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床异梦

    “我们那时候只有烧饼、油条、稀饭、咸菜，哪比得你们这一代年轻人。”

    “我会卜算。”不想竟说漏了嘴，安若懒得多解释，想尽早结束话题。

    可惜没涂口红，不然倒是可以弄脏他的脸。安若在电梯上边坏心地想，边打开盒子，名品的穿针式滴水钻石耳坠，十分雅致秀气，钻粒倒是够大，款式也果然十分适合她。

    当程少臣的妻子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他出差时候多，平常也很少回家吃饭。家里开伙的次数寥寥，而且他吃得清淡，只爱家常菜，很好应付。

    此刻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的可不正是程少臣，此时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半遮住被突亮的灯光刺到的眼睛。

    “我值班。今天路上车少，班车会比平常早，我大概已经赶不上了。”安若擦了手，急急走上楼换衣服，身后传来程少臣的声音：“你不用那么急，我送你。”

    “我们是去正经谈生意好不好，程夫人。你干吗要把事情往龌龊的方向想？……咦，你怎知我们昨天是去的夜总会？”

    影院里的强档电影只有《无极》，网上纵然骂得狠，购票者仍是络绎不绝。

    贺秋雁昨晚在相亲宴上大受刺|激，今天整整将全世界男人们骂够了半顿饭后才终于平静：“我的要求又不高，随便是谁，只要顺眼就成，免得我老娘成天骂我不孝，令她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这样微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沈安若，我越来越理解你为什么稀里糊涂就把自己打发了，毕竟，你老公远看人模人样，近看也还算顺眼，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

    但他清楚地记得应该记住的每一个纪念日，登记日、结婚日、生日、情人节甚至三八妇女节，鲜花、礼物总是准时到达。还有每月定期打到安若账户上的一笔钱作为生活费，是她月薪的两倍还不止。还有，有时安若会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比如两个月前她在原来很空的阁楼里加了一套布沙发，很贵。前几天她发现账户里上个月竟多了一笔钱，差不多是那套沙发价格的双倍，令她哭笑不得。安若一直觉得自己的薪水在本城女性中已经不低，倒是没想到，当程少臣的老婆可以赚更多。

    “提前回来也有可能吧。或者别人借他的车开。”

    “自己开就不会怕了。你不是乘出租车也害怕吗？”

    “我不要，公司有班车和公务车，平时打车也方便。”

    早晨醒来时，听到厨房里隐隐地传来乒乒乓乓。没想到程少臣已经起来，正在冰箱里翻来找去，看见安若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于是送她一个微笑：“总算起来了，真是懒。快弄点吃的，我饿了。”

    安若对这位闺蜜的毒舌早就习以为常，索性以沉默的微笑结束这场话题。贺秋雁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对安若真心的好。

    “看见你的车。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几乎把我吓出心脏病。”

    也有刻薄的：“这夫妻若处得跟恋人一般，根本就不像是过日子的两口子。”

    “已经拿到了。”其实是三个月前就拿到。

    “哦，知道了。”

    “你这已婚妇女当得其实也自在的，这么晚了都不用回去侍奉老公？”贺秋雁挖苦说，“咦，对了，前两天想找你出来，你都说住在新区，不会吧，你们分居啦？”

    沈安若对这位朋友的穷追不舍十分无奈。不过，那车的确是程少臣的。

    “他提前回来却没通知你？你那有洁癖的老公才不会让别人碰属于他的东西呢。”

    “你真不具备谦虚的美德。”程少臣停顿片刻，“你喜欢哪一个牌子？去车行看一下吧。什么时候有时间？明天？”

    她一向最服气他这点，即便喝得再多，仍是衣冠楚楚，连头发都不乱，完全不似她的男同事们一喝高便邋遢失态，原形毕露。不过此刻他穿着一身正装，如此没气质地瘫在沙发里，还做一副可爱表情，沈安若极少见他这完全不设防的一面，于是心软，起身去帮他调一杯兑醋的蜂蜜水。

    还好昨夜去购了足够的食物，她简单地做了中式的三明治，烤饼夹了煎鸡蛋、火腿和生菜，先递过去一个，又做第二个。煮了小米粥。

    “不用了，赶不上车的话，我可以打车。”

    转眼到了正洋集团的门口。安若费力地解着安全带，总也解不开。程少臣也不帮她，只顾在置物柜里翻来翻去。

    “‘你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哈哈哈。还有，‘我被你感动了’。哈哈哈哈哈，笑死了。”贺秋雁完全不顾淑女气质大笑，引路人侧目。

    “你前阵子不是去学车？拿到驾照没？”

    留学的事他以前还真没说过，他们都甚少提自己的事。沈安若隐约听别人说他曾出国，总以为是有钱人家少爷出门镀金兼游玩，不想原来真是正经出去念书，于是把笑容稍稍收敛，加上几分敬意，但仍觉得有趣。程少臣每次见她去肯德基吃汉堡便称她崇洋媚外兼恶俗，不想原有这样的典故。

    “贺秋雁你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我们好呢。程少臣出差了，所以我住公司附近那套房子里。市中那边的大房子一个人住着，其实挺害怕的。”

    本来黑夜里也不是很容易辨认，程少臣的车一向低调，混在车堆里不显眼。而且安若是车盲，只识车标不识车型，甚至连他的车牌号也背不全。不过那两只抱枕她却认识，前阵子她参加了一阵子小区里的布艺手工课，唯一的作品便是那两只拼花布的懒猫抱枕，一直扔在程少臣的新车上没拿走，没想到他竟然还摆在那里。购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安若曾很得意地用手机拍了传给秋雁看，所以她也认得。

    关于幸福，每个人的定义自是不同。有人需要用物质量化幸福，有人则需要与他人比较来证明幸福。我认为，知足便是幸福。我很满足于我目前的现状，所以，我很幸福。

    安若扯一下嘴角回应他的冷幽默，笑一下后才想起他开车又看不到。只听他又说：“大概是1998年，为了要攒钱去看他的纽约演唱会，咬着牙打了半个学期的工，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吧。”

    比如说，她一直不清楚程少臣到底做什么，赚多少钱，认识他时似乎在一家外企工作，后来便自己开公司。他不在她面前谈公事，也不会过问她的。

    他们很少一起吃早餐。程少臣上班比她晚半小时，公司又比她近，所以总是沈安若出门了，他还赖在床上继续睡或者装睡。

    “走啦。”

    其实安若也喜欢，只是他车里音响太好，所以这歌听起来更加令人呼吸不畅。“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是他的歌迷。你不是一向远离愤青的吗？”

    “这年头，骑白马的不是王子而是唐僧；长翅膀的不是天使而是鸟人……结论就是，好男人都死光了。”贺秋雁吃着饭时一直念念自语，安若噗地笑出声来。

    “贺秋雁，你怎么对我老公比我还上心呢，莫非你暗恋他很久了。”

    她刚洗好碗，只听程少臣声音远远传来：“我去打网球，你要不要一起去？”

    贺秋雁翻了个白眼：“你没救了。”

    “教练也赞我头脑灵活，协调性好。”

    她俩穿过娱乐城的停车场去叫出租车，突然秋雁停下脚步，指着几米外的一辆车：“咦，那辆车……”

    安若翻出手机，真有一个未接电话，时间显示在晚上十一点十五分，看电影时将手机静音，一直没调回来，想来是没听见。

    “不要算了，搞什么别扭啊。”程少臣也觉得无趣。

    “中式汉堡啊，我们念书那阵子，早晨实在吃腻了学校食堂的喂猪食，便早操后出来排队买这个吃，一周至少吃两次，整整吃了四年。程少爷，你真没见过啊？”

    “走吧，我也想出去走走。”

    沈安若被惊吓之后只觉气结郁闷，努力抑着火气：“半夜三更的，你装神弄鬼打算吓唬谁？”

    “我打过电话，你没接。”

    “网上评价很烂啊，咱省着钱，去你家看dvd好了。”

    沈安若这次真的被逗笑了：“那敢情好，我一定要专程去谢谢人家替我照顾老公。”

    “我没那么勇敢。谈芬帮我开回来的。”

    “网评真无良。科幻片、史诗片、战争片、宫廷片、爱情片、悬疑片、悲情片、传记片……对了还有喜剧片，这样的n合一，多厉害啊。”

    “哎，真的，后面那抱枕好眼熟。”

    因为心理预期值足够低，她俩都觉得那片子其实很好看。

    走近时闻到他一身酒气，醉意醺然，想来是喝多了。

    然后又是沉默，他们俩的话题向来卡住了便接不上，于是自顾吃自己的饭。程少臣几口便吞掉所谓的中式汉堡，喝几口小米粥后说：“味道还行，再来一个。”

    “请给我一点时间细细地咀嚼体味以及酝酿情绪。”程少臣板着脸时，右脸上的酒窝反倒越发的深，安若也忍不住笑了，“你昨晚喝成那样，还自己开车回家？太没公德心了吧。”

    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因为是周末，沈安若还是回了东区的家，买了大包的生活必需品。程少臣出差后，她自己也只回去了一次，现在家里想必到处沾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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