他合作，但是我看他的眼神总是不屑多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觉察到了我的态度，但是他为了自己的自由一直隐忍着，终于叫他等到了今天，所以他要报复我，他要用最能伤害我的方式和语言报复我。

    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实业，虽说之后的打拼确实是靠着他的头脑，但是他可不是白手起家的暴发户，他身后是强大的政治家族。他父母甚至已经退休的爷爷奶奶都是市政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冯睿从来不对外宣扬他的背景，但是生意场上却没有几个不知道。不过他也不避讳，遇见有人一见他的面就要问候他父母的人，他也都是笑着说谢谢。

    然后有时候又贪恋他这种照顾，所以什么都不愿跟他说。再说，那些过去，就这样让它在我自己的心里发霉吧。

    三少的眼神像我一样直接，但是没有我慌张。

    离婚之后的李浩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看女人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了顾忌。

    “离婚了？”我没有吃惊，这个婚，李浩然离的多少有些艰难，从当初的处心积虑到如今的愿望达成，就我知道的，已经有三四年的路程。

    就在这样时候，门铃响了。

    “我现在很好，你刚才看见了吗？我办公室里每天都会收到一大束花，玫瑰百合康乃馨，他们变着花样地送。我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固定的男朋友，是谁呢？

    李浩然见了我，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样和我笑着打招呼。

    我冷笑一声。

    李浩然踱着踱着就走到了我旁边，顺势将手搭在我肩上，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问：“你还是住原来那里？”

    我说曾经有次的谈判，是在酒吧的包厢里，一堆的男人，只有小陌是向着我的。我当晚喝了八瓶啤酒，硬是没醉。醉酒也要看心情，不是什么时候都会醉的。他们都在等着我醉，就像是饥饿的狼群，在看着我这只羊，等待我倒下，然后分食我的血肉。最后，他们有一半人在我之前倒下了，另外一半也是抓心挠肺的状态。我的八瓶酒给我壮了胆，我抡起一个没开的酒瓶就砸到了一个过来揽着我腰的男人头上。他立即血流不止，然后在医院死皮赖脸地躺了两个月，医疗费以及一切损失都是我出的。但是，这个事，我做的值！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找我拼酒，再没人敢提着脑袋拿着命来找我拼酒！

    冯睿就是一个很有实力的男人。

    谁知道阿轩没有问，只是浅浅一笑。

    “好久不见。”我也伸出手去与阿轩相握。

    说完我看着小陌，问他懂没懂这个故事。

    “她说试着试着才能找到最合适的，所以她给自己很多机会去试。”

    冯睿让我知道了，花原来还可以这样送的。

    想到门外还有小陌，我也不好跟李浩然算账，我赶紧整理衣服去给小陌开门。

    但是他算是在给我送花的男人里身材面向最出类拔萃的，这也是我拉他做垫背的主要原因。

    就在我出神地望着他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来，也看见了我。

    我接着又点燃了第二根烟，没有回答小陌的话。他不会知道，我之所以有能力却不买房子是因为我没有打算在这里扎根，我不知道明天或者未来自己又会在哪里。这生活里全部都是未知数。

    我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吻吧！”

    我看着阿轩，想起了最初和他相拥而眠的那个晚上。曾经，我们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索取的，他拥抱着我，仅仅是拥抱着我，与我度过一整个夜晚。

    小陌当然不知道我犯的是什么错，如果我告诉他，他一定会鄙视我。他年轻的以为爱情可以原谅一切，实际上，现实是残酷的，有些错，一旦犯了，永远都不可原谅。

    这种举动很高调，我恰恰就是要高调地让大家都知道，我江暖在谈恋爱，我江暖是有男朋友，而且那男朋友是冯睿。

    也许，我还是那个江暖。

    与男人上床，这件在我以前家常便饭一样的事，如今成了我心里上很难越过的关口。

    非要想一个确切的人只是为了在阿轩问我男朋友是谁的时候好应答。

    “以前有个男生，对我很好，我打架的时候他会保护我，我欺负别人的时候他去给别人道歉，总是拉着我的手……他是我非常喜欢的样子。后来我们走散了，确切地说是我走了，我离开了他，离开他的时候还并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在我离开他的那几年，我颠沛流离，应验了他的话，我被天下闯了却还不知道疼在哪里。这个时候我又与他相遇了，他长成了，我更喜欢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一切都没有变。可是我已经不能跟他在一起了。他那么纯净，而我，是个叫人不齿的小混混。但是他不顾一切地要和我在一起，我恰好又是个贪心的人，误以为是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的。终于，在我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我做了一件他永远都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谅我的事，然后是他走了。他叫我等他。不错，我现在在等他，等是我唯一能补救的事。但是，虽然我在等他，我却知道了一个道理，本不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如果非要在一起，会衍生悲剧。”

    我抬头看他，说：“出去吧！”

    “有事，忙！”小陌回了一句就走了。

    我对冯睿只有一个要求，我下班的时候到公司来接我。

    男人的力气是女人没有办法相比的。在李浩然手里，我基本上就是一只小猫，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浩然看了看我，坏坏地笑着，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抱住我，顺手把门一关，说：“你不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多寂寞。再说，你也没人管，我也没人管，别跟自己过不去嘛！”

    “江——总！”李浩然拖着长长的音调，说，“我都正式落脚公司好多天了，唯独你，还没给我接风洗尘过！江总的面子就是大！”

    好，就是他吧！

    小陌看了看我，只好点头说是。

    我一直在等他路上跟我聊天，他却一直沉默着，专心开车。

    但是我却深深地记住了他的话。他说我是个婊子。

    我打开门，一闪身进去了，然后只给门留了一条缝，对他说：“我不能半夜让一个送花专业户进我的屋子。”

    我同时明白了，我和李浩然的合作不会太长久了。

    不过小陌确实是以为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我的真实年龄。

    “还威胁我？你不该不识相，做我的女人，从今以后，公司和我都是你的，你的生活只会更好！”

    理由？

    这回轮到冯睿笑了。

    “江总，我有个事要给你说。”小陌很是严肃地说。

    我是知道小陌会有办法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我们在互相需要的时候彼此利用，现在这种需要关系即将结束，我们也就要分道扬镳了。

    江姐这个称呼，容易让人联想到烈士，虽然她是个英雄，但是我并不想自己活的像她一样悲壮。

    李浩然说完就闪人了。

    冯睿一脸无辜地说：“怎么？连蹦极跟去酒吧这种成|人|游|戏都不可以玩吗？”

    小陌低着头，忽然很男子气，说话也显得沉稳起来，“我早就猜到，你应该是在等着谁，你心里应该是有谁，不然，不会现在这样。”

    我一下子窒息了，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那个坐在车内的人，是一成未变的三少。

    我常常会想起跟子燕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我们租住在简陋狭小的房子里，夏天的时候，绻坐在沙发上，一边伸手抓着碟里的菜，一边喝酒。然后甄浩出现了，甄浩消失的时候阿轩出现了，阿轩站在门口等我的样子，那时候感动的心情至今仍在。再后来因为想要逃离陈仓认识了阿蕴，阿蕴又让我认识了欣辛，知道了澜清，最后终于与三少重逢。这一切都是有定数一般，依次到来，然后再依次离开。

    我记得以前我是不会抽烟的，那时候抽杨风的中华，呛的满眼的眼泪。后来到了这个城市之后我就学会了抽烟。这东西也不要学，你会发现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就会了。

    “你相信我，他不是什么好人！在公司里，我都看见了……”小陌气愤地说。

    不知道是因为遇见阿轩，还是因为阿轩带来了关于过去的那些铺天盖地的回忆，那晚，我喝醉了。

    李浩然到底是害怕警察的，这次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也是淡然的很，李浩然可以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我自然也能。

    小陌在门口愣了愣，没有关门出去，一边瞅着李浩然一边将午饭递到我面前。

    “你只是我的助理，做助理该做的事，不要瞎观察瞎操心。”

    小陌一边说好一边问我为何不给自己买栋房子。

    冯睿迷迷糊糊地问了句你是谁。

    我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

    我相信她会是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人。

    小陌没有跟李浩然打招呼，一双眼睛差点看出火来了。

    李浩然一听，眉头皱了皱，说：“怪不得不要我，有这么年轻的男助理呢！”

    阿轩在埋头看那些材料的时候，李浩然小声对我说：“我自由了！”

    我们就这样彼此看着，神情应该都是平静的，三少就平静的叫我害怕。

    我打掉李浩然的手，说：“我去住了，你住哪啊？”

    套近乎？不太可能，他做的是药品生意，跟我的服装没什么关系。我们也就是在一个朋友请客的饭桌上认识的，一面之缘而已。

    我让小陌坐在了我的旁边，这样的时候我想到了阿轩，小陌是个比我最初认识的阿轩更纯净的孩子。

    跟小陌说了一些话之后我说累了想睡觉了，但是小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说了声再见就关了门。

    “太小了。搬来我这住吧！我弄了个大房子，空荡荡的。”

    我的思考还没有结束，车子就启动了。

    “你走之后，我就从欣辛那里搬出来了。我找过你。”

    我和李浩然相视笑了笑。

    是不是该说一句话呢？

    但是他面上依旧是礼貌的微笑。

    有好几次我希望自己生出种幻觉，仿佛是最初遇见阿轩的样子，我们并肩走着，笑着，他说我是这个小丫头……

    小陌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董晓妹，我看见董晓妹抓着小陌的胳膊说：“林小陌，昨天怎么回事？就你没来！你多大的面子啊？我还请不动你了？”

    我只能认为他确实是被自由冲昏了头脑，另外就是，他从来都是这样看我的。

    我想到刚才小陌奇怪地看我的眼神，也许我在刚刚看到阿轩的时候表情有些异样。

    很难界定。因为很多时候，灾难可能也就是机会。

    “我还有事，改天吧。”我站在门边，把门打开，意思是叫李浩然出去。

    我已经开始相信这世间的事是有定数的，从我遇见三少的时候就相信了，现在我更加相信了。

    但是我听见他这么说之后，更加倔强的不会掉一滴眼泪。

    李浩然和阿轩寒暄着打了招呼之后也坐了下来和我一起跟阿轩谈生意上的事。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人。我不打算跟他合作下去了，你给我想点办法，把公司能转的钱都转到我的账户上，过段时间我开家自己的公司，现在这些老朋友愿意跟我走的我都带着。”

    没想到，真的又见故旧，没想到，故旧依然认得我。

    小陌一听，脸上有了笑了，但是马上又担忧地看着我，说：“那你还跟他那么亲密……”

    李浩然已经在开始固定的在公司办公了，办公室就在我的隔壁。他总是时不时地就过来跟我说几句话，或者到我办公室里走走。他说他还在熟悉环境阶段。

    “你知道什么叫过去吗？过去就是经历过就去除不掉的东西，那些一转身就遗忘的不叫过去，叫过程。”

    “江总，一起吃个饭吧！”阿轩准备离开的时候这样邀请我。

    “你不要相信他！你不知道，现在公司里都在传，说李总是因为你才离婚的，马上你们就要结婚了，是这样吗？”

    最后我将公司的全部针对客户的说明材料递给阿轩。

    我有时候很想跟小陌说说堆积在我心里的那些过去，告诉小陌我其实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他知道我根本不是现在这样风光这样在他眼里充满魅力的女人。想告诉他，是为了阻止他爱上我。

    晚饭是在楼下一家小店吃的，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认识我，我经常在这里吃饭。这家店其实没什么特点，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它没有自己的特点。卖的东西有兰州拉面也有福建蒸饺，有汉堡包也有四川菜。地方很小，花样却不少，每一样虽然都不专业，却也别有风味。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开始恨他。

    “你觉得我像是要嫁人的样子吗？就算要嫁人，我会嫁给李浩然？”我笑着问小陌。

    我坚持让小陌离开。他无奈地看我，最后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起身走了。

    可是，我该选择什么样的路呢？

    阿轩有时候很了解我，比如在和他重逢的时候，他眼里的惊喜和无奈。他应该知道我现在一边充实一边不快乐。但是他有时候又非常不了解我，比如现在。其实我很在意，我一直都在意，当初我在意三少知道我的过去，后来的无奈和分离恰恰是因为他知道了我的过去，并且是无可挽回的过去。如今，我一样在意，我在意那些对我敬重的不敢说我是凭脸蛋和身体做得找个位子的人因为我的过去看轻了我，我希望大家都看到我的努力和成功。

    挂了电话我才想到一个问题，冯睿不记得我了？

    有一次中午大家休息的时候，李浩然又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正坐在沙发上一边随便浏览网页，一边等小陌把午饭给我送来。

    我一直觉得我现在是李浩然的合作伙伴了，他不能对我怎么着，他不能拿公司拿钱开玩笑，虽说他仗着董晓妹管着财务，但是公司里的大小人物可都是我带出来的，他要是放肆，对他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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