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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青春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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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者对于本书中的另一主角,————罗湘绮,大概总还没有忘记吧?

    十七年前,她是在风狂雨骤一样的情势下,跟她情人和女儿分离的;当时,她委实不准备再活下去,但袁宝藩偏不让她死,甚至忘掉了做人应有的羞耻,向她说:

    “从前的事,譬如没有一样,只要你不记我的仇,我还是一样的待你!”

    后来袁绍文又偷偷地安慰了她一番,告诉她秋海棠并没有死,只仅仅受了一些轻伤,并且已逃到南方去了。湘绮虽不敢问他梅宝怎么样,可是她想秋海棠既能逃走,当然是决不会把梅宝丢下的,这样她的心里才略略安慰了一些。只是不久,她又听说绍文突然用手枪打死了季兆雄,袁家别的人都以为是季兆雄性气不好,顶撞了七爷的缘故;但湘绮却非常怀疑,她担忧秋海棠父女俩已给季兆雄一齐害死了,所以绍文要打死他,替朋友报仇。然而困难的是湘绮自己无法出去打听。自从袁宝藩把她带回北平以后,虽然并没有软禁她,但行动已非常的不便,每次出去,总有二姨太伴着她,或是袁宝藩自己跟她一路走,使她永远没有机会分出身子去,找寻赵玉昆以及秋海棠许多别的同行。

    那几年的日子真是很不容易挨过去的,她像一个失去了魂灵的人一样,每天起身,吃饭,穿衣,睡觉;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今天的天气是冷还是暖。

    她父亲和哥哥那边倒时常还有信来,也只有在她接到他们来信的时候,心里还觉得有几分暖意,特别是父亲来信上所说的哥哥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在上海开一家小绸庄,生意十分顺手的几句话,使她觉得最高兴。

    “最好是让我回去瞧瞧爸爸和哥哥,心里也许会爽快起来。”有一次,她凑袁宝藩曲意向她温存的时候,提出了这一个请求来。

    可是老袁毕竟不是个小孩子,怎么肯放她走呢?他知道湘绮一离开他就会去找秋海棠,所谓探望父亲和哥哥,只是一个推托而已。

    “慢慢再商量吧!有机会咱们一块儿去。”他这样很乖巧地回答。

    湘绮也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她想除掉袁宝藩能够死得比她早几年以外,她这一生中间,休说不能再见到秋海棠父女,便是要探问到他们的下落,也不可能了。而老袁的身子是那样的壮健啊!简直像永远不会死的样子!

    但命运所给她安排下的遭遇,倒还并不像她自己所想到的那样的惨痛;过了三年几个月,全中国突然发生了一番空前的剧变,固然有许多旧军阀在被逐下野以后,照例很安闲地逃进租界去做寓公的,然而袁宝藩的运气却特别的低,他部下有好几师兵竟在这一个政变中间叛乱起来,就在承德附近,跟他的亲信部队打了三天仗,竟把他自己的老命和绍文的性命一起送掉了。

    这消息一传到北平,不用说,树倒猢狲散,袁宝藩的发妻本来早已死去,家里所剩只有三个姬妾和许多“饥则相就,饱则远扬”的官亲官眷,大家听到消息,便来不及地各人尽量卷起一份细软,悄悄地溜出门去,不到七天,堂堂袁镇守使公馆,便只剩一所空房子。

    湘绮走出袁家,先在一个相熟的同学家里住了半年,天天用尽方法,在梨园界中打听秋海棠父女的下落,好容易问到他们已回李家庄去的消息,急急派人下乡送信,不料秋海棠已经搬走了。第二次,湘绮那个同学的兄弟亲身给她赶到沧县去,见了秋海棠的叔父,一问果然已经走了,据说是上济南跟一个朋友开铺子去的;湘绮便找到了济南,足足在旅馆里住了三个月,可是走遍济南城,也问不到秋海棠的下落。

    后来她便拟好了几条启事,交给济南,天津,北平,甚至南方各地的报纸去登载,希望秋海棠会看到,她自己便重返北平,一个人借了一所小屋子闷闷不乐地住着。她哥哥知道老袁兵败身死的消息,连来三四封信,催她到上海去同住,她也始终拒绝。

    “他们父女俩一定在北方,我情愿守一辈子也要找到他们!”她往往这样地自语着。

    事实上,她真是一天也不休息地在找寻她所痴恋的丈夫和她亲生的女儿,精神和金钱的耗费,可说都已到了顶点,无奈消息还是一点没有。

    有一天,赵玉昆突然出乎意外地找到了她家里来,湘绮便来不及地备起酒菜,请他喝了个半醉,临别再三请求他帮忙,务必不辞劳苦,代她上四处八方去找寻。

    “嫂子,你放心吧,总在我身上!”玉昆似乎大有把握地说。

    哪知他这一走也就失了踪迹,湘绮等了他一年多,还是音信杳然。她本来是决心不回南方去的,但这一年夏天,他哥哥终于来了个急电,告诉她父亲病危,千万在一星期内赶到上海去。虽然她心里还疑惑这是她哥哥弄的机关,存心要骗她回去,可是她想自己已访寻了三年多,秋海棠父女俩还是一些消息也没有,而且她和她父亲哥哥两个人,也的确已分别得很久了,照理应该去望望他们,不管父亲是否真正有病,走一趟总是应该的。

    于是她便从北平匆匆赶到了上海。她哥哥裕华特地上车站来候她,兄妹俩一见面,彼此都几乎不相识;因为湘绮已比十年前憔悴了许多,而裕华反因事业顺利,调养得法的缘故,变成了一个小胖子,完全不是从前那种痨病鬼式的姿态了。

    “你来得好,爸爸也许还能和你说两句话咧!”才走出车站,裕华便皱着眉头向她说。

    湘绮这才知道所谓父亲病危的话,实在不是她哥哥所捏造的,心里不觉又是一阵伤痛;可惜她自己不是一个起死回生的仙人,虽然已到了老父的跟前,也没法挽救他的生命,不到两天,罗老先生便故世了。

    依湘绮自己的主张,原想仍回北平去,但她哥哥裕华却执意不放。

    “二妹,现在爸爸已故世了,咱们一家人就剩下我跟你两个,为什么大家一定还要分离呢?”裕华很沉痛地说,脸上充分流露着一种寻常生意人所罕有的热情。

    同时,裕华的妻子近玉也分外的贤德,在她身上,竟丝毫找不到普通一般老板娘所常有的气派;她和湘绮虽还是初会,但同处了几天之后,便亲热得了不得,一听湘绮要回去,真比裕华还难受,忙使尽种种方法挽留。

    湘绮本来也是——个富于情感的人,经不起他们贤伉俪三番两次的竭诚挽留,便只得答应了,三四十天以后,裕华所派的一个伙计已从北平回来,给湘绮把所有的东西全收拾好运回,并且还带给她好几封熟人所写的信.但不幸的是在这些信里头,依旧看不到一些关于秋海棠父女俩的消息。

    “除非在梦里再能见到他们了!”湘绮握着一颗破碎的心,暗暗这样想。

    然而她哥哥款待她真不错,一方面裕华所做的买卖也一天好似一天,到得上海响起炮声来的时候,他已是一个拥资数十万的大商人了。在他所盖的那幢小洋房里,湘绮也占到了一间面积很宽大,陈设很富丽的屋子;每个下人都姑太太长,姑太太短地趋奉着她,连裕华的儿子少华,也给他父亲教导得对湘绮恭敬万分,无论什么时候打外面回来,第一个总是先叫“姑妈”。

    这几年工夫里,湘绮在物质上是得到了和袁家不相上下的享受,而在精神上,更得到了失去情人爱女以后所久未获得的慰藉,不知不觉间,倒使湘绮的身子比先前康健了许多。

    因为闲的时候太多,而她自己又没有兴致走出去找什么消遣,所以打她到上海的第一年起,便自动把督教少华的责任,代替她哥嫂肩负了起来。

    少华是裕华在婚后第一年中便生下的独生子,夫妇俩当然都很钟爱,但幸运的是这孩子的本性非常忠厚,父母尽管钟爱,家里的境况尽管一天天的富丽起来,他倒还不曾变到一个绣花枕头的境地。湘绮一看见他便觉得并不可厌,虽然他长得并不像上海一般标准小白脸那样的娇嫩,但眉目间却自有一种英秀之气,他在学堂里虽然并不能考到第一第二,可是分数平均总在及格以上。当湘绮指导着他在家里温习功课的时候,还发觉他的悟性非常的高,任何一种东西,教一遍便立刻就能领会了;因此,从初中一年级起,直至高中毕业,湘绮一直很认真地,很愉快地做着他的家庭教师。

    “下半年你要进大学去了,以后的功课我可不会教了!”某一天晚上,湘绮在进晚餐的时候,看着这一个逐年长大,几乎长得已比她自己高的青年人,这样很随便地说。

    “不,我还是每天要向姑妈求教的!”少华显出怪依恋的样子说。

    不等湘绮再说什么话,裕华的妻子已插嘴上来了。

    “二妹,快别呕他了!这孩子的心眼里,简直把你看得比他老子还高咧!”她一路说,一路便仰起着头,格格地笑着;胖胖的圆脸上,每一方的肌肉都笑得皱起来了。

    “可惜咱们就生他一个,不然我早就打算把他送给你当儿子了!”

    说得裕华和湘绮也一齐笑出来了。

    但湘绮是只笑了一笑便收住的,因为她马上就连想到了自己的爱女————梅宝。

    “假使他父女俩都在这儿的话,我们一家的快乐,也就不输于他们一家了!”她暗暗这样想,于是脸上的笑容便完全消失了。

    “姑妈,你看我应该读工科呢,还是读法科的好?”少华一瞧见湘绮的脸色,便很乖巧地想出了别一个问题来,打算把湘绮的心事逗开去,因为湘绮南来以后,虽然从不曾把自己心里的苦闷告诉过谁,但少华从她平日的神态上观察,已发觉他这一位姑母的内心上,必有极大的隐痛深深地埋藏着。

    “那要问你爸爸,”湘绮勉强堆出笑回答。

    “快别问我!”裕华放下了手里的饭碗说,“我对于学堂里的事一点都不知道,二妹,还是你替他决定吧!纵然他不能给你当儿子,至少已经跟干儿子一样了!”

    桌子上又是一阵哄笑。

    但湘绮倒并不愿意把少华当干儿子,她想把他当做另外一种最亲热的小辈————少华只仅仅比梅宝小一岁啊!

    “假使我能够把梅宝找回来的话,这里一家的人有谁会不爱她啊?也许哥哥和嫂嫂在第一天上就要提出他们的要求来了,那时……”一种中年妇人所常有的幻想,不时在湘绮的脑海里浮沉着,然而可怜的是她自己还始终不知道梅宝在何处咧!

    因为梅宝没有着落,她那一个幻想的发展便在无可如何的状态下完全停顿了,只是她对于少华的一切,却依旧非常关心,虽然大学里的功课已不是她所能指导的了,但逢到少华在家的时候,她总得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论学校里的事。而少华也因自己的父亲太过市侩气,全不懂得学问是怎么一回事的缘故,觉得一到家里,就只有他姑母一个人还可以谈谈,因此不仅湘绮所询问的一切,他总肯从实回答,便是湘绮所没有问到的事,他也往往主动地会告诉她。例如他跟哪一个同学最知己,上礼拜天在哪一家影戏院里看戏等等,都会一古脑儿地说出来,绝对不像在父母跟前那样的隐讳。

    湘绮瞧他的性格太爽直,太毛躁,有时候也顺势利导的劝告几句,但说得总是很温婉,使少华听了,倒比受他老子拍台拍凳地大骂更愿意接受。

    日子像水一般地流过去,不觉又是春天了。

    因为战事的影响,上海有许多学堂都进入了畸形状态,小小一座校舍,往往是两三家联合使用的,地点则十有九在闹市中心,跟交易所或商场做贴邻。学生上课的时间,普通都分为上下午,平均每星期上不到三天课,闲的时候倒占了大半;而同时,娱乐事业却在上海大大的兴旺起来,几乎已到三步一酒楼,五步一舞场的境地。在这种特殊的情势下,便有许多青年人不期然而然的在求学之外,得到了另外一项兼差————高等游民!

    这些游民们凡在上午有课的,便在下午挟着洋装书,走进舞场或电影院去,假使不幸而课程恰好排在下午的话,那么玩的时间就不得不移到晚上了,好在第二天早上,尽可高卧,家庭方面虽然看了多少觉得有些不顺眼,可是老爷太太都忙着在囤货,买美金票,孩子的事怎么会有工夫去问?反正有横财可发,儿女读书不读书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风气很快地就像传染病似的散播开来了,罗少华也是一个血气未定的青年,环境既不允许他和其余的一般人隔离,最后当然也同流合污了。

    只是他的头脑倒还清楚,玩尽管玩,迷恋却还不曾迷恋,直到他在寿荣华川菜馆里遇见梅宝的一晚,心才开始有些醉了。

    他每次在舞场里看到那些腰细得像水蛇一样,眼媚得像千年狐狸一样的舞女时,心也未尝不上上下下地狂跳着,但那只是一种欲,当他一走出舞场的大门,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之后,心便立刻宁静了。

    “这是一种,小瓶上标得很清楚,怎么可以不顾一切的喝下去呢?”他往往这样自己警戒着。

    但他一瞧见梅宝,却就觉得这决不是一瓶毒酒了。她的朴素的服装,天然秀丽的面貌,温文而庄重的举止,没有一点不使少华心醉的,如果要把她譬做酒的话,那么除掉真正的法兰西香槟,便没有别的可以比拟了!

    最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一个卖唱的女孩子的相貌,何以很有几分像他自己家里的姑妈?

    然而他回家之后,当然不敢就向湘绮说,只在暗地里特别多看了她几眼,结果是越看越像。于是他心里便觉得格外的兴奋了。

    他记得很清楚,父亲曾经在闲谈的时候说过几次,他姑妈是从前天津女子师范的一朵校花,长得又好看,读书又聪明,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求她,最后为了要救他父亲的痨病起见,看在钱的份上,才嫁了一位军阀,后来几乎个个人都替她惋惜。

    “假使我能够得到一个长得像姑妈一样好看的女子做终身伴侣,爸爸跟妈妈真不知道要怎样欢喜呢?而姑妈也必然免不掉要吓一大跳,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天下有长得跟她如此相像的人!”打寿荣华菜馆里回来的一晚,少华足足在枕上胡思乱想地闹了半夜。

    照他自己的打算,他跟两个同学既替那卖唱的少女解过一次围,多少有些恩德,待第二遭相见时,必然就能很容易地亲热起来了。

    哪知他独自上寿荣华去连等了两晚,都不曾等到梅宝的影子,别的卖唱的姑娘尽有,却始终不见那两老两小的一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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