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在地上。

    身后，吕姨擦干眼泪，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屋收拾行李去了。今晚这一闹，不管怎样，她是没法再待下去了。在妻子与帮工阿姨之间，卓绍华再怎么公正，她也没胜算，人家毕竟是夫妻。似乎，她是有一点错了。

    尊重佳汐！诸航低低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怒火把她残留的理智烧成了一摊灰烬。

    “不要问了，我不会改主意的。”诸航的声音插|进来，她眼中的那团火照亮了整个夜空，整个人都紧绷着，似乎已做好和他来一场激战的准备。

    拍拍两手的泥，长舒一口气，这种感觉很解气、很爽快。

    诸航重重闭了下眼，再睁开：“吕姨，你真的老了。”

    “帆帆，喜欢妈妈吗？”帆帆的小脸冰冰凉，她疼惜地用嘴唇去温暖着。

    心口涌上来一缕腥甜，诸航浑身汗毛竖起，后脊梁冰凉。

    诸航蹲下来，抱起帆帆，脸火辣火辣，羞愧得死的心都有了。她忘了帆帆在，忘了吕姨和唐嫂在看，忘了还有两位勤务兵。

    “明天让小喻去给你买火车票，这个月的工资我算全月给你，你不要忙了，回屋收拾收拾吧！”诸航一字一句，说得特别缓慢、清晰。

    吕姨挂上电话，匆忙去关上炉火，水从壶里漫出来，一灶台都湿淋淋的。她提着壶，转过身，一抬眼，惊得失声大叫：“诸中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卓将，”吕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过来：“诸中校要辞退我，让我明天就走。你一结婚我就来这里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姐姐让我要懂得珍惜，你不要我洗衣、做饭，油瓶倒了都不扶，外面青菜多少钱一斤，不知道，家里有阿姨，出门有勤务兵接送，房屋宽敞，不用担心通货膨胀，不要过问房价有多少泡沫……似乎，这就是一座象牙塔，里面四季如春。你给了我这样的生活，我还有什么可挑剔、可不满，我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卓绍华，我待在这里一点都不快乐。我不喜欢这四四方方、连草木都沉闷的院落，我讨厌这上空僵滞的空气，我讨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刻意的礼貌、佯装的信任，我讨厌现在的工作，什么都是机密，不管是在家人或是朋友面前，我都要撒谎。那该死的谎言、该死的理智、该死的大度、该死的……我统统都受够了……”

    保护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诸航真想去把他们抓过来，带帆帆逃离这个令她如今战战兢兢的世界。

    “冷战得很厉害呢，好像现在都不睡一张床……她对帆帆也没以前那么好，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是待在书房，就是出去乱转……卓将都让着她，说话做事看她脸色……嗯……我真看不惯……好，以后再联系，哦，小晖，不要再买杏仁过来了，上次还有许多呢！”

    “是它撞帆帆！”帆帆太疼了，泪水刷地冲出了眼眶。

    诸航拾级向上，她要去书房里静一静。

    诸航抱起，埋进他的脖颈间。软软的婴儿味，怎么嗅都嗅不够。“晚上，我和妈妈看七个小矮人。”

    “妈妈，不和爸爸吵架！”衣角被轻轻地拽着，她回头，帆帆惊恐地站在身后，脸上缀满了泪珠。

    头皮麻麻的，还伴有嗡嗡的耳鸣。“知道了，我问问诸航去，你先去休息。”

    诸航淡淡地笑：“我以为我给过你机会，但你老得一直记不住现在我是卓绍华的妻子。我去叫唐嫂，让她过来收拾厨房。”

    卓绍华站在太湖石边，他是诸航举石砸缸时进院的。即使他出声，也拦不住诸航了。她清澈、晶亮的眸子里，有团火在烧。

    吕姨把水壶放回炉上，心虚地挤出满脸笑：“一时大意，我平常很少这样的。”

    诸航的心泛起一丝柔软：“好，我们走！”不再依赖任何人，离开这里，她为他挡住外面的风雨，让他无忧无虑、健康地、安全地成长。

    小喻要跟上，他摆摆手，礼貌地说道：“谢谢，我不会走远，就在附近散会步。”

    还有什么可谈的，谎言被戳穿后，只会更加衬托出自己的可怜兮兮。诸航讽刺地弯起嘴角。

    帆帆朝院门看了看，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