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报私仇

    “总之她现在春风得意，我不能不提防。”路微咬牙说道，“你替我去找叶深深的妈妈叶芝云，跟她说说她女儿的事情，看能不能……能不能让她出面，给叶深深施加点压力吧。”

    “嗯，那就好。”路微说着，觉得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再说下去，直接挂掉了手机。

    在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面对风雨交加崎岖坎坷，破灭了心中几乎所有的希望，痛苦得想要放弃一切的时候，是顾成殊拿着它丢在她的面前，告诉她，她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达到的高度。

    这是她一路走来，最为重要的激励，这是她前进的路上，不会熄灭的灯火。

    叶深深埋头在他的怀中，感觉自己的心猛然剧跳起来。

    心跳得越来越剧烈，她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自己的手指，紧握着顾成殊的手臂……

    路微一扬下巴，说：“好，那我恭祝你能在Element.c坚持下去，千万别几天就被扫地出门了，让我和大家都好好看看你遵守规章制度的模样！”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对方看看叶深深的年纪和模样，震惊得目瞪口呆。

    “避难所”都出来了，亏欠了他的叶深深也只能无奈地说：“哦，我今天晚上遇见了路微，她居然在公司加班。”

    不顾一切地成长，不惜代价地前进。

    “哦……”叶深深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孔雀犹豫了一下，说：“我和深深在一起好几年，她的个性我最了解了，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新的一步阳台上，一支支浅红深红紫红粉红的花球探出来，被阳台的灯光笼罩上一团温暖的颜色，显得格外亮眼。

    “不是。”顾成殊随意看了那些花一眼，“房东不肯让我带走她的花，不过我开车经过一条街道时，刚好看见了差不多的天竺葵，所以就下去买了几盆。因为我记得你还挺喜欢那些花的。”

    “你为什么不去Element.c呢？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对付那些人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吧，为什么要……要把我这样胆小怯弱又完全不懂职场斗争的人推出来呢？”

    “我也相信，你会的。”顾成殊的手轻轻下滑，然后无比自然地搂着她的肩，将她抱在了怀中。

    Abner有点迟疑地看着叶深深：“叶小姐，您的意思是……”

    然而她的手却被回过神来的顾成殊一把拉住。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肯定会脚软得瘫倒在地。

    叶深深敏锐地问：“还有什么事吗？你说吧，我这边不急。”

    叶深深望着顾成殊，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可以的——至少，我会努力学着让自己可以。”

    路微赶紧和他打招呼，他向她挥了挥手，然后想起什么，问：“对了，听说，你和新来的副总裁叶小姐……是熟人？”

    路微犹豫地走到他的车前，赫德殷勤地帮她拉开车门，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她推开大门出去时，却发现设计总监赫德正从外面进来。

    Element.c的一干人则都看着叶深深，等着她发话——毕竟，这问题究竟是拿是放，除了这个副总裁，在场的人谁也不敢表态。

    叶深深回到家中时，惊讶地发现沈暨居然也在等她。

    好奇怪，仿佛觉得……顾成殊这口吻是在和花朵争宠似的。

    老板侄子都快哭了，喃喃咒骂：“该死的德塔公司！不是说配方改进了吗？我要去索赔！”

    叶深深喝着可可瞥着沈暨的身材：“身材很棒啊。”

    “哦，是Abner先生。”叶深深认得他，“您在生产部已经有四年多了，应该仔细一些，尤其是样衣，关系着我们所有成衣的效果，千万不能马马虎虎放过。”

    念头刚刚浮起来，她赶紧又使劲把它按下去。淡定从容睿智沉静的顾先生才不可能这样呢！

    孔雀有点不太明白路微所谓的施加压力是什么意思，迟疑地问：“路董的意思是……”

    老板赶紧说：“布料是在我侄子的厂子里染的，而且出来后也经过了检验，没有脱色的情况……”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动摇过，再也没有迟疑过，再也没有偏离航向过。

    她紧张极了，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来迎接他即将到来的侵略。

    叶深深开车向着新住处而去，这边街区容积率不高，所以路上行人也少。

    众人心中暗骂这个马屁精，但也个个都赔着笑，争先恐后地赞颂这个新来的副总裁。

    叶深深下意识地接过，咬了一口，呆呆地吃着，舌尖麻痹，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她的心里泛起一股微微的酸楚，轻声说：“好的，路……路小姐，我今天就去找叶芝云。”

    国内已是凌晨一点了，宋宋这个昼夜颠倒的夜猫子却显然还在活跃着，她的声音十分正常，甚至还带着些小得意，说：“放心吧，阿姨有我在旁边看着呢！我和程成去警告过申启民了，和他好好谈了谈，然后给了点好处，他现在可小心了，不说毕恭毕敬吧，反正应该绝对不敢家暴了！”

    “废话，因为当初在青鸟，我把你赶了出去，现在……轮到你报仇雪恨了吧？”路微咬着牙，看也不看她一眼，愤恨道，“我会尽快把手头的事情搞定，离开Element.c的，帮你省点力气！”

    “不会多打扰你们的，偶尔给我当个避难所就好。”沈暨像在自己家一样舒展地靠在沙发上，“第一天就加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叶母犹豫地问：“我听说……你在国外买了个大公司？”

    所以，这件事情如何解决倒成了麻烦。已经制作到这一阶段的衣服，难道为了这点问题，要将所有衣服废弃，重新从染制布料开始？

    “当然，你叔叔这边更换水洗标的成本，请你负责。”叶深深开玩笑道。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认为你应该在商场中历练一番。”顾成殊抬手，轻抚叶深深散落的长发，“深深，设计师并不只是闷头设计就够了，你还需要和人打交道，还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纷争。我固然可以把你保护得好好的，让你只要埋头画画就可以，但我觉得，不懂这个世界，不懂人生的设计师，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人生的内涵与真谛。”

    叶深深拉起一件衣服看了看，目光飞快地从走线和布料上滑过，用手捻了捻衣料，问：“这是Trista设计的DF739款？”

    叶深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别看了，那是我的房间。”沈暨一指旁边的工作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强烈要求把那张沙发床运过来放在那里。”

    叶深深顿时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顾成殊懊恼的神情，一闪即逝。

    和当年一样，路微依然没有才华，只是如今，她连青鸟大小姐的身份都已经失去。

    “是很棒，可惜我一开始吃甜食就会长小肚腩，真要命……”沈暨仇恨地说着，又迅速换了个方式攻击顾成殊，“成殊，你现在这副居家主夫的样子，真是令我感动，不得不说，深深真是厉害，居然能把只会和数字打交道的顾先生调|教成这样。”

    “成殊……”叶深深忽然轻声叫他。

    “路大小姐……以前毕竟是咱们的老东家，我在她家厂里也做了十几年，要不是有这份工作，我也没法把你拉扯大。”母亲叹气说着，絮絮叨叨的，“虽然她以前把你开除了，还曾经陷害我，但我们应该秉持正道，行得端做得正。无论如何，深深，别去故意报复，别成为当初的路微。”

    几乎缠绵至死的深吻，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所以她随意一瞥旁边女工正在缝制的一件藏青色衣服，便微微皱起眉头，将它拿了起来。

    设计总监赫德是个光头，此时赶紧从人群中探出头来，点头说：“是的，就是Trista设计的，不过还并没有宣布……原来叶小姐已经知道了啊？”

    叶母的声音也略显低沉，踌躇着说：“深深，我这边天气冷了，你那边怎么样，是不是也入秋了？”

    工人赶紧插电操作，将衣服熨烫平整，然后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消息提示音响起，叶深深点开了语音。

    叶深深低着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顾成殊一眼。

    “别理他……”顾成殊声音略带沙哑，在她的耳边低低响着，让叶深深的皮肤不自觉地起了一层细粒，连脚趾都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收紧，身体紧贴着后面的墙壁。

    这是件藏青色亚麻外套，略偏墨蓝色调。叶深深问身边人：“这件衣服当时是谁负责的？怎么通过打样试验的？”

    Abner赶紧点头：“是，当时没有发现褪色问题。”

    “我想深深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为难路董您的。”

    叶深深只能说：“可我们这边没有四个衣帽间给你放衣服。”

    如果叶深深没记错的话，她之前离开这座办公楼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阳台下面，忽然传来了沈暨的声音，将他们这个梦幻的世界骤然打碎。

    正在下面的沈暨看见他，立即挥手：“太好了，成殊你在啊，我就说阳台上好像有人影——我忘带钥匙了，帮我扔下来一把。”

    老板赶紧点头，说：“是DF739款，不过设计师我们就……”

    “赶紧的，赶紧的！千万记得要梦幻、要浪漫、要小仙女、要十二米拖地白纱！”

    “好，我知道……”

    可若不加理会，任由有问题的衣服上市，到时候若有麻烦，恐怕整个品牌都会被弄得很难看。

    “除此之外，我也要为你准备好后路，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我若不在你的身边，你是否足以面对一路上的暴风骤雨，是否还能拥有勇往直前的力量，是否依然能不顾一切地向前，永不偏离航向？”

    顾成殊只能对叶深深说：“我给他拿钥匙。”

    叶深深点点头，顾成殊微皱眉头，转身向着门柜走去，准备去拿挂在门口的钥匙。

    他默然放开叶深深，无奈地抿唇，探头看向阳台下面。

    她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可有些话，两人都不敢说。明知道那些事说出来必定伤人伤己，即使是母女俩，也无法提起，只能拉拉杂杂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叶深深愕然望着他，心里涌起隐约的恐慌，“上一回你说过，我们的承诺有效期是一辈子；这一回你和我约定，只要我不开口，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的！”

    老板侄子脸色铁青，硬着头皮问：“那……那我们把所有布料和成衣重新过水，上一遍着色稳定剂？”

    叶深深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嗯”了一声。

    自从上一次在电话中不欢而散之后，母女俩已经许久没有通话。所以接到母亲的电话，叶深深立即捧着手机跳了起来，连手中正在翻看的设计图也不管了。

    叶深深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眼睛热热的，有点灼痛，里面的液体要夺眶而出。

    她踮起脚尖，抬手搂住顾成殊的脖子，拉下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仓促地吻了一下。

    路微终于察觉到有人在门口看她，她转头看了看叶深深，呆了片刻，然后脸色铁青地将屏幕关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一刻，什么Element.c啊，什么斗争啊，仿佛都不见了，只剩下她紧张得快要出汗，身体微微颤抖地靠在顾成殊怀里，心想，好紧张啊，好紧张啊，顾成殊会干什么呢？他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要……

    沈暨下意识就伸手去拿可可。顾成殊的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沈暨苦着脸默默将手换了个方向，转向黑咖啡。

    叶深深点点头，应道：“是啊，十几度了，我穿上外套了。妈，上次给你寄的包裹收到了吗？维生素片和钙片我都贴好标签了，衣服应该也正合适，赶紧穿，不要舍不得穿，积压在柜子中就过时了……”

    叶深深笑着和他握手，说：“我只是对颜色稍微敏感一点而已，而且之前也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事务，所以对于印染和制作工艺多关注了一些。”

    路微咬住下唇，悻悻地将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树影，僵硬地说：“叶深深，别装腔作势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在这边待下去的！”

    她甜蜜的口气让叶深深也被带动，坐在车内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好呀！看来我要抓紧设计你的婚纱了！”

    “普通的检验当然没问题，我说的是隐藏的质量因素。”叶深深看着衣料，说，“这颜色质感，应该用的是布鲁塞尔德塔公司出品的钴蓝-42号染料，调和花青-7号染料，并加上5%以下的煤黑-139号染料配成的。”

    单独在里面加班的，居然是路微。

    “我们可以划清责任啊！”叶深深将衣服拿起，指着上面的水洗标，说，“在水洗标上注明不得熨烫，洗涤方式三十度以下就可以了。若有人粗心大意，那也是他自己没有按照标准操作，至少无法追究我们的责任。”

    顾成殊走到她的身后，递给她一块曲奇。

    路微默然停了一阵，又像是掩饰自己的狼狈，说：“对了，你哥哥那边情况怎么样？需要钱的话跟我说吧，我给你打过去。”

    “韦弗威当然不会拒绝你，安诺特在Element.c的股份比HDI少，他手中也并无实权，只要混日子等到退休就可以，实在不行也可以回到安诺特去。毕竟，安诺特能管住Element.c的财务，便是最大的成功了。”顾成殊平淡地说，“而布尔勒瓦则不同，他目前的地位在你到来之后便岌岌可危，董事长兼总裁的位置很有可能不保，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和你剑拔弩张已经算冷静，坐在一起吃饭谈事又有什么必要呢？”

    叶深深一时不太明白，想了想才说：“哦，我和别人一起，参股了一个服装品牌，所以现在在那边担任了一个副职。”

    叶深深不敢看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低下头，赶紧往回跑，想要掩饰自己的窘迫。

    叶深深赶紧跑上楼，打开房门，看向里面。

    战斗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她才感觉到疲惫袭来，令她全身都隐隐感觉到了酸痛。

    叶深深摇头说：“不，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只要她安分地待着，我绝不会公报私仇，开除掉一个对公司有用的人。”

    叶深深看了顾成殊一眼，赶紧说：“那是因为……”

    沈暨顿时觉得身下的沙发长出了千万根针在刺着他的背，让他下意识地爬起来，把身体艰难地蜷缩成一团，几乎要蹲到沙发扶手上去：“哈哈，原来如此……”

    “我现在也是Element.c的一员，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叶深深说着，慢慢踱步走了进来，“法国公司并不鼓励别人加班，你怎么在下班后又转回来了？”

    “据我所知，这批衣服是你们工厂首尾负责的，也就是说，从布料到打样到加工，全都交给你们操办，我们只负责监督。”叶深深提起衣服，展示在工厂老板的面前，“然而我对你们这批布料不满意，确切地说，是对你们的染色有意见。”

    不过世事万变不离其宗，她对工厂的事务这么熟悉，来到工厂之后，自然也很快就与厂里的几个负责人聊开了。谈了过去的愉快合作和将来的预期之后，工厂的老板知道他们不但不会减少在这边委托下单的工作，反倒很有可能会增加订单后，立即乐颠颠地带着叶深深在工厂中视察起了最近的几版衣服。

    众人顿时都看着那几块痕迹沉默不语。对于服装业来说，这是个不大不小的质量事故。说不大，但衣服褪色若被有心人渲染，到时候难免遭到同行和消费者讥笑；说不小，轻微的褪色确实无关痛痒，尤其深色衣服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基本性状。

    叶深深在新家门口停车，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楼上，不由得愣住了。

    关掉了手机，叶深深看看时间，赶紧启动车子尽快回家。

    她知道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吗？知道女儿如今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吗？

    路微站在办公室中，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呆了片刻，然后把桌上的设计图一股脑儿扫到自己的大包内。

    生产部的一个老员工顿时一愣，赶紧说：“当时是我过来看样的，感觉……没什么问题。”

    “德塔公司的钴蓝-42号染料，之前曾经因为褪色问题而重新改制了配方，大大改善了在其他材质上的着色稳定程度，但在亚麻上的表现还是不佳，其实应该改用其他颜色比较好。”叶深深将外套铺在白布熨烫台上，示意工人，“来，用蒸气熨烫试试看。”

    孔雀这才明白了路微的意思，是让她去叶深深母亲面前说说好话，争取能留在Element.c。

    唇瓣与唇瓣的相触，就像被微风吹得偏转的蜻蜓翅翼，在花朵上轻柔地碰触，随即分开。

    叶深深缓过一口气，羞怯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发现顾成殊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随时要再亲上来。

    在工厂一阵忙碌后，叶深深回到公司，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说了是万一，你怎么单单揪住这个不放？”顾成殊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说道，“注意后面的内容好吗？我希望你能成长为即使没有我也可以天下无敌的时尚女王，成为不会熄灭的永恒之星，你可以做到吗？”

    顾成殊喝着黑咖啡，已经选了超市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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