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床异梦

    其实还真的有点像，虽然沈安若不是很清楚二奶的职责与待遇。

    沈安若本来被秋雁戳穿还有点尴尬，这下倒忍不住笑了。

    “这么厉害？我认识一位女士，倒桩上路各考了两回才过。”

    “你这都什么心态啊？”

    周末，恰逢十三号，黑色星期五。贺秋雁为了纪念自己第二十七次相亲失败，以及所持唯二支股票均跌停板，决定让沈安若请她吃饭。

    “你昨天看见我了？”

    “哼，程少臣除了比江浩洋有钱，还有哪里比他强？哦，对了，江浩洋又调回来了。”

    程少臣又说：“看见这东西就想起当年在德国念书的那些日子，又苦又累不堪回首，我以前跟你说过吗？汉堡大学，汉堡，哼。”用力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烤饼，仿佛跟它有仇，结果把酱都挤出来，流到手上。他另一只手拿着汤匙，安若只好拿抽了餐纸伸手替他抹掉，忍不住笑。他吃东西一向斯文，极少这样狼狈。

    ——沈安若的blog

    程少臣从指缝里睁开一只眼，半眯着瞅了她一会儿，又闭上，有些含糊地说：“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才装神弄鬼，我也被你吓到。”

    一路也是无言，程少臣开车时并不怎么讲话，所以安若也很少主动跟他讲。她打开车内的cd，罗大佑那副破锣嗓子千年不变。终于放到这一首，罗大师荒腔走板地唱着“眼光在慢慢地飘逝瞳孔在慢慢飘逝，走向在茫茫的未知走向在茫茫未知……”那背景配乐是滴滴答答的钟摆声，一下一下地敲，直听得安若胸闷气短，索性关掉。

    “沈安若，我建议你去认识下这车主，好像真的跟你蛮有缘……”

    “不用，他明天就回来了。”

    不过大多数的人总是羡慕，除了贺秋雁，她一向不待见程少臣，认定安若嫁他实在便宜了他。

    大多数程少臣没有应酬的周末，两人都是在外面吃饭，吃遍了大饭店又去犄角旮旯里的小店，味道令人难忘。那车子七转八拐令人彻底转了向，后来打算与同事去重温美味，都怎样再也找不到。程少臣对吃那样有研究，倒是不明白，他为何总也不胖。

    这家伙酒品倒是好极，喝成这样也不闹，基本算是很乖。她无奈又好笑，费劲地将自己挣脱出来，推了半天也未将他推醒，只好从卧室拿来被子和枕头，替他脱掉外衣与袜子，用温水湿了毛巾替他擦过脸和手，把手机替他掏出来放到他身边。安顿好程少臣，安若坐在客厅里又发了一会儿的呆，终于熄了灯，回到卧室。她一向入眠慢，大概因为累，又实在太晚了，很快睡着。

    最初时安若出门前会帮他把早餐准备好，晚上会发现他根本不曾动过。安若疑心他根本不吃早饭，念过几回，程少臣只说到公司楼下吃，后来便不再管他。

    茶足饭饱，时间尚早，安若拖贺秋雁去新开业的娱乐城看电影。

    “我有惧车症。”

    “几个亿砸出来的电影，越烂越值，这叫做奢侈的行为艺术。”

    程少臣板着脸说：“你能不能假装捧一回场？”

    “我要去公司。”

    安若回过神，心想莫非太久没看见程少臣，竟然觉得陌生。

    “秋雁，程少臣对我很好，你也看得到。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这样对待妻子。我若说不知足，你难道不觉得我太矫情？”

    “啊呸，沈安若你这笨蛋，我只是替你不值而已。程少臣哪有当你是老婆，跟养二奶差不多。”

    沈安若刚洗完澡，只披了一件裕袍便出来，被他一拉扯便滑下大半，边往回扯边推他：“很晚了，快睡吧。唉，你身上酒味真大，脏死了……”不想却被程少臣整个人半压到沙发上，动弹不得，只感到他的呼吸每一下都掠过她的耳朵和脖子，引得全身阵阵发痒。

    安若起身又去做，蛋要现煎，火腿也要重新切，她本以为程少臣会吃很少。待做好后回身递给他，却见他已经拿起安若已经吃了一小半的那一个正吃着。

    “当年哪里知道，以为错过机会，就再也见不到。前年他在香港开演唱会时我恰好也在那边，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车程，结果我却在宾馆里睡了整晚的觉。想来真是感慨，还是年轻岁月比较好，虽然想要的总是很难得到，却每天都怀着希望。”

    “你若真一个人害怕，就到我那儿去住，离你公司也近。你原来住的那地方乱糟糟的，也不安全啊。”

    程少臣终于发话：“关掉干吗，这首歌多好。”

    “你带女秘书去夜总会？你这老板是不是做得太无良了？”

    沈安若自觉理亏，转身看公司门前并没有人，于是探身上前在他颊上敷衍地碰了一下。

    “这么平静？你还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啊。没心没肺。”

    换好衣服下来，却见程少臣已经穿戴整齐拿了车钥匙在门口等她。安若说：“不用那么麻烦，今天不刷卡，去晚点大概没关系。”

    再到程少臣身边时，见他微微皱着眉，跟自己的领带较劲，于是坐到他身边，伸手帮他解开，又替他松了衬衣的纽扣。她专注于此时，只觉得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耳垂，顺着脖子、锁骨一路摸下，十分轻柔。安若呼吸窒了窒，却见程少臣目光迷离，似乎越过她的身体看向了不知名的别处。他的手很冷，安若轻轻扯开他的手，把蜂蜜水送到他唇边。程少臣喝了几口后便不肯再喝，如小孩子般又固执地将手重新探进她的衣领。

    “你不要对人家的车指指画画。”

    只是，程少臣或许从未留心过，除了结婚当天，她再未戴过耳环，并且，她耳朵上根本没有耳洞。

    “出租车多危险，何况最需要时总打不着。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诗兴？你都快成哲理诗人了。”

    程少臣将那改良式的汉堡捏在手里观察了半天，忍不住问：“你发明的新吃法？”

    安若想，真是小气，这样容易生气。终于解开，打开车门正准备走，不想程少臣伸手递过一个盒子，甚是精美。

    “嗯，你不是说他明天回来？”

    “他早就不是愤青了，是愤中。”

    同事大姐们总说：“安若好福气，结婚都快一年了，老公待她还像热恋时。”

    沈安若嗤他一声，他明明只大她两岁，竟然冒充长辈。

    偌大的房间只她一个人，空荡荡，安静得让人心慌。沈安若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尚未接通，又挂掉。有什么好说的呢？你已经回来了吧，我看见你的车了。像妒妻查岗，定要遭他嘲笑。或者假装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沈安若并没自信，万一他回答，明天。这样的试探简直自讨无趣。

    “他第二年不就回台湾了？最近几年在内地的时间也多。你想看他演唱会，机会有得是。”

    转身便要走时，听见程少臣在背后悠悠地说：“俗不可耐，不解风情，喜怒无常。”回头见他斜倚在驾驶座上，微抿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又来这一套，安若瞅一眼盒上的logo，兴致缺缺，挤一个笑容给他看：“以后你不用这么麻烦，折合成现金给我得了。还有，谢谢你特意送我上班。”

    她们小学、中学同班，大学同校，毕业后又到同一个城市。这样难得的缘分，使得即使两人性格喜好相差不少，仍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于是像往常一样到常去的论坛灌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奇怪，你跟现实里的同事朋友，反而不如屏幕背面一个很虚幻的id符号来得坦诚，就好比《花样年华》里闷骚一辈子的梁朝伟，最终的心事只吐露给一个树洞。直到大家都睡去，安若一遍遍刷新仍只见得到每个帖的最后发表人栏里都飘着自己的id，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孤单，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关机。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她从浴室出来时，发现手机忘在了客厅里，于是去取。刚进客厅便闻见一缕淡淡的烟味，只觉得心脏骤然收缩，后背涌起一股寒意。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没有拉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点微光，那沙发上可不正坐着一人？安若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停顿了几秒，还没作出下一步的反应，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她大大地松口气，几乎瘫软下来，立即摸到开关把全部的灯打开，屋内一片光华。

    安若心想算了算了由他去吧，却不见程少臣再行动，而他的呼吸却渐渐沉稳，原来竟然睡着了。

    “你家相公一年里是不是差不多要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简直比市长都忙。唉，我一常年驻外的猪头男同事，寂寞难耐，竟在外面两省找了一个小的供着，他糟糠妻还在家里辛辛苦苦养着他的两老育着他的孩子……死男人们啊，这都什么德行？这还是穷男人呢，更别说你家那位贵公子。沈安若，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今天不是星期六？”安若回头看，程少臣已站到她身后不远处。

    其实还有那车牌号，虽然背不全，不过最后两位总是会记得。程少臣十分执著于“99”这个数字，他的手机，车牌，家里的固话，尾数都是99。

    他穿一身浅灰蓝色睡衣睡裤，赤着脚，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刘海贴在额头上，此刻面容带着分稚气，抿着嘴露出一边脸的深深的酒窝，好像突然年轻了几岁，倒像个大学生。

    “总之就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