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琉璃葬

    水影颓然地靠着母亲的晶棺，瑟缩地抱紧双肩。她真的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寂寞衍生出的绝望层层漫延，逼着她有大哭一场的冲动。有种特别的变化她自己也不曾发觉，在世间历劫的这些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软弱和恐惧，一直支撑在心里的坚强似乎已无声崩塌，她找不到依靠，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就像在滔滔大水中快要溺死的人，却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想么？我带你去看娘，好不好？”她转过头看她，眼神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异样。

    “琉璃花……”水影抬眼望去，顿时诧异得忘记了言语。前面，本是大片乱砂碎石，不可能有植物生长的。但现在，乱石中竟开出了一朵花，一朵——透明的花。

    “你看，我把娘葬在一个多好的地方，有这么多美丽的花儿陪着她，她就不会寂寞了。”小水影却不悲伤，抱着膝坐在棺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首歌是娘唱过的，她最喜欢抱着我，当然也是抱着你，唱这首歌了。”

    “那是——”水影的疑惑还未出口，那片砂石地忽然动了，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上拱，然后又是一朵花儿破土而出，透明的枝叶托着淡紫的蓓蕾，缓缓盛开，淡紫的花瓣鲜红的蕊，在夜风里摇曳生姿然后是第三朵、第四朵……荒芜的乱石地在这夜里泛滥成迷醉的花海。就像蛹破茧成蝶，无数朵花儿挣出地下，狂欢地绽放让人目眩的美丽，它们是透明的，尽管姹紫嫣红，但色彩也是透明的。清冷的月色投上花瓣，就会从另一面映出，透明的花朵里流光溢彩，冶艳而清幽，带着入骨入髓的媚惑，似是多看一眼就会中毒，却又舍不得不看。

    “来。”女孩儿欢叫着跳下山石，抓起水影的袖子，“我们去那边，就要看到娘了。”水影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竟似完全没有意识，眼睛只呆呆地望着前方。

    “喏，你看，快看啊。”一直托腮不语，像是在想心事的女孩子突然惊喜地大叫，抓着水影的衣袖用力拉扯，“琉璃花开了！”

    是什么，让死去多年的人如此迅速的衰老？“娘！”水影努力压抑着惊愕恐慌，向棺里的母亲伸出手。可是，尸体仍在继续衰败，不可逆转。那干枯的肌体开始腐烂，皮肉里爬出灰白的蛆虫，然后，溃烂的腐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没有人回应她，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不再出现，似乎她的使命就是带水影来到这里，现在任务完成，她，就顺理成章地退场了。

    她很信任地让她牵引着，走向遥远的前方，那里，依稀矗立着一座山峰的轮廓。“就是那里么。”水影指向远方的山，然后看到自己在点头。

    “娘！”水影哭喊着跪倒，荒芜了沧海桑田的记忆，终于，又想起了这个温暖的词。

    “你好烦呢，”童年的她嘟着嘴站起来，“人家好心带你来见娘，你不说谢我，还问东问西的，不理你了！”她说着，当真转身而去，走出花丛时一回头，眼前闪过诡异的笑，“但既然你问了，我也得告诉你呀。这里，是西歧山；这些花儿还真是有人种的，这些花儿十年一开，开花的时候，这座山的主人是要出来赏花的哦。你可要小心！”说完话，小小的身影一闪，隐没在黑夜里不见了。

    “你不是说要帮我回忆么，先从这首歌开始罢。”水影给唱歌的自己提出要求。

    在痛苦中沉默了很久，她忽然想起了母亲。对，她还有母亲。母亲的样子就像是疲倦后的小憩，很快就会醒来，依然会微笑着拥她入怀，轻轻地唱歌。

    “……”水影已哭不出声音，她抓起满把骨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攥住。可是尘埃还是从指缝间滑落，风一吹，就散了，再也无处寻觅。

    水影懵懂上前，也想抚摸那薄脆剔透的花瓣，却被一把拉住。“别动，娘就要出来了！”

    像是暖暖的泉水流过，浸泡着水影僵冷倦怠的心，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叹息，“为什么要长大呢，如果永远不长大，就能永远依在娘的怀里听她唱歌，也就不会忘记。”

    “娘，娘！”水影所有的悲伤努力都是徒然，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青春美丽的母亲，迅速被时间啃蚀成一具白骨，然后，朽坏的骨架散开，断裂，渐渐的，晶棺里止剩灰暗的骨尘。

    天边挂上了一弯朦朦淡淡的月芽，泛着莹润的冷凛光芒，星星只有寥落的几颗，零散地缀在夜空里，闪烁明灭，像天上的萤火。天，已经黑了。

    “娘！”她转身面向晶棺，却在瞬间怔住了，瞪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棺里的人，这是母亲么？只是片刻工夫，死去已久的尸体怎会竟变得如此苍老？刚才还是满头青丝，肌肤晶莹光滑，秀美的眉目间没有一丝皱纹。而现在，她正俯身看着的，竟是一具老人的尸体，鹤发鸡皮，干瘪，萎缩，瘦骨嶙嶙。

    娇糯的语声还未落，这片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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