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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步步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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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老声音放缓,“你们都是我天语子弟,只要你们不阻拦,我等不会为难你,进去看过陛下无恙,老夫还可以给你们赔罪。”

    野人族力量和防御天下第一,但脑子却不是太好用,卫士们顿时都傻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牛二到牛七哇哇大叫,当即扑了上来,“你们敢伤我大哥!”

    景仁宫特制的密室内,一盏巨大的水晶灯熠熠生辉,水晶灯经过特制,明亮聚光,又不透烟气。

    “不,晏希。”戚真思摇摇头,“景仁宫固若金汤,任何人也不敢闯入,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倒是担心小珂,她才是主子的软肋……晏希,你留在七宝殿。我在景仁宫。”

    昨夜从云台山回来,纳兰述不顾柳杏林和韩巧劝阻,亲自将君珂抱回了她的寝宫,然后驱散所有人,自己留在了七宝殿。

    戚真思忧心忡忡地转身去看七宝殿,半晌之后,听见身后晏希道,“你要保重。”

    皇宫戍卫一向分层管理,野人族在外三殿,尧羽卫在内三殿,从景仁宫开始,野人族便无召不能随意踏入,景仁宫内殿里的尧羽卫面面相觑,被长老们逼得一步步后退。

    ……

    她这些年难有笑容,此刻忽然容颜一绽,便如冰花盛放,在皑皑冰雪中皎光四射,看得晏希一呆。

    皇帝寝宫景仁殿诸门紧闭,所有帘幕都层层放了下来,却有一群人站在殿门口,双手连搓,有点焦灼地望着七宝殿的方向。

    戚真思垂眼看着剑身,长剑明光铮亮,纤尘不染,但很快,这剑慢慢拔出去的时候,就会染上鲜血,属于她的鲜血,在雪白的剑身上浸润,像照耀在天语高原上的红日。

    庆典不办,却给朝中放了假,说前段时间操持皇后入宗大典,大家都休息休息,把人都赶回了家。

    韩巧奔出内室,脱掉外面的白大褂和手套,冲向殿门,还没看清人就跪了下来,“师傅!戚统领说的都是真话,你们回去吧,陛下现在真的不方便见人!”

    十二月十七,因为连下了数日雪,陛下夜间赏雪受了风寒,太医正韩巧说怕感染时疾,不允任何人探望,据说连皇后陛下都一直呆在她的七宝殿,不敢前去打扰。

    “病了?”二长老立即道,“那正好,咱们去给陛下诊脉。”

    他的手指被君珂的指尖勾住。

    柳杏林站在他面前,两眼放光地盯着纳兰述,割除传说中“十痈九死”的肿瘤,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但他不觉得紧张,只觉得兴奋。

    “如果没有向深层浸润,我也不知道该切多少,依我的意思,只要你能保证安全做到,我们就把所有不影响以后身体大局,可能会被癌细胞浸润的部位都给切了,明显病灶这一块,连同胃远端的三分之二,全部大、小网膜,十二指肠第一部分和区域淋巴结,以及局部受浸润的部分都整块切除,保证胃或十二指肠断端无癌细胞残癌。”

    殿前一片窒息的寂静里,戚真思慢慢闭上眼睛。

    大长老的靴子已经踏上内殿第一层台阶。

    这也是君珂只对他放心的原因——这才是真正大能医者拥有的素质。

    “娘的!”张半半喷出一口淤血,“死大个子,太重了!”

    “我们也不行?”大长老今天也来了,听见这句脸色铁青,天语长老身份超然,以前他出入宫禁都不需通报,但自从三年前纳兰述给了他们颜色看之后,天语长老们开始收敛,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居高临下。

    柳杏林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小君的神眼没出岔,如果照她的说法,目前还是有希望的。

    柳杏林一声不吭,恼怒地看了外面一眼,手中加快了速度。

    瞬间四面静寂,所有的喧闹吵杂争执哀求都静止,每个人,包括拿着剑的大长老在内,都僵在了原地,直直瞪着那柄直没入胸的长剑。

    尧羽卫连同戚真思在内,看见这枚令牌都脸色一变。

    牛一今天亲自看守宫门,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竖起一根胡萝卜粗的手指,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三天之内,所有人都不得入宫,这是圣旨。”

    那声大喝再次震动天际,七宝殿君珂又动了动。

    内室里韩巧浑身一颤,柳杏林一咬牙,手一挥,“出去,想办法让他们回去!”

    “抱歉大长老。”戚真思躬身,“确实不方便。”

    野人族狂涌而来的脚步声震动地面,整座宫阙都似乎在颤抖,君珂忽然从七宝殿床上睁开眼!

    鲜血涌出,两人顿时紧张,手忙脚乱好一阵才止住流血,幸亏那根血管细小,柳杏林严厉地瞪了韩巧一眼,韩巧脸色煞白。

    那光头男子蹲身一看,脸色一变。

    韩巧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了血迹,也许就是刚才捞水晶时染上的。

    外间的声音他听见了,手指却依旧稳定,他在抢时间,也在抢生命!

    “陛下的病不能被惊扰,柳先生吩咐过。”戚真思一步不让。

    “陛下有恙,不能接见任何人。”牛一一板一眼背着戚真思的交代。

    不能让他们进去!

    缓缓松开手,他将她的手送回被窝里,将要抽出自己的手的时候,忽然一怔。

    一旁的传经长老也皱起眉,他和纳兰述关系向来不错,不比大长老他们得罪人,此刻连他也被拒之门外,不由心中不豫。

    柳杏林深吸一口气——前几次手术是缝补,此次是割除,而且是相当不小的范围,后者心理压力更大一些,他闭了闭眼睛。

    手术用具是君珂慢慢回忆,并经过柳杏林实践思考改良的,全部以上好精钢打造,无数次消毒。还配备了一些极细的毫针,用来缝合血管,柳杏林有一双世人难以企及的妙手,能做很多极其细微的工作。

    还有六道血管……这边还有一道……这边……那边……左侧胃弯处……十二指肠断口……柳杏林动作飞快,进行着最后的止血缝合工作,速度超过了以往所有的试验,他没有时间,不得不冒险!

    牛七反应过来,立即回头去找其他人,宫中此时除了看守宫门的野人族,还有看守内三门的尧羽卫,但当尧羽卫们应|召而来时,看见牛们口中所谓的“乱党”都是天语长老,顿时都傻了。

    喧哗已经逼近景仁宫,那光头男子闭着眼睛,声音低沉,“陛下还在宫中,生机微弱……”传经长老满面焦灼,蓦然扬声大喝,“陛下!我等前来救驾!”

    “我在这里。”晏希柔和地注视她。

    张半半咬了咬牙。

    牛一掏掏耳屎——好痒。

    这一刻忽觉她美得透明纯澈,仿佛不再是她。

    “好了!”柳杏林舒了一口长气,停了最后一针,然而头一抬,正看见韩巧发青的脸,再一看纳兰述的脸色——

    野牛们停住,面面相觑,野牛族是亲族军队,这使他们作战同心的时候,也多了一层弊病,就是彼此容易被牵制,此刻牛二们眼看牛一被制,顿时就不敢动了。

    “拦住他们——”

    这一步踏入,会死去很多人,那些她所在乎的……

    看着一脸释然之态迎上来的柳杏林,他笑了笑,脱下大氅,当先进殿,喝完韩巧早已熬好的一碗舞茸汤。

    “你们别管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牛一倒是视死如归,忠于职守,但牛二们怎么肯?只能节节后退。

    “戚真思,违天语令,逼杀天语长老者,受万刀之诛,你也忘记了吗?”大长老须发怒张,浑身颤抖,也已经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嚓一下拔出长剑,挺剑逼向戚真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否则万刀……”

    “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戚真思身子一歪,靠在殿门上,背后汩汩的鲜血,将深红的殿门染成朱红,“来,就在这里继续,砍完之后,我就给你们进去。”

    天语族至高无上的令牌,代表全族范围内生杀予夺的权力,是所有天语子弟的圣物,令牌所至,天语子弟无令不遵,违者便是全族罪人,身受万刀之诛。

    “好。”

    “长老们误会了。”戚真思心平气和地道,“实不相瞒各位长老,陛下确实突发重疾,我等为了封锁消息才封锁了宫门,现在柳先生正在内殿为陛下诊治,请长老们千万不得惊扰。”

    “重疾?”几位长老眉峰一聚,“那还拦住我们做什么?快让我们进去看看!”

    众人虽然担心,却也知趣地没有打扰,大家心里都明白,明日那场治病,风险太大,若有万一,便是这对患难男女的生离死别,这一夜纳兰述要和君珂独处,谁也无法阻拦。

    “苦忍。”他转头吩咐身后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光头男子,“算一算。”

    几位长老对看一眼,忽然身影闪动,围住了牛一,牛一还没反应过来,铿地一声,他的长枪被打落,两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天语长老的怒喝充满不可置信——她疯了?令牌当面也敢下令拦阻,还“不计杀伤”?这是必死的大罪!

    戚真思的声音,尖利得已经非人间所有。

    韩巧看看纳兰述,再回头看看殿门方向,热泪夺眶而出。

    除了鹄骑在训练,并且不想引人注意没有调动外,皇城内外都进行了重新安排,这些举措并非一两日之内同时进行,而是不动声色慢慢展开,以至于一连串的变动,并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一直不说话的传经长老忍不住了,他倒不是觉得尊严被侵犯,而是忽然发觉不对劲。

    “不能让他们这么喊。”戚真思脸色铁青,“半半!”

    “我现在要你的回答!”大长老咆哮,霍然掏出一枚古铜色方牌,对着所有人一亮。

    历代以来,天语子弟都会在成年后对着令牌发下毒誓,所以令牌所至,从无人敢于不遵,戚真思当然也不能例外。

    戚真思咬着牙,堵在殿门口一步不让。

    剑身入体的感觉有点凉,是很多年前飘雪的天语高原,冰冷的山洞里透背的风,又或者那一年初见,三水县外无名小山村,第一场雪里的吊桥梅花桩前,那个少女伸过来的冰冷的手。

    天语族擅长机关,一眼就能找到密室,一旦他们看见那场景,刹那之间肯定无法接受。

    她微微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解脱。

    而且到时候柳杏林会被|干扰,手术会被破坏,就算柳杏林已经结束手术,这么多人一拥而入,君珂所说的感染也会发生。

    有件事他没告诉君珂,为了这次手术,他事先命人偷偷给他找来好几具胃病死亡的新尸体,已经试验过操刀。

    “陛下突发重病,我等怎么可以不了解情形?”大长老忍耐了一下,语气也放缓,“我们不会发出声音,再说二长老也精通岐黄之术,韩巧还是他的弟子,有他在,也好为陛下的病多参详参详。”

    纳兰述静静走在清晨的宫道上,目光并不在四面的风物上停留,这世间繁华无限胜景,从来都不是他的留恋。

    “……”

    “纳兰!”

    牛一把耳屎弹了出去,崩一下弹在大长老脑门上,啪地一个小包。

    “韩巧?”三长老一阵大笑,“韩巧的医术还是我教的,你听过师傅不要要徒弟的?”

    他的动作细微如风却又稳定如磐石,利落精准,几乎一个呼吸间,“哧”一声,鲜血涌出,韩巧微微倒抽一口气,额上立即浸出汗来,有点抵抗不住这样的视觉冲击力,柳杏林的眼神却毫无波澜。

    韩巧浑身僵硬,慢慢站直,衣襟已经湿透,手中水晶捏得太紧,在掌心簌簌粉碎。

    “他应该是溃疡型肿瘤,我们无法做病理切片,我也不记得胃癌到底分成多少种,每种应该怎么处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你开腹之后要注意,癌肿有没有向深层浸润,有没有浸润到胃部淋巴结,出血和穿孔状况如何,这是纳兰能不能活下来的首要关键。”

    寒光锋锐的长剑,无声无息,穿入了她的胸膛。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凝视她良久,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低低道:“小珂,我但望这不是告别,可若这真的是告别……记得为我更好地活下去。”

    这一夜七宝殿静寂无声,灯火未燃,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睁大眼睛,数着沙漏到天明。

    那面容沉肃的光头麻衣男子,手指一摊,几枚形制特殊的龟甲在掌心滚动,蓦然一枚龟甲跳出,铿一声落在地上,撞出一道裂纹。

    牛一斜着眼睛看这群阔别几年的老古董——摆什么死人脸?本统领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亲自和你们在这里罗唣,换成别人,早一棒子打出去。

    “戚真思,你也反了吗?陛下有难,你在这里尽拦阻我们做什么?”

    “会的。”

    传经长老怔了怔,欲待阻止已经来不及。

    为什么庆典不办?为什么忽然百官放假?为什么牛一如此死守?为什么陛下连他也不见?为什么宫中忽然如此清静,吵了半天,连个过来的人都没有,陛下身边几大嫡系亲信,一个都不见人影?

    再一把纳兰述的脉,柳杏林身子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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