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知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没有方向？就像踏入了一个浑圆的球，不管怎么走，都是从起点回到起点的原地打转。

    是邪魔作祟么？还是别的什么？水影绞尽脑汁思忖着，微微发抖的手紧攥住剑柄，剑柄因为沾染了雾气而潮湿冰冷，剑在鞘里低吟着，似是感到了隐隐的杀机。

    走上正中的大道，向前，向前，渐渐远离那个诡异的岔路口，前面似乎是一马平川。然而在不觉中，脚下的路已经拐了弯，变戏法似的，又看到了那个路口，静静地，等着她回来，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一步、两步、三步……她默默地数着。还有五步，这脚步的主人就将站在她面前，这样浓重的雾，她看不见走来的人，但她可以肯定，那人的声音是熟悉的，刚才还在说，“快跟我来呀”。

    在她进入这个迷阵后，这个声音就再没出现过，似乎它从未出现过，那声冥冥中的召唤，只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是她太疲倦了，倦得听不清声音，也看不清路。这样沉重的倦怠，离死亡已不远了。

    “嘻嘻，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快跟我来呀！”笑语清脆如铃，突兀地响起在苍苍雾霭之中，游移变幻，方位莫测，是小女孩的声音，带着让人怜惜的稚嫩。总算又听到人声了，难道竟有人来到了这里？水影骤然一凛，疲倦刹时被警觉取代，这个声音她是听到过的，尽管只有一次，也不会忘记，就是这声“快跟我来呀”，引她走到这里来。

    剑锋直指的方向，一个小女孩怔怔呆立，像是已被吓傻了，瞪大的眼里只见破空而来的火红的剑，嘴张着，惊呼却哽在喉间，这一剑刺向她的眉心，猎猎鼓荡的风拂起她额前细碎的流海……

    女孩也不理她，自顾自欣赏风景，轻轻哼着一支古怪的歌，听不清歌词，但简简单单的调子，柔柔地唱出，听着，心里是特别的温暖。“这是什么歌，好像曾经听过？”水影忍不住问。

    这一定是障眼法，水影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看破却是另一回事，就像现在身处的迷团，她就无能为力。障眼法说穿了只是虚无的幻像，但勘不破，就是可怕的真实。走不出，就困在其中，也许，就这样困死！

    很长时间，不再有语声响起，静寂的迷雾中，只有水影急促的呼吸。她很害怕，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恐慌过，尽管不确定将要发生什么，但那样深刻的恐惧已经冻进了骨髓。

    水影感到握在剑上的手指冷得像冰，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等那人走过来，她只听到了脚步，却没有听到呼吸。现在这里有两个人，却只有她自己在呼吸……

    “你不要哭了，起来让我看看，伤着没有？”水影俯下身，把手伸给她，看似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仍然充满戒备。“我偏不起来，谁让你欺负我！我好心好意地，想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就要拨剑杀我，我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绿衣粉裙的女孩子哭得更大声，穿着粉色绣鞋的脚在地上踢着，踢得鞋尖上沾满了土。

    “你……真的是我！”水影颓然松开手，努力站稳，“可是，怎么会呢？”

    “我也不想这样啊！”水影被她的话激到，莫名地委屈，差一点掉下泪来，“忘记也是身不由己的事。你若真的是我，怎么会不理解……”

    声音在前面，是极细极轻的沙沙声，正渐渐向她靠近。雾气太重了，她看不见，但她听得出来，那是脚步声。一定是小女孩，穿着软缎底的绣鞋，才能如此细微轻巧，就像指爪间长着柔软肉垫的小猫踏出的步子，若不是这样的寂静，根本听不到。

    所有的路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过客，只有她在走。她只能走，即使明知是原地打转也不能停下，脚步声多少能安抚她惶惶的心情，否则，那如死的沉寂会让她发疯，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我为什么要带你走呀！”女孩甩开她的手，举起衣袖拭满脸的泪。水影这才发现，她的脸庞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样倔强的神情，几乎是酷似。水影蓦然一震，脑海里乱纷纷的，像是努力要想起什么，但就是想不起。

    这样轻易的入彀简直荒唐可笑，水影也不知怎么会这样，一个凭空而来的声音只说了几个字，她却像是迷了心智，茫茫然地追随而来，跌进等待她的陷阱。

    不知不觉的，起雾了。雾气不知不觉弥散，又湿又冷，白蒙蒙的充溢在视线里，除了雾气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雾气也没有什么可以看到。这里只有她，徒然地在迷圈里打转，筋疲力尽，几近崩溃。

    “哼，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在世间时的记忆早就被抹去了，哪个神仙还能保留做凡人时的回忆呢，那岂不是亵渎神灵么？”女孩瞟了她一眼，既是同情，又是不屑。

    冷汗从额角流到嘴边，苦咸的滋味沁上干裂的嘴唇，是针刺的蛰痛。她抬手抹去汗滴，却抹不去心头强烈的恐惧。她想大喊，想拨剑，但向谁拨剑？她连对手都看不到。致命的危险经历过很多次，却从未如此的诡异幽秘，难道，这里就是她最后的终点，最后的葬身之处？

    细琐的步履更近了，清朗的笑语就在咫尺，“快跟我来呀”。水影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声里断裂，腕上骤然用力，眩目的剑光透鞘而出，凛凛地撕裂了雾的重幕，笔直地向前刺去。

    “啊！”短暂的一瞥之下，水影竟脱口惊呼，手腕一转，那来不及收住的剑势，险险地擦着女孩的鬓边而过。

    女孩子没有说话，脸色仍是惊惧的惨白，后退着，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坐在地上。不知是跌痛了还是惊魂归体，她这才“啊”地叫出声来，双手蒙着脸，抽抽噎噎地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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