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特蕾莎·德尔加多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复杂的生僻字,她基本上都认得。她也会一些简单的算术,二十以内的四则运算,她都会。随着乘法口诀表的节奏,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三一得三,三二得六,三三得……”

    现在,那地方一定已经被她甩在身后了。瞧,多容易!瞧,这么做,多么明智!她慢慢转回头,恢复正常走路姿势。前面什么也没有,两侧也什么都没有。除了无边的黑暗,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绿莹莹的光,也没有闪烁。身后呢?嗯————最好还是不要看了,不要管身后了。还有几步就可以走出通道了,这令她稍稍恢复了一些胆量,接下来便只需爬上坡路,顺着小巷往上走,就回到家门口了。但糟糕……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它比耳朵的听力更好,听到了什么声响,漏跳了一两下,又或者几下并作一下跳了。她再次感到喉咙发紧,和刚才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有脚还在向前迈步,机械地履行它的职责。

    身后似有似无的轻微“拍击”声不是她发出来的,也不是她发出响声的回声或变声。那声响和其他声音完全不同,和她没有任何联系。这一点她十分肯定。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总能准确无误地辨认出自己制造出的声响。那声音不是鞋子的声音,也不是任何钉掌的蹄类发出的声音,更像是轻拍声或光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像是最轻柔的拍击声混杂着树叶摩擦的窸窣声。十分轻微,不易察觉,但却犹如恶魔一般,令人闻之丧胆。恐惧像充气气球一样一下子在女孩的大脑和身体里膨胀开来。

    还好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握紧了袋子,否则木炭就从她手中滑落了。这时,她产生了两个完全相反的念头。她想停住脚,站定,仔细再听听,确定那声音和她发出的声响都毫无关系。与此同时,心中的恐惧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站着不动就是等死。她想扔掉手中碍事的木炭包,埋头向前冲,一直飞奔回家。但恐惧又拖住了她的腿,她只能以现在这个速度迈腿。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想要摆脱危险,就要假装这危险对她不起作用。像刚才一样,攻击并没有发生,或者说延迟了,逃————快速逃————你这样只会更快招来危险。(逃,还是不逃?)

    她像个僵硬的机器人,慢慢向前移动,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腿部运动,全凭双腿自主活动。她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尽力捕捉那微弱的声响————声音又来了,这次在离她更近的地方。但却变得更加轻微。近乎于无的声音,似铺路石发出的轻语。如果不是她刚才听到过那声响,这次她根本不会察觉出任何声响。

    她浑身一震,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但这次不是听觉,而是上升到另一个感觉层面。什么东西在身后盯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那目光贼溜溜的,就那样一直盯着她。那种感觉在毛孔之间蔓延开来,先是后脖子,随后传遍整个后背。她甩不掉这种感觉,也无法令它减弱。她知道那双眼睛正盯着她,那东西正一步步跟在她身后,意图不轨。

    看着火钵中的炭火渐渐熄灭,特蕾莎母亲的怒火越烧越旺。眼见再怎么扇扇子也无法让炭灰再闪现一丁点儿红光,她的怒火一下子燃烧到了极点。

    她俯下身去,冲着炭灰连吹几口气,想吹掉那些燃尽的炭灰,看看还有没有燃烧的火星。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每天赖以寻求存在感的炭火,就这样完全熄灭了。

    她直起身,双臂绝望地拍了一下身体两侧。“灭了。”让炭火像这样熄灭,不论是谁,都是不可饶恕的。对做出这种事的女人,她知道这里的人会怎么看她,怎么说她。

    “她回来之前,你就不能先用稻草吗?”角落里的小男孩建议。

    “稻草!稻草是木炭吗?那能烧多久?火苗一闪就没了,还弄得一屋子烟。而且我们也没有稻草可用。”她抓起笤帚,冲着门那边,恶狠狠地挥了挥,“都怪那丫头,要是一开始她就去了,哪儿会有这事。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看看,这是多磨蹭!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蜗牛都比她走得快!”

    她轻轻将火钵上的陶锅转了一下:“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他会怎么想呢?妻子连口热饭都没准备好。真丢人!”

    小男孩一声不响地望着她,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笑着。

    她又挥了挥笤帚:“看我怎么收拾她!我要狠狠抽她的背,把笤帚打断才好。让她疼上几天————”

    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这之前好像有一串脚步声,还没听清,便传来撞门声。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像刀子般从门的各处缝隙穿透进来,接着是含糊不清的话语声,好像嘴巴被紧压在门上。“母亲,快开门!你要是爱我,就快开门!”声音一直在颤抖。

    德尔加多夫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是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她双臂交叉抱着身体两侧,苦涩地点着头,迟迟没有回答。“你看,她这会儿回来了,嗯?还是跑着回来的,嗯?可是太晚了,火都熄灭了,该做的都做不了!”她学着门外呜咽的声音,“‘母亲,快开门。如果你爱我,就快开门!’怕黑了?还是被自己的影子吓到了?让她在外面待着。她不是喜欢外面吗?下次她就学乖了,知道要早点回家————”

    这时,外面传来指甲抓门板的声响,一个近乎疯狂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叫喊着,但含糊不清,语无伦次,大概的意思是:“天呀,它过来了,越来越近了。我看见它已经到墙边了。过来了,过来了————!”

    小男孩打算从墙边绕到门口去,却被德尔加多夫人喝止住了。“佩德罗!离门远点!”她又模仿女孩的音调,“是的,它过来了,是吗?骗子!谎言!她觉得撒个谎就过去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外面有什么吗?真该出现点什么,我倒希望真有个什么!这样你下次才会记住,要听母亲的————”

    一声极度绝望的惨叫声响起,好似整个肺里的空气都排尽了,其他声响在这声惨叫前全都黯然失色。惨叫声响起的同时,整扇门遭受了剧烈撞击,门中间被撞得向里弯了进来。随着叫声的减弱,门硬生生又弹了回去。一切突然平静下来,没有哪个人能把门撞成那样子,这样子早就撞断几根骨头了。大门四周的缝隙随即冒出一阵尘土。

    小顽童佩德罗刚刚还一脸嘲弄,幸灾乐祸,此时呼吸变得极为紧张:“哎呀,妈妈!她没撒谎————”

    这位母亲和男孩一样脸色大变,只见她粗短的身子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等着,特蕾莎,”她喘着粗气,“我来了,妈妈在这儿,我这就开门。”她有些歇斯底里地抓住门闩,“马上就好,我亲爱的宝贝,马上。妈妈在这儿,妈妈这就让你进来————”

    门闩卡住了,拉不动。太久没用过了,表面已被铁锈腐蚀得粗糙不已,而且刚才那一下撞击把它撞弯了,卡死在槽里了。她拼命地拉着门闩,怎么也拉不开,绝望地转过身来,却不知该向谁求助,只好又转过身去,一只手压住门闩上方的木头,另一只手试图把门闩掰直。

    “佩德罗,佩德罗,你的手指比较细。”

    小男孩这时表现得很有男子气概。男人,不论多大年龄,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像这样的危难关头,或者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其他时候都交给女人处理。“找块石头,就能把它砸直了。妈妈,我找到了!你让开————”

    屋子那头的地上有一块砖头,已经记不起为什么放在那儿。男孩抓起砖头,跑了过来。一下,两下,三下,变形的门闩终于打开了。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刚才的尖叫和疯狂冲撞之后,外面已经好久没有声响了。门打开了,可外面什么也没有。

    愣了几秒钟,德尔加多夫人发现儿子瞪大了眼睛,盯着地面。一条红红的舌头,男孩正光着脚丫踩在一条舌头尖上,那颜色、形状、大小无疑就是一个人的舌头。只是被踩变了形,满是液体。他们眼看着那舌头渐渐变宽、变长,随着形状的变化反射出点点闪光。

    母亲的尖叫卡在喉咙半天没发出来,小男孩猛地向里推开门,一下子弹起来,跳进了门里,就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

    门上星星点点都是红色泥点子,好像有人故意往门上投掷红泥巴,泥巴黏在门上形成一个个小土堆。泥巴中还混杂有破布和一缕缕头发,甚至还有珊瑚项链散落下的碎片。

    门口一片狼藉。

    曼宁是第二天在太平间见到那个小女孩的,人们一般习惯称那儿为“停尸间”。他们家人还没有来认领死者。一位名叫罗布尔斯的警察分局局长陪他一同前往。这位分局局长曾从曼宁那里弄到过几张琪琪·沃克演出的票子,欠了他人情。

    “你坚持要看吗,朋友?”罗布尔斯劝告曼宁,“我倒不建议你看,除非你的心理足够强大。因为,接下来几个星期,你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这景象。她家里人应该将她火化,如果没钱,有关部门也应该这么做。把这个打开。”最后这句话,他是冲着管理员说的。随后,他便站到一边,好让曼宁可以看个清楚。“很可怕吧?”

    曼宁这个美国人看了看,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表现,只是脸色变得惨白。他点着头,像中了邪一样。

    “可以了。”罗布尔斯对管理员说。他转过来,看着曼宁,开始自己的一番说教。“看看你那愚蠢的手段造成了什么结果。这可是一条人命呀。而且事情并没有结束,可能还会有人送命。那家伙还在四处游荡。”

    曼宁没有回答,眼睛盯着水泥地板,脸上的神情并非懊恼,而是说不出的困惑不解。

    “当然,从法律上讲,你是没有责任的,”罗布尔斯继续说着,“也就是说,你无法预见到这些,也不是你有意为之,你不会因此受牵连。但从道义上说,这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这小女孩才遇害的。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会同意你的请求,带你来这儿,亲眼看看这个女孩。这是一次教训。”

    “我不是因为悔恨,才让你带我来这里的,”曼宁表现得十分平静,“更不是病态的好奇心。你理解错了。是因为————是这样,自打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这有什么不对吗?”罗布尔斯严肃地说。

    “不是,你还是没明白。”曼宁一只手插进头发里,“你怎么能肯定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家伙’干的?”

    罗布尔斯诧异地盯着曼宁,随后满是鄙夷地说:“你想说什么?不是它干的?你刚刚亲眼所见。除了那个魔鬼,还有什么东西有这样的爪子,具有这样的破坏力?她都要被撕成碎条了!不可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不可能!我可以带你去见鉴证人员,你可以问问他们。在她的尸体上,还找到了那家伙身上脱落的细绒毛。这些现在都是我们留存的证据。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有了,”曼宁答道,垂下眼帘,“没什么了。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有疑惑————”这句话没说完,曼宁又想起了什么,“那她有没有被————那家伙有没有试图————”曼宁支支吾吾。

    罗布尔斯不愧是一名专业警务人员,他秉着客观求实的态度,平静地替曼宁把话说完:“她有没有被咬食?你是想问这个吧?没有。我不清楚鉴定人员能不能说明,我对此不是很了解。这要问过动物园园长才知道。不管怎么说,这里有充分证据显示就是那家伙干的。灾难就发生在她自己家门口,她母亲和弟弟都听到了,他们马上冲了出来,那家伙肯定被吓跑了,没时间————达到它的目的。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冲出来了。”

    “有人看到那家伙吗?”曼宁刨根问底,继续追问,“能回答我吗?就像你说的,事情就发生在她自己家门口,附近还住着其他人,有没有人看到那家伙?她大声叫喊,一定有人看到的。”

    “所以,除非有人看到了,否则这就不存在,你是这意思吗?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对于办案很可怕吗?那里住的都是穷人,你知道穷人的。一两间房间的小屋子,很多连窗户都没有,就入口处有个门。等他们走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朝巷子里张望,那家伙早没影儿了。也有人说他们看到巷子口转角处有个黑影,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见,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并不是想证明黑豹没有袭击小女孩,”曼宁欲言又止,“我对此也没有研究。我也不是侦探,只是个失业的媒体工作者。只是————我只是————我说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事情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简单?有什么不简单的?”罗布尔斯反驳道,“这事有什么复杂的?”

    曼宁一脸迷茫,用力抓了抓脖子后面的皮肤:“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不清楚。老实说,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一只野生丛林动物,体型、大小和颜色都如此引人注意的豹子,在南美洲第三大城市里,这么长时间,找也找不到,甚至完全没有人见过。这简直太不可思议。很明显,它并不是离开后又再次返回,它一直都在这儿。那它会藏在哪里?又靠什么办法不被人发现呢?”

    罗布尔斯嘬起嘴巴,点点头,部分同意这一说法:“确实从来没有过,很难想象。可是,不可否认,事情确实发生了,对吧?人们既没有抓住这头豹子,也没有找到它的尸体。也就是说,它依然藏在某处。这样推理没错吧,我的老朋友?”

    “可它身在何处呢?它白天躲在哪儿呢?它的藏匿之处会在哪儿呢?还记得吧,这地方可都是石质建筑。道路不是沥青、鹅卵石,就是水泥,房子都是石块砌的。除了森林公园、几个小广场和公园有些树木,那一带都光秃秃的。它能去哪里呢?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它周围活动。有人晚上六点曾在所普拉斯巷见过它,当时有很多人一起,大家就跟在它后面。倏!它突然就消失了,后来就再没找到它。它也没有在巷子另一头出现。警察和消防员把整条巷子搜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现在,这个被撕得粉碎的女孩是在隔着半个城区的巴兰卡贫民区被发现的。这黑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那里的呢?”

    罗布尔斯给出的答复是这样的:“是呀,这的确很奇怪。谁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或许它钻进了下水道,通过地下的排水管道爬了过去。排水管里的水不会很深,淹不死它的。至于那些人所说的看似荒诞不经的黑豹凭空蒸发事件,其实也并非荒诞不经。它可能在巷子里跳上了一辆面包车或者小货车,不知情的司机就载着它离开了,在下一次停车时,它又跳出车厢,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另一个地方。”

    “不对!”曼宁忍不住挥手打断了他,“听我说,还有一件事:过去这些天,它靠什么维生的?它从哪儿弄吃的?尤其是,它喝什么?”

    “那些流浪狗、流浪猫之类的小动物吃什么呢?不就是垃圾堆、小水塘或者河边。”

    “当然可以,但那样不就被人发现了吗?”

    “你怎么知道没人看到呢?或许人们见过很多次,只是距离远或者天色暗,误把它当作一只大黑狗而已。当然还有其他维生方式,就不一一列举了。和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墙缝里爬上爬下的蜥蜴、污水管道里的耗子,等等,都是一样的。”

    曼宁不自觉地将头转向一边。不一会儿,他转过头来,继续问道:“这一次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它?这一次应该一下子就被围起来了啊!为什么这一次也和第一次一样,毫无线索?这样一番攻击之后,它的爪子、腿以及腹部的皮毛一定沾满了鲜血————”

    “你说得没错。那里有很多血爪印和血迹,但没多远就都消失了。人行道上的尘土很快便吸干了血液,掩盖了血迹。而且,附近很多人闻讯赶来,等我们到达那里,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我的每一个疑问,你都能给出解释。但仍然无法打消我的疑虑。按我们的话,这就叫预感。有什么地方不对。这整个事件背后存在某种不合理性,我可没你们这些人这么好骗。”

    这位警察分局局长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拍了拍曼宁的肩膀。“说实话吧,曼宁,是不是因为你自己的过错间接导致了这四足恶魔的罪行,出于自责,你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才会对这清清楚楚、不证自明的事实不断提出非议和怀疑?这当然是那家伙干的!你不愿相信这是那头黑豹干的,只是为了让你的良心好过一些。恐怕这次我无法认同你的看法。我们这次,试管、高倍镜、试剂、分析,全都用上了。这些都是铁证,不容置疑。我们已经就此给出了报告,依据就是这些科学调查研究,并不是靠猜测的。你所有的疑问,我们也都曾提出过,并没有逃避,但通过分析,最终还是排除了。我们的调查结果是:特蕾莎·德尔加多于五月十四日,周四晚11:15,在迪亚博罗巷自己家门口,遭到一头黑豹的攻击,并死于其利爪之下。就这样。”

    “请删除‘一头黑豹’这几个字。”曼宁冷冷地说了一句。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