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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

    丁宁一清早就坐在梅花几旁,在一张笺子上飞草着,忽然顿下来,就坐住了凝神。

    屋里非常静,窗下花栏里灵子无语地在剪花,一切都不愿意吱声。

    桌上的纸张杂陈,丁宁把笺子轻轻地一推,便露出几行蓝靛色的字码下刚写完的墨迹字。

    职奉师长手谕,衔命星夜来连,即趋公司探寻一切,据陈师长来电均已照办,公司诸太爷故知,亦莫不尽力捞寻,总经理梅翁,尤为太息,奈太爷出走时……

    丁宁不耐烦地向外一推,蓝靛字便都畏缩地逃到一张白纸底下,只露出一段短短的尾巴————“知府中派大管家来连主持,已着人迎候。”

    丁宁用一沓信纸生气地把它一盖:“还着人迎候!混蛋!”一个日本风的信笺从桌边上震落在斗纹的方砖上。

    捡起。

    放在几上。

    前日间,来家楼小酌。语间频以曾代子系于嘴角,赔累廿万之事不及焉。仆亦唏嘘,作句以悼其情。有箱根山下樱初蕊,渤海滩头泪未干之句。不期竟成永谶。哀哉哀哉!魂其归来兮。情天难补,当期五百年后。

    梅叟狂草于大连富聚公司

    豆子相思十九秋,吹箫人忆尽楼头。春风不予曾代子,五百年前说风流。

    伤心一曲唱娉婷,红牙檀板小伶声。亡国不知身后事,空对扶桑万种情。

    国破家亡泪不干,飘零身世总堪怜。冰为肌肤风为带,火灭烟消卅二年。

    丁宁看完了,便随手把它撕成两截。

    “老管事的还没来吗?”

    没人回答。

    丁宁四周看了一看,便放大了脚步在地上走。

    灵子怯怯地走进来,嗫嚅地说:“叫我吗?”

    丁宁摇摇头,又踱着。

    忽然他又站住了,低声地向灵子问:“看见大山了吗?”

    灵子摇摇头:“————我看他们挺齐心的。”

    丁宁不语。

    “老管事的初心,也不是无意的,他是想压住他们,支吾着说老爷回来再和他们交代,说不定过了几天,天一落雨,一天云彩就都散了,唉;可怜他,他还想着压住等老爷回来呢……唉!”

    “不过,哎,如今他把他们的势力都酝酿成了……想不到在不久以前,这种势力本是我所欢喜的,而现在都反而做成我的仇人……他们将使我濒于完全破碎了!”丁宁眼光怒睁出来。

    “他们庄稼人更死心眼,少爷看着就让……点吧,他们这回心挺齐的。”

    “这本来是我的初衷,可是,如今却……”丁宁两拳狠狠地握着,“……不成————不成,绝对不成了。”

    灵子的眼睛又潮湿了:“我又何曾不知道呢,老爷出了意外,二管事又绑去了……不过也得……”

    “唉,这些都不算!”丁宁苦楚地摇头。

    湘灵看了他一眼,又动情地说:“大山那小子又和你作对……”

    “这都不算!”丁宁裂帛似的在腔中叫着。

    灵子惶惑地向他看了一眼,遇见他的眼光,又羞怯地恐惧地低下了头。

    “唉!这些都不值得我一击,我只是还没动手罢了……我要动手,眼前就没有一个足够的敌手。”丁宁兴奋地占据在屋地的中央,声音非常高亢。

    “父亲的死,我不在乎,这在我的心底只占一个很小很小的位置。”丁宁澎湃的语势,汹涌地向外喷逼,不过忽然就像背忘了词似的,腾地顿住了……屋里一切都好像成了真空,丁宁的嘴唇不自然地痉挛一下,一只凭空举起来的手,也徒然无力地落了下来。

    丁宁如同刚刚受了枪击似的一样沮丧,把头无力地垂着。

    灵子吃惊地不解地看定他。

    半天半天丁宁才好像又恢复了生命似的,把苍白色的面庞,渐渐地抬了起来。

    他看见一双无底的眼睛,在向他无告地望着,两手痉挛地摊开,用内心的嘴唇,悲抑地颤动着,哀诉着:“她去了,她去了。她永远地去了。”

    笼罩在眼前的,是一片烟,什么都不见。

    丁宁啊!

    水样的悲哀,水样的身世,把丁宁带到永远的水里去了。

    丁宁又脉脉地向灵子看了一眼,好像询问她似的:“我要告诉你吗?”

    忽然门帘闪动处露出一个人影。

    丁宁一扭身便奔过去。

    “谁?”

    刘老二惶悚地立在旁边:“少爷,电报。”

    丁宁向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把一封电报和两封信拿过来,便转进屋里。

    丁宁的一字眉立刻剑样地直竖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便很小心地掖在衣袋里。

    “他又说些个什么?”

    “你看。”丁宁把电报放在她的面前。

    “又是叽叽叽地乱叫,反正就是三个字‘找不着’,就完了!”

    丁宁在眼角里看见老管事的走来,便问:“他的钱提出来了吗?”

    “他是十年零三个月呀,千数来元,除支净欠,还存九百来元。”

    “你先提出来,扣在手里,等着急用。”丁宁说完了在地上走了两圈。

    “啊,这几天你太吃力了……”丁宁一眼看出老管事好像比先前老了许多,面色非常忧戚。

    “唉,只是老爷……我……我,又算什么?唉!”老头儿又使劲地眨着眼。

    丁宁很悲哀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劳碌的皱纹,脸色也没两年前的康健,丁宁很觉自己的心里涌出来一层赤诚的悲悯,对他的每个忠实的皱纹,都有着无限的矜恤。

    老头儿失神地木立着,整个的轮廓都充满了悲恸,他的全身苍黑色的大褂,更形容出他心底的严肃的悲哀。

    丁宁看着他的衣色,觉出非常奇怪,天气是如此奇燥,怎么他反而换上了这么一身浓重的颜色呢,他细细地向他全身检查了一遍,全身都是一致的苍黑,甚至他衰老的容颜也是苍黑了。只是开衩大襟里,却隐隐地在苍黑里显示出一道白————一条白带,丁宁把他的衣袂很迅捷地掀开————啊,他知道了,这是一条孝带。

    “啊啊……”老人全身都颤抖着,两颗很大的泪珠在他的打皱的眼圈里直转。

    丁宁感动地摇了摇头,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灵子俯在茶几上无声地泣着。

    屋里悲哀地沉默着,沉默的悲哀在流动。

    半天半天丁宁才用着勉强的声音说道:“你还是把白带去掉了吧,千万不要让人知道。”

    大管事的去了。

    灵子过来和丁宁低声地说了一句。

    “他来做什么呢?……”

    “在这儿见吗?”

    “就在这儿见。”

    灵子告诉小丫头摆过了两个茶杯,便躲到暖阁里去。

    刘掌柜满头黏汗地跑来,进门气喘吁吁的:“啊,啊,我给少爷补拜个节吧。”

    “坐,坐。”丁宁命令似的客气着。

    刘掌柜还只顾打躬作揖,丁宁让了半天,才在紫檀色的炕毡上坐了半个屁股。

    丁宁看着他那副脸相,自己很少接触过的鬼祟的神气,觉得憎恶异常,父亲真是太糊涂,怎能用这样一个猥琐的人物呢,什么事情,到了他的手里还会不变成一团糟呢。

    丁宁安安静静地按照自己方才整理好的问题,来问了柜上许多的情形,心下便毫不迟疑地立了一个铁的决定,刘掌柜猥琐自私,绝非可靠,一定得去掉他。钱号现在向内借都是四五分利,外放几乎是大加一大加二,负债的人怎能担负得起呢?将来一定得弄成连环破产……

    丁宁尖锐地看了刘掌柜一眼。

    “你来有什么事?”

    “啊,啊————”刘掌柜像挨了一箭似的左右狼顾。

    “没有人,你说吧。”丁宁皱了一下眉头。

    “少爷……我听点风声,不是我心慌,实在是少爷,我,我,我听见了就赶来的。”刘掌柜气喘吁吁地吞吐地反复地说。

    丁宁非常疑惑,眉头皱得很紧,想不到这消息会扬出去这等的快?啊!……

    “少爷,也许不会,不过刚才从铁岭来的老客这么说,少爷,你看,叶……”

    丁宁沉静地看定他。

    “这事真挠头,听说,听说,唉,老爷这个卯前挤了手啦,手头不利。”

    丁宁这才正经地放松了一口气。

    “谣传都说这回是跌进去二十万,老爷一气上大连啦,不知……”

    “啊,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

    “真的吗?”刘掌柜本来就坐了半个屁股,这一下差一点没跌下地下来,直在那儿半天喘不过气来。

    “这又何必惊慌失措呢!”

    “不是不是!”刘掌柜这才吃力地呼出一口气,透出一下干笑,“少爷,你有所不知呀,实在是,实在是,这二十万的实钱要扣在毛奉票的身上也就不算少了,您看他们那些主儿,天天一卷一卷地数票板,咋咋呼呼的,其实使劲掐一下,还扣不了几两银子……咱们,咱们,当然,当然不在乎这个数儿,不过也不算少了,也不算少了。”刘掌柜故意地喘了一口气,偷偷地觑了丁宁一眼。

    “还怎样!”丁宁耸一耸肩,在心里冷笑着。

    “呃,呃,少爷,少爷,当然少爷在外经得多,可是,可是,在这个上,少爷就不大有研究……嘿嘿,实在是,实在是少爷有所不知呀。”刘掌柜把两只小耗子眼睛,向四下溜了一下,便隔着琴桌,探过一只充满着脑油味的脑袋来,像有多大机密似的,“而且,这里有日本人哪,少爷。”

    刘掌柜又很严重地咽了一口吐沫:“这信托交易所,都是穿洋服的日本商人在前,拿枪杆的红帽子[1]们在后哇————少爷。”刘掌柜又像加重语气似的沉甸甸地叫了一声“少爷”。

    “少爷,你知道每年因为这个,死在红帽子衙门的有多少起,不用说,这大一块事,就是偷条道铁,少爷,一条道铁,就得挂梯子,倒洋油,推到桥空子里去……少爷!”

    刘掌柜偷偷地看了丁宁一眼,看出他丝毫没有惊慌的表示,便不由得自己起了十分的惶悚,又觉得这些胆小的话,实在是失去了丁府大掌柜的威严,于是又连忙改了口气。

    “嘿嘿!当然咱们府上不怕这个,不过,少爷您知道,您什么不知道,他们这个叫作什么什么地国主意呀,他们这个主意就是你赔了钱,我就扣你的地————”刘掌柜又连忙把脑袋沉甸甸地机密地伸过来,“少爷,您当然是知道的啰,他们,他们是水国,就缺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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