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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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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后母相爱,发生逆伦关系,而那两出戏,写的是后母遭前妻儿子拒绝,恼羞成怒。《雷雨》写的却是后母遭前妻儿子捐弃,妒火中烧。然而我硬要派做同一气息的,就是作者同样注重妇女的心理分析,而且全要报复。什么使这出戏有生命的?正是那位周太太,一个“母亲不是母亲,情妇不是情妇”的女性。就社会不健全的组织来看,她无疑是一个被牺牲者;然而谁敢同情她,我们这些接受现实传统的可怜虫?这样一个站在常规道德之外的反叛,旧礼教绝不容纳的淫妇,主有全剧的进行。她是一只沉了的舟,然而在将沉之际,如若不能重新撑起来,她宁可人舟两覆,这是一个火山口,或者犹如作者所谓,她是那被象征着的天时,而热情是她的雷雨。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就看见热情;热情到了无可寄托的时际,便做成自己的顽石,一跤绊了过去。再没有比从爱到嫉妒到破坏更直更窄的路了,简直比上天堂的路还要直还要窄。但是,这是一个生活在黑暗角落的旧式妇女,不像鲁大海,同是受压迫者,他却有一个强壮的灵魂。她不能像他那样赤裸裸地无顾忌;对于她,一切倒咽下去,做成有力的内在的生命。所谓热情也者,到了表现的时候,反而冷静到像叫你走进了坟窟的程度。于是你更感到她的阴鸷、她的力量、她的痛苦;你知道这有所顾忌的主妇会无顾忌地揭露一切,揭露她自己的罪恶。从戏一开始,作者就告诉我们,她只有一个心思:报复。她不是不爱她亲生的儿子,是她不能分心;她会恨他,如若他不受她利用。到了不能制止自己的时候,她连儿子的前途也不屑一顾。她要报复一切,因为一切做成她的地位,她的痛苦,她的罪恶。她时时在恫吓;她警告周萍道:“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周萍另有所爱,绝不把她放在心上。于是她宣布道:“好,你去吧!小心,现在(望窗外,自语)风暴就要起来了!”她是说天空的暴风雨,但是我们感到的,是她心里的暴风雨。在第四幕,她有一句简短的话,然而具有绝大的力量,“我有精神病。”她要报复的心思会让她变成一个通常所谓的利口。这在她是一种快感。鲁贵以为可以用她逆伦的秘密胁制她,但是这糊涂虫绝想不到“一个失望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绝不在乎他那点儿痛痒。我引为遗憾的就是,这样一个充实的戏剧性人物,作者却不把戏全给她。戏的结局不全由于她的过失和报复 ④ 。

    说实话,别瞧作者创造了那样一个真实的人物,作者的心力大半用在情节上,或者换一句话,用亚里士多德的术语,情节就是动作的动作上。在这一点,作者全然得到他企望的效果。我怕过了分也难说。第一次读完这出戏,我向朋友道:这很像电影。直到现在,我还奇怪上海的电影公司何以不来采用它,如若不是害怕有伤风化,那便是太不识货了。朋友告诉我,他喜欢这出戏,因为这简直是一部动人的小说。实际我的感觉或许不错,不过朋友以为很像一部小说,却过甚其辞了,因为《雷雨》虽有这种倾向,仍然不失其为一出动人的戏,一部具有伟大性质的长剧。作者卖了很大的气力,这种肯卖气力的精神,值得我们推崇,这里所卖的气力也值得我们敬重。作者如若稍微借重一点经济律,把无用的枝叶加以删削,多集中力量在主干的发展,用人物来支配情节,则我们怕会更要感到《雷雨》的伟大,一种罗曼谛克,狂风暴雨的情感的倾泻,材料原本出自通常的人生,因而也就更能撼动一般的同情。

    一九三五年

    注 释

    ①  一九三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大公报·本市附刊》揭露作者的真名姓。

    ②  作者或许想把鲁大海写成一个新式的英雄,但是因为生活的关系,往往停留在表皮,打不进这类人物的内心存在。《子夜》里面的某工头和这里的工头在同样的情形之下失败。提到《子夜》我应当补充一句,就是二者同样具有伟大的性质。《子夜》之于小说,《雷雨》之于戏剧,有若干相同之点,二者故事虽说大不相同。

    ③  在男子中间,我最感到兴趣的,是二少爷周冲,作者写他追求四凤,最后宣布道:“不,不,我忽然发见……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是真爱四凤:以前————我,我,我,————大概是胡闹!”作者要写出一个春情发动时期的少年给我们看:周冲爱的不是女人,而是女性,或者再深刻些,是他那点儿赤子之心的理想,一句话,他爱的是爱情。在这出戏里,他最无辜。我觉得他死得实在可惜。不能不叫他死吗,亲爱的作者?你连一点安慰也不给我们,多狠心的人!为了报复起见,我得指摘两句。作者写他爱一个女孩子,绝不透出他爱的只是自己那点儿憧憬,直到最后要紧关头,才叫他硬生生改口,未免突兀。他和他哥哥爱一个女孩子。我们一直希望他们冲突,结局却用他轻轻一改口,抹掉他在戏里的位置,毫无纠纷发生,未免令人失望。那么,要他干什么,仅仅就为作一个陪衬吗?我替周冲抱不平。所以同样的性格,作者就把周冲写失败了。法国十八世纪唯一的大戏剧家博马舍(Beaumarchais)在他《费加罗的婚姻》(Le Mariage de Figaro)里,就把薛侣班(Cherubin)写活了。

    ④  作者用力把重心点放在周太太身上,甚至于牺牲了周老爷的疚心,我们完全同意。不过作者的头绪似乎多了些,而第四幕必须结束,于是就剩下我们受惊,也不知道同情谁好了。我们的注意力反而散在不知谁的身上去了。实际是,作者要我们同情他所有的人物,特别是两个疯了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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