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步步危机

    闭目沉睡的君珂，一滴眼泪，忽然也从眼角缓缓滑出……

    “怎么回事，哪里出错了……”

    “真思以性命发誓，绝无一字虚言。请长老们暂且退回，事后真思自然会上门请罪，要打要杀，任凭处置！”

    “……”

    传经长老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浑身汗毛立时一炸。

    “可是。”戚真思按住额角的靛青刺青，眼神里难得有几分茫然，“我心里总有隐隐不安。”

    七宝殿内，君珂霍然坐起，冷汗涔涔，一把掀开被褥狂扑而起。

    “野人族！”戚真思蓦然抬头高叫，“我给你们授权，进殿，拦住他们，硬闯者，不计杀伤！”

    “戚真思！”

    一支大腿般粗的手臂横了过来，手臂的主人老老实实地道：“我没听过，和让不让你们进去，有关系吗？”

    这无声冷静，而又悱恻缠绵的一夜。

    整个尧国都城乃至皇宫，都在这年冬纷纷扬扬的雪里，安静地沉默着。

    柳杏林在水晶聚耀灯下，凝神看着那一处病灶，回想着君珂对他的交代。

    这一夜戚真思长立雪中，注目阗静的七宝殿，晏希远远立在她身后，相同的角度，却只看着她的背影，一瞬不瞬。天快亮的时候，戚真思转身，对晏希说了一句话。

    “韩巧！”大长老盯着他的衣襟，脸色铁青，“为什么你衣襟上有血迹？”

    室内，韩巧看看开了一线的窗缝，焦灼地搓搓手，绝望地道：“拦不住了……拦不住了……令牌一出，谁也不能违背，否则必被誓言反噬……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

    柳杏林浑身如堕冰窖。

    “慢着！”牛一立即拦住，“长老们干什么去？”

    尧羽原本控制京城消息传递，不至于让长老们到达的消息如此延迟，但因为纳兰述这一场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绝密手术，尧羽被分批调入宫中，导致长老们前来宫中，竟然无人知晓。

    长老们终于耐不住了。

    ==

    用上内力的声音隆隆，震得整座皇宫都似嗡嗡作响，无数宫人面带惊惶遥望那个今天禁足的方向，七宝殿床上，君珂忽然动了一动。

    声到人到，戚真思从殿内走出，立在阶梯之前，先对长老们躬了躬，不卑不亢地道：“请长老们速速退去，不得在此地喧哗！”

    看见雪地里行来的披着连帽大氅的纳兰述，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迎了上去。

    这一招突如其来，天语长老们齐齐愣住，反应最快的传经长老一声怒喝便一掌拍出，“张半半，你这叛徒，你敢骗我们！”

    眼前的胃部溃疡，在胃窦部，呈盘状，中央已经出现坏死，伴有较大的溃疡。溃疡底部微有隆起，呈堤状。但君珂所说的淋巴结，看起来倒还完好。

    “杀！”牛一两眼放光，咧嘴大笑，迫不及待。

    “闯！”脾气最爆二长老一声喊。

    纳兰述回首，以为君珂已醒，然而她没有睁开眼，一切源于下意识的动作，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感觉到了他的即将离去，从梦境中伸手，欲待苦苦挽留。

    晏希沉默了一会。

    “戚真思你推三阻四做什么？”大长老勃然色变，他自觉自己已经足够谦卑，这一群敢于欺骗阻拦他的小辈，换成以前在天语高原，早就严加申斥逐出门墙，未想今日他如此低声下气，还是处处受阻，当真这些人成为皇帝亲信，翅膀便硬了，以为自己能大过天语长老去？

    他张口结舌，无法回答，这样的反应看在长老们眼里，更是心虚表现，二长老逼前一步，还要喝骂，韩巧步步后退，蓦然一转身，又冲回了殿内。

    “都退开！”长老们怒喝。

    戚真思忽然向前一步。

    柳杏林戴着消毒过的口罩手套，韩巧同样装扮，给他打下手，两人的装束，和一边托盘里的用具，以及室内的各种布置，除了少了很多现代仪器之外，宛然就是一个现代的手术室。

    张半半戚真思对望一眼，都露出苦涩神色——怕什么来什么，长老们怎么会现在突然来京城？

    “尧羽，你们疯了吗？”大长老厉喝，“陛下危在旦夕，你们竟然在此处拦阻我等，你们是要造反吗？”

    这一夜七宝殿不闻外界窃窃低语，专心沉浸在彼此的气息里，殿内并不是众人想象的旖旎生春，烟气淡淡袅袅，呼吸静静沉沉，君珂在床上闭目沉睡，纳兰述只坐在她床边，双手攥紧她的手，搁在自己唇边，也闭目长坐，如在体味她淡淡香气，又如在向虚幻做静静祈祷。

    “我们要求见陛下。”此时的宫门前，七八个老者带着一群护卫，被一群野人族御林军，死死挡住。

    “牛一，我等是宫廷御赐供奉长老，有自由出入宫禁之权！”

    “长老们擅闯宫禁，冲撞陛下，真思作为尧羽统领，此时不是长老部属，而是陛下亲卫！”

    但他们此刻依旧觉得无法接受——我都老老实实通报了，纳兰述你还要摆什么架子？

    七宝殿前晏希也出现了紧张神色，脚步一动想往景仁宫而去，回头看看七宝殿，却又停住。

    ……密室刀光雪亮，轻薄短刃，在一色鲜红里快速出入，平飞横削，慢慢剥离隆起不平的病灶，柳杏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在水晶灯下熠熠闪光，韩巧紧张地用细棉纱布给他擦去……

    纳兰述手术所在的密室微晃，水晶灯也在晃动，一块不太牢固的水晶忽然掉落，眼看就要掉入纳兰述腹中，韩巧拼命往前一冲，横身一挡兜臂一抄，将水晶抄到手中。

    与此同时京中开始了一系列不动声色的调防，京城之外血烈军，所有非嫡系出身的军官都被放假，值戍的都是嫡系军官，同时调动了七个营分别驻扎在皇城四侧，城门进出盘查外松内紧，尧羽卫进驻皇宫。

    “我能有什么事？”戚真思侧首一笑，“真是多心。”

    纳兰述停了停，微微叹息，这一刻真想回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多一刻，不，半刻也好。然而看看天色，必须要走了。

    一种勇于将一切疑问破除的兴奋。

    “戚真思！”大长老怒道，“你昏了？你敢这么对我等说话？”

    他温柔地拉开她的手指，手掌从被窝里，缓缓滑出。

    “杀人，只需要一刀就够了。”她轻轻道，向后慢慢移动，眼看那剑身携着奔涌的鲜血一寸寸抽出，对面的大长老，僵着手腕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姿势，将她自己从剑锋上抽出。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多心，确实这种种情由透着诡异，叫人不往那方向想也难。

    第二日正是十二月十八，尧国历史上的建国之日，每年在这一日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今年纳兰述早早下了旨，称年中西南大旱，南境又多年战事，宜以抚养民生为上，为撙节开支，裁减用度，今年的庆典就不办了，圣旨一下，自然又换来一大批颂圣之声。

    声波传入密室，柳杏林无动于衷，倒是韩巧，听出了师傅的声音，给柳杏林擦汗的手一抖，纱棉戳到了柳杏林的眼睛，柳杏林正在专注割除网膜当中，眼睛忽然被遮住，手一滑，一根血管被割破。

    七宝殿前一直烦躁不安的晏希，忽然发狂地向景仁宫狂奔。

    一旦开始手术，他便完全变了一个人，脱却羞涩木讷，雍容镇定，大将之风。

    他是挟持牛一的两人之一，手中长刀一直架在牛一脖子上，此时来接张半半，自然撤刀，手臂还没伸出去，张半半忽然身子一滑绕过了他，一把抱住牛一的双腿，“嘿”一声吐气开声，一把将牛一偌大的身子给甩了出去！

    柳杏林一刀划出，切下最后一块浸润了癌细胞的组织，声音疲惫而决断，“切除完毕！缝合血管！快！”

    两人费尽心思找出这东西，心里也没有把握，却不知道在现代那一世，这东西另有一个名字叫灰树花，已经被公认为有效的抗癌药物之一。

    “找人来呀，找人来拦……”两柄刀又向内狠狠一压，压得牛一哑了口，此时长老们认定野人族叛乱，控制宫禁不利皇帝，对牛一也不再客气，这一压险些将他咽喉拉出豁口。

    开腹探癌，人的生理机能大幅度下降，此时也正是天语长老们为了纳兰述安危，进行卜算的时辰。

    一条人影忽然冲了过来，人还没到半空中一个滑跪，伸手就去抱三长老的腿，“师傅，您老可来了！多谢您来救我们！”人未到声先到，人人听得清楚。

    殿外大长老舒了一口气。

    像这样干扰不休，谁知道等下会出什么状况？必须快点结束。

    砰一声，牛一脖子上洒着血落入野牛族士兵人群，将地面险些砸出一个坑。

    陛下若驾崩，君珂又怎会独活？而她若选择就死，天语全族也一定会陪葬！

    “那好，我们进去吧。”众长老展开笑颜，往里便走。

    “站住！”两柄刀狠狠向里一压。

    “陛下——”长老们大喝，一心“威慑乱党，救出陛下”，声震屋瓦。

    “有韩太医在呢。”牛一咧嘴笑。

    “开始吧。”

    这一夜柳杏林强迫自己睡了半夜，随即起身，将准备好的东西，再次细细清点一半，并再次烧煮消毒。

    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惨白？他一直控制得很好，手脚轻快，失血量并不多，就是最后迫于外界压力，速度快了点，但似乎也没出什么问题，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气色？

    他只想将她的容颜，在脑海里一遍遍描摹。

    尧羽卫基本都是天语一族的徒子徒孙，天语长老于他们地位相当崇高，仅次于纳兰述，此刻要他们刀剑相向，杀人阻路，完全不可能，但放进去也违背命令，无奈之下，尧羽只得围着长老们，一步步倒退，一直被他们逼进到内殿。

    他不善言辞，又一向尊敬师长，实在没有胆量和他们对峙，只觉得不如快点回去，想办法把手术快点做完就好了。

    “没听过。”牛一老老实实回答。

    戚真思手指抠紧了殿门，木屑簌簌掉落，沾染红漆指尖如血。

    尧羽卫纷纷跪下，昏迷中醒来的张半半，捂着额头也挣扎着过来跪了，戚真思脸色发青，遥遥看了大开的殿门外探头探脑的野人族卫兵一眼，屈膝慢慢跪下。

    此刻宫门之外，传经长老将龟甲捡起，一眼之下脸色铁青，霍然一挥手，“退出去，立即发召集令，传令所有在京尧羽卫和天语子弟！”

    四面野人族卫士都一呆——刚才还谈得好好的，怎么忽然统领就到了别人手上？

    这是君珂和柳杏林万般努力，借助那个偷来的黑罐子，翻遍当地山林，翻烂无数医书，最终找出来的制胜灵药，舞茸。

    ……

    ==

    “柳先生不在。”牛一拼命摇头，“陛下不见人。”

    “原先还有几分信你，如今看来却是蹊跷可疑。”二长老冷笑，“什么陛下重病？什么不见外人？既然重病，为何又拒绝名医？戚真思，你们在搞什么？”

    难道陛下出事了？

    “牛一，我们不要进去了，那你转告陛下，把柳先生请出来也成。”硬的不成来软的。

    “陛下有难！”

    “半半，”长老们好歹看见了一个嫡系子弟，心中一喜，三长老急忙弯身去扶自己的弟子，“到底怎么回事……”

    柳杏林在提炼分析了黑罐子上的无数草药沉淀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种药物的关键作用，决定术前术后，都将以此作为纳兰述的主要用药。

    他带着众人向里走，戚真思跪在阶上，昂着头，看着他一步步举着令牌接近殿内，眼里蓦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纳兰述一饮而尽。

    韩巧这一出现，没能解释，倒让长老们更加怀疑，以为纳兰述被挟制，危在旦夕，而尧羽卫可能另有难言之隐，情势变得更加糟糕。

    张半半半空全力扔出牛一，重量超支已经受伤，此刻见地位尊崇的长老一掌拍来，也不敢对掌，百忙中抬掌护在前心，砰一声闷响，他的身子断线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撞在景仁宫二道宫墙之上。

    他身子横在台前，拼命收腹，柳杏林的手术刀就在他腹下一寸处，险些便要扫到他正在切除十二指肠的手指。

    “不许退！”

    过了好一阵，就连柳杏林都在频频看天，一挥手准备让人去叫人的时候，前方清静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

    他蓦然仰头，一声咆哮，“韩巧！我知道你在里面，给老夫滚出来，否则立即逐你出门墙！”

    一旦决定，毫不犹豫，柳杏林下刀。

    “牛一，你阻拦天语长老，会受到御史弹劾！”

    “我但望这一日快些过去，然后看见一切如从前。”

    “让开……”大长老...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