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陈敬济弄一得双 潘金莲热心冷面

lt;/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反是春梅自解，写其素心如画。】</span>尽着这小伙儿受用。有这等事！正是：明珠两颗皆无价，可奈檀郎尽得钻。有《红绣鞋》为证：假认做女婿亲厚，往来和丈母歪偷。人情里包藏鬼胡油。明讲做儿女

    礼，暗结下燕莺俦，他两个见今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愤语言虽有报，难偿此际之辜。】</span>

    当下尽着敬济与春梅耍完，大家方才走散。自此以后，潘金莲便与春梅打成一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大关目。】</span>与这小伙儿暗约偷期，非只一日，只背着秋菊。

    六月初一日，潘姥姥老病没了，有人来说。吴月娘买一张插桌，三牲冥纸，教金莲坐轿子往门外探丧祭祀，去了一遭回来。到次日，六月初三日，金莲起来得早，在月娘房里坐着，说了半日话出来，走在大厅院子里墙根下，急了溺尿。正撩起裙子，蹲踞溺尿。原来西门庆死了，没人客来往，等闲大厅仪门只是关闭不开。</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用闲笔写出冷局。】</span>敬济在东厢房住，才起来，忽听见有人在墙根溺的尿刷刷的响，悄悄向窗眼里张看，却不想是他，便道：“是那个撒野，在这里溺尿？撩起衣服，看溅湿了裙子？”这妇人连忙系上裙子，走到窗下问道：“原来你在屋里，这咱才起来，好自在。大姐没在房里么？”敬济道：“在后边，几时出来！昨夜三更才睡，大娘后边拉着我听宣《红罗宝卷》，</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月娘强人听宣卷，亦大是苦事。】</span>坐到那咱晚，险些儿没把腰累断了，今日白扒不起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月娘如此家法，欲人不乱得？】</span>金莲道：“贼牢成的，就休捣谎哄我！昨日我不在家，你几时在上房内听宣卷来？丫鬟说你昨日在孟三儿房里吃饭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便伏一线，却是插入之笔。】</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入生枝叶，妙。】</span>敬济道：“早是大姐看着，俺每都在上房内，几时在他屋里去来！”说着，这小伙儿站在炕上，把那话弄得硬硬的，直竖的一条棍，隔窗眼里舒过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奇想，发千古所未发。】</span>妇人一见，笑的要不得，</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喜甚。】</span>骂道：“怪贼牢拉的短命，猛可舒出你老子头来，唬了我一跳。你趁早好好抽进去，我好不好拿针刺与你一下子，教你忍痛哩！”敬济笑道：“你老人家这回儿又不待见他起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语语趣而谐。】</span>你好歹打发他个好处去，也是你一点阴骘。”妇人骂道：“好个怪牢成久惯的囚根子！”一面向腰里摸出面青铜小镜来，放在窗棂上，假做匀脸照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特照桂儿身分。】</span>一面用朱唇吞裹吮咂他那话，</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想更奇。情真意切，便有许多急智。】</span>吮咂的这小郎君一点灵犀灌顶，满腔春意融心。正咂在热闹处，忽听得有人走的脚步儿响，这妇人连忙摘下镜子，走过一边。敬济便把那话抽回去。却不想是来安儿小厮走来，说：“傅大郎前边请姐夫吃饭哩。”敬济道：“教你傅大郎且吃着，我梳头哩，就来。”来安儿回去了。妇人便悄悄向敬济说：“晚夕你休往那里去了，在屋里，我使春梅叫你。好歹等我，有话和你说。”敬济道：“谨依来命。”妇人说毕，回房去了。敬济梳洗毕，往铺中自做买卖。不题。

    不一时，天色晚来。那日，月黑星密，天气十分炎热。妇人令春梅烧汤热水，要在房中洗澡，修剪足甲。床上收拾衾枕，赶了蚊子，放下纱帐子，小篆内炷了香。春梅便叫：“娘不，今日是头伏，你不要些凤仙花染指甲？我替你寻些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春梅颇有情兴。】</span>妇人道：“你那里寻去？”春梅道：“我直往那边大院子里才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瓶儿之院，荒芜久矣，闲中点出凄凉。】</span>，我去拔几根来。娘教秋菊寻下杵臼，捣下蒜。”妇人附耳低言，悄悄分付春梅：“你就厢房中请你姐夫晚夕来，我和他说话。”春梅去了，这妇人在房中，比及洗了香肌，修了足甲，也有好一回。只见春梅拔了几颗凤仙花来，整叫秋菊捣了半日。妇人又与他他几钟酒吃，打发他厨下先睡了。妇人灯光下染了十指春葱，令春梅拿凳子放在天井内，铺着凉簟衾枕纳凉。约有更阑时分，但见朱户无声，玉绳低转，牵牛、织女二星隔在天河两岸。又忽闻一阵花香，几点萤火。妇人手拈纨扇，伏枕而待。春梅把角门虚掩。正是：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原来敬济约定摇木瑾花树为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处处写花园，是一部大关目。】</span>就知他来了。妇人见花枝摇影，知是他来，便在院内咳嗽接应。他推开门进来，两个并肩而坐。妇人便问：“你来，房中有谁？”敬济道：“大姐今日没出来，我已分付元宵儿在房里，有事先来叫我。”因问：“秋菊睡了？”妇人道：“已睡熟了。”说毕，相搂相抱，二人就在院内凳上，赤身露体，席上交欢。不胜缱绻。但见：情兴两和谐，搂定香肩脸揾腮。手捻香乳绵似软，实奇哉！掀起脚儿

    脱绣鞋，玉体着郎怀。舌送丁香口便开，倒凤填鸾云雨罢，嘱多才：明朝千万早些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两用小唱写之，又是章法。】</span>

    两个云雨毕，妇人拿出五两碎银子来，递与敬济说：“门外你潘姥姥死了，棺材已是你爹在日与了他。三日入殓时，你大娘教我去探丧烧纸来了。明日出殡，你大娘不放我去，说你爹热孝在身，只见出门。这五两银子交与你，明早央你蚤去门外发送发送你潘姥姥，打发抬钱，看着下入土内，你来家。就同我去一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敬济专门假孝子。】</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亲亲之词。】</span>这敬济一手接了银子，说：“这个不打紧。我明日绝早就出门，干毕事，来回你老人家。”说毕，恐大姐进房，老早归厢房中去了。

    一宿晚景休题。到次日，到饭时就来家。金莲才起来，在房中梳头。敬济走来回话，就门外昭化寺里，拿了两枝茉莉花儿来妇人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与后张胜提花一映。】</span>妇人问：“棺材下了葬了？”敬济道：“我管何事，不打发他老人家黄金入了柜，我敢来回话！还剩了二两六七钱银子，交付与你妹子收了，盘缠度日。千恩万谢，多多上覆你。”妇人听见他娘入土，落下泪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直照磨镜一回。】</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至性终在。】</span>便叫春梅：“把花儿浸在盏内，看茶来与你姐夫吃。”不一时，两盒儿蒸酥，四碟小菜，打发敬济吃了茶，往前边去了。由是越发与这小伙儿日亲日近。

    一日，七月天气，妇人早辰约下他：“你今日休往那里去，在房中等着，我往你房里，和你顽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忽起一波。】</span>这敬济答应了，不料那日被崔本邀了他，和几个朋友往门外耍子。去了一日，吃的大醉来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不知天高地下。黄昏时分，金莲蓦地到他房中，见他挺在床上，推他推不醒，就知他在那里吃了酒来。可霎作怪，不想妇人摸到他袖子里，吊下一根金头莲瓣簪儿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八回中便有此簪，只以为点缀之妙，孰知其伏冷脉，至此始怊，高文绝无穿凿之迹。】</span>上面趿着两溜字儿：“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迎亮一看，认的是孟玉楼簪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谓此簪又作此一篇文字，金针奇绝。】</span>“怎生落在他袖中？想必他也和玉楼有些首尾。不然，他的簪子如何他袖着？怪道这短命，几次在我面上无情无绪。我若不留几个字儿与他，只说我没来。等我写四句诗在壁上，使他知道。待我见了，慢慢追问他下落。”于是取笔在壁上写了四句。诗曰：独步书斋睡未醒，空劳神女下巫云。

    襄王自是无情绪，辜负朝朝暮暮情。

    写毕，妇人回房去了。却说敬济一觉酒醒起来，房中掌上灯，因想起今日妇人来相会，我却醉了。回头见壁上写了四句诗在壁上，墨迹犹新，念了一遍，就知他来到，空回去了。心中懊悔不已。“这咱已是起更时分，大姐、元宵儿都在后边未出来，我若往他那边去，角门又关了。”走来木槿花下，摇花枝为号，不听见里面动静，不免踩着太湖石扒过粉墙去。那妇人见他有酒，醉了挺觉，大恨归房，闷闷在心，就浑衣上床歪睡。不料半夜他扒过墙来，见院内无人，想丫鬟都睡了，悄悄蹑足潜踪走到房门首，见门虚掩，就挨身进来。窗间月色照见床上妇人独自朝里歪着，低声叫“可意人”，数声不应，说道：“你休怪我，今日崔大哥众朋友，邀了我往门外五里原庄上射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西门固在此。】</span>耍子了一日，来家就醉了。不知你到，有负你之约，恕罪恕罪。”那妇人也不理他。</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金莲从未受此软款温存，敬济似为西门庆补遗。】</span>敬济见他不理，慌了，一面跪在地下，说了一遍又重复一遍。被妇人反手望脸上挝了一下，骂道：“贼牢拉负心短命，还不悄悄的，丫头听见！</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说了又说者，却从听者口中描出。】</span>我知道你有了人，把我不放到心上。你今日端的那去来？”敬济道：“我本被崔大哥拉了门外射箭去，灌醉了来，就睡着了，失误你约，你休恼。我看见你留诗在壁上，就知恼了你。”妇人道：“怪捣鬼牢拉的，别要说嘴，与我禁声！</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个要暴白，一个怕人知，写得如画。】</span>你捣的鬼如泥弹儿圆，我手内放不过。你今日便是崔本叫了你吃酒，醉了来家，你袖子里这根簪子，却是那里的？”敬济道：“是那日花园中拾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琴童葫芦一对。】</span>今两三日了。”妇人道：“你还肏神捣鬼，是那花园里拾的？你再拾一根来，我才信你。这簪子是孟碱儿那麻淫妇的头上簪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句又为严州伏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欢会多矣，又疑恼酸语一番，文情变幻炫人。】</span>我认的千真万真，上面还趿着他名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与西门头上带去金莲家时一照。】</span>你还哄我。嗔道前日我不在，他叫你房里吃饭，原来你和他七个八个。我问你，还不肯认。你不和他两个有首尾，他的簪子缘何到你手里？原来把我的事都透露与他，怪道他前日见了我笑，原来有你的话在里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有事人，如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疑心，令人绝倒。】</span>自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绿豆皮儿－－请退了。”敬济听了，急的赌神发咒，继之以哭，</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妙。】</span>道：“我敬济若与他有一字丝麻皂线，灵的是东岳城隍，活不到三十岁，生来碗大疔疮，</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为狠咒。】</span>害三五年黄病，要汤不汤，要水不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子虚受过者。】</span>那妇人终是不信，说道：“你这贼才料，说来的牙疼誓，亏你口内不害碜！”两个絮聒了一回，见夜深了，不免解卸衣衫，挨身上床躺下。那妇人把身子扭过，倒背着他，使个性儿不理他，由着他姐姐长、姐姐短，只是反手望脸上挝过去。唬的敬济气也不敢出一口儿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索性放手一写。】</span>干霍乱了一夜。将天明，敬济恐怕丫头起身，依旧越墙而过，往前边厢房中去了。正是：三光有影遣谁系？万事无根只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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