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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龙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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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世後动手,不幸他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困难,他更加忙了。他的收入不够他雇用奶妈,在他的两项日常工作──在讲台上叫化和永不会看完的课卷之外,从此又增加一件:有时候,他的太太在厨房里或为别的事情分不开手,他必须去料理孩子。

    贺文龙自然并不比别人缺少忍耐力。有一次他无意间在书堆下面翻出他的文稿,它已经像夹在纪念册里的花瓣变成焦黄。因此他又从新想起他的未来事业,他又重下决心,跟自己约定一年为期。

    “等孩子长的大点,他会自己在地上爬,我就可以动手。”他用这话安慰自己,以为只要他肯再忍受一年就很行了。

    然而上天从不肯加惠苦人,他以一年为期的,却是他的第二个以至第三个孩子。人说饭越少人吃的越多,好像他们知道贺文龙是这麽个可怜虫,每月只有二十至多二十五元收入,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小学教员,他们几乎同时抢着来了。

    “看来送子娘娘是认上我的大门了,”当他的第三个孩子出世时,贺文龙苦笑着想。

    他已经好久不提他的未完文稿和他的辉煌事业,现在他是连想到它们的时间都没有了。每天当他疲乏的像驴子似的回到家里,小贺们便将他包围起来,最大的喊他“爸爸”,较小的喊他“乓乓”,最小的喊他“法法”。他们同时爬到他的肩上膝上,然後上气不接下气的,用他们的还不能自由讲话的小嘴断断续续告诉他许多事情,他们说刚才有客人来过了,这以前还有讨账的也来过了。当另外一些时候,他回去常常碰见他们躺在地上号哭,他们尽量的号,就像几只大嗽叭在比赛谁的声音最高最大。说实话,贺文龙实在被他的孩子们给累坏了。贺文龙的脖子上好像被什麽东西给勒着,贺文龙要透不出气了。

    “他们应该死掉两个,要麽就得送人两个,”这时候他便苦恼的在心里发脾气。接着他立刻又想起自己是教员,曾经受过教育,虽然世界上只给他白眼,自己总以为是个体面人,做父亲的对於自己的孩子应尽责任。总而言之,他马上就发觉这是一种罪恶观念。

    “谁还能帮助贺文龙呢?”他於是向空叹息。“纵然真的有一个上天,上天看着他也只有皱眉。并不是他不挣扎;他的挣扎无用,厄运像石头般接连向他砸下来,它注定他要从希望中一步一步落下去。”

    贺文龙的最大的孩子终於进了学校。有一天,命运好像对他作最後的回顾,他看见小贺坐在台阶上正用铅笔朝一个本子上涂抹──“又在乱画?”你应该知道像这样大的孩子就是魔王,碰到他们手底下的东西全要遭劫。贺文龙将本子要过来,原来是他早已忘在背後的文稿,上面有几句已经被一只大眼睛公鸡遮住。

    这是贺文龙看见他的文稿的最後一次。

    “被毁伤的鹰啊……你生成的野物……以为叮喙、攻击与嘲笑全不值一顾……”他在心里念着这些好像是一种讽刺,他已经不能十分了解的文句。

    小贺恐惧的从下面望他的脸色,以为可能要被责罚。贺文龙却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他想的是数年前他写这文稿时的情景──希望、聪明、忍耐、意志,一切人类的美德无疑的全比罪恶更难成长,它们却比罪恶容易销蚀,容易腐烂,容易埋没。如果他配称为鹰,这鹰的最後希望是断定了。一阵惆怅於是忽然占领了他,他感到人生草草,岁月匆忙,一转眼便都成过去。将来有一天他也许会跟许多悔恨他们少年行径的老年人一样,他会从新想起他的文稿,很可能以为只是当初一种妄想,一时的血气冲动。不过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他也许──自今而後也许永不会想到它了。

    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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