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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潘金莲抠打如意儿 王三官义拜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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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an class="q"> </span></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夫金莲之妒瓶儿,以其有子也。今抠打如意,亦是恐其有子,又为瓶儿之续。是作者特为瓶儿馀波,亦如山洞内蕙莲之鞋也。

    上文写如许谄媚之奸臣,此回接写金莲吃溺,真是骂尽世人。

    王三官嫖桂姐,与西门争衡之人也。乃一旦拜为干父,犹贴其母,则西门之畅意为何如?夫天道畅发于夏,即有秋来,况人事哉!此西门将死之兆也。

    西门拜太师干子,王三官又拜西门于子,势力之于人宁有尽止?写千古英雄同声一哭,不为此一班市井小人骂也,其意可想。

    百忙里即收转李铭者,为后娇儿拐财作地。

    此回写月娘严紧门户,反衬西门死后疏略,真是不堪,无礼之至。

    处处以玉楼衬金莲之妒, 固矣。然处处必描玉楼“慢慢地走来”,“花枝般摇战的定来”,或“低了头不言语”,“低了头弄裙带”,真是写尽玉楼矣。

    写西门告月娘露机,为翟管家埋怨,却用月娘几语,一衬西门疏略,一衬月娘有心也。

    写伯爵, 必用十二分笔,描其生动,处处皆然,又不特此回之鹊叫也。

    写安忱来拜,处处在西门饮酒赴约之时。盖屡屡点醒其花酒丛中,安枕无忧,不知死之将至,正是作者所以用安忱一人入此书之本意也。故安郎中乃念经时《木鱼,必随时敲之,方是用他得着也。

    上回月娘扫雪时,诸人已全合拢,却用玉楼上寿一总,观其酒令便知。此回安忱送梅花来,春梅将吐气,诸人将散,又用玉楼生日一总。信乎玉楼为作者寓意之人。盖高踞百尺楼头,以骂世人,然而玉楼生日,特接下一回畅写之,盖为清明之杏,特特出落而作嫁李公子地也。

    四盆花:红白梅花,为弄一得双之春梅作照;茉莉者,不利也;辛夷也,新姨也,盖不利金莲也。

    写王三官丑绝,总是为假子骂尽也。</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q">

    </span>

    词曰:掉臂叠肩情态,炎凉冷暖纷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叹尽。】</span>兴来阉竖长儿

    孙,石女须教有孕。

    莫使一朝势谢,亲生不若他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声泪俱血。】</span>爹爹妈妈

    向何亲?掇转窟臀不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放声一哭。】</span>

    ——右调《胜长天》

    话说西门庆与何千户在路不题。单表吴月娘在家,因西门庆上东京,见家中妇女多,恐惹是非,吩咐平安无事关好大门,后边仪门夜夜上锁。</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句非写此日月娘好处,乃写西门死后,月娘日夜宣卷,以生敬济金莲之奸,远出烧香,丢下许多妇女全然不顾之罪也。盖此日西门出门,既日日上锁,恐惹是非,岂后文寡妇守节,乃反不怕是非,远出不管门户,便写得月娘真是第一等可杀的丑妇人。】</span>姊妹每都不出来,各自在房做针指。若敬济要往后楼上寻衣裳,月娘必使春鸿或来安儿跟出跟入。常时查门户,凡事都严紧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所以为西门死后不严,遥映也。】</span>这潘金莲因此不得和敬济勾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尚不致败露以此。】</span>只赖奶子如意备了舌,逐日只和如意儿合气。</span>

    一日,月娘打点出西门庆许多衣服、汗衫、小衣,教如意儿同韩嫂儿浆洗。不想这边春梅也洗衣裳,使秋菊问他借棒槌。</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昔日棒槌打捣鬼之时,雪夜琵琶已拚千秋埋恨;今日瓶坠簪折,如意不量,犹欲私棒槌以惹嘲,宜乎受辱。使金莲将悲翠轩中发源醋意,至此一齐吐出。然后知王六儿打捣鬼,必用棒槌之妙也。】</span>这如意儿正与迎春捶衣,不与他,说道:“前日你拿了个棒槌,使着罢了,又来要!</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此亦如意多事。】</span>趁韩嫂在这里,要替爹捶裤子和汗衫儿哩。”那秋菊使性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秋菊一个性子。】</span>走来对春梅说:“平白教我借,他又不与。迎春倒说拿去,如意儿拦住了不肯。”春梅道:“耶嚛,耶

    嚛!怎的这等生分?大白日里借不出个干灯盏来。借个棒槌使使儿,就不肯与将来,替娘洗了这裹脚,教拿甚么捶?秋菊,你往后边问他们借来使使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春梅使秋菊,秋菊才来。】</span>这潘金莲正在房中炕上裹脚,忽然听得,又因怀着仇恨,寻不着头由儿,便骂道:“贼淫妇怎的不与?你自家问他要去,不与,骂那淫妇不妨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骂申二姐,以此一言中之也。金莲使春梅。】</span>这春梅一冲性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春梅又一个性子。】</span>就一阵风走来李瓶儿那边,说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春梅又来。】</span>“那个是外人也怎的?棒槌借使使就不与。如今这屋里又钻出个当家的来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见血,所谓与金莲一鼻孔出气者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写得巧甚,几令如意无立脚处。】</span>

    如意儿道:“耶嚛,耶嚛!放着棒槌拿去使不是,谁在这里把住?就怒说起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如意若知局,此时便宜转口,何更出抵触之言?盖乍得主人宠娇,喜心正盛,未经磨炼,不能一时卒平耳。】</span>大娘吩咐,趁韩妈在这里,替爹浆出这汗衫子和绵绸裤子来。秋菊来要,我说待我把你爹这衣服捶两下儿着,就架上许多诳,说不与来?早是迎春姐听着。”不想潘金莲随即跟了来,便骂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金莲又来。】</span>“你这个老婆不要说嘴!死了你家主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只此一语。】</span>如今这屋里就是你?</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此一语。】</span>你爹身上衣服不着你恁个人儿拴束,谁应的上他那心!俺这些老婆死绝了,教你替他浆洗衣服?你拿这个法儿降伏俺每,我好耐惊耐怕儿!”如意儿道:“五娘怎的说这话?大娘不吩咐,俺们好掉揽替爹整理的?”金莲道:“贼歪剌骨,雌汉的淫妇,还强说甚么嘴!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后吃尿者是谁来?】</span>讨披袄儿穿是谁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抢白得毒甚。】</span>你背地干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只是此一语,可知葡萄架、悲翠轩千秋之吴越矣。】</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心病。】</span>如意道:“正经有孩子还死了哩,俺每到的那些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怨恨之于人大矣哉!】</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挺撞得更毒。】</span>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心头火起,粉面通红,走向前一把手把老婆头发扯住,只用手抠他腹。</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醋极处,却是痴绝处。天下有瓶儿房中鸡犬皆能生子者哉!写妒妇真写至骨。】</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瓶儿以有子擅宠,金莲受累极矣。故今捕风捉影而即抠其腹,可谓曾经蛇咬,梦井索而惧也。读之喷饭。】</span>亏得韩嫂儿向前劝开了。金莲骂道:“没廉耻的淫妇,嘲汉的淫妇!俺每这里还闲的声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忙时亦声唤。】</span>你来雌汉子,你在这屋里是甚么人?你就是来旺儿媳妇子从新又出世来了,</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又是心病。】</span>我也不怕你!”</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提出一个,可知蕙莲为瓶儿前身,如意为瓶儿之后身。此盖将前后文气一齐串入,使看者放如箕眼孔,一齐看去,方知作者通身气脉,不是老婆舌头而已也。】</span>那如意儿一壁哭着,一壁挽头发,</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画。】</span>说道:“俺每后来,也不知甚么来旺儿媳妇子,只知在爹家做奶子。”金莲道:“你做奶子,行你那奶子的事,怎的在屋里狐假虎威,</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句句是瓶儿,故妙。】</span>成起精儿来?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儿去了!”

    正骂着,只见孟玉楼后边慢慢的走将来,说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处处少他不得。】</span>“六姐,我请你后边下棋,你怎的不去,却在这里乱些甚么?”一把手拉到他房里坐下,说道:“你告我说,因为什么起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是以闲衬忙。】</span>这金莲消了回气,春梅递上茶来,喝了些茶,便道:“你看教这贼淫妇气的我手也冷了,茶也拿不起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却如此写,妙绝。】</span>我在屋里正描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找葡萄架后情景。】</span>你使小鸾来请我,我说且躺躺儿去。歪在床上也未睡着,只见这小肉儿百忙且捶裙子。我说你就带着把我的裹脚捶捶出来。半日只听的乱起来,却是秋菊问他要棒槌使,他不与,把棒槌匹手夺下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添言,妙。】</span>说道:‘前日拿个去不见了,又来要!如今紧等着与爹捶衣服哩!’教我心里就恼起来,使了春梅去骂那贼淫妇:‘从几时就这等大胆降服人,俺每手里教你降伏!你是这屋里什么儿?压折轿竿儿娶你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却无老牵头跟随。】</span>你比来旺儿媳妇子差些儿!’我就随跟了去,他还嘴里[石必]里剥剌的,教我一顿卷骂。</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金莲一口叙七八百言,由浅入深,节上生枝,竟

    无歇口处,而其中自为起伏,自为顿挫,不紧不慢,不闲不忙,似乱似整,若断若续,细心玩之,竞是一篇汉人绝妙大文字。】</span>不是韩嫂儿死气力赖在中间拉着我,我把贼没廉耻雌汉的淫妇口里肉也掏出他的来!大姐姐也有些不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直自守灵夜,对月娘说后,已深埋一不快之根,直至后撒泼方吐也。】</span>想着他把死的来旺儿贼奴才淫妇惯的有些折儿?教我和他为冤结仇,落后一染脓带还垛在我身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旧心事,又是打铁棍后一恨。说来触处皆是,所以始终文字如暗丝递引。】</span>说是我弄出那奴才去了。如今这个老婆,又是这般惯他,惯的恁没张倒置的。你做奶子行奶子的事,许你在跟前花黎胡哨?俺每眼里是放不下沙子的人。有那没廉耻的货,人也不知死的那里去了,还在那屋里缠。但往那里回来,就望着他那影作个揖,口里一似嚼蛆的,不知说些甚么。</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补出恨语,亦是畅语。】</span>到晚夕要茶吃,淫妇就连忙起来替他送茶,又替他盖被儿,两个就弄将起来。就是个久惯的淫妇!只该丫头递茶,许你去撑头获脑雌汉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或亦汉子有撑头获脑之物,劳卿照管也。】</span>为什么问他要披袄儿,没廉耻的便连忙铺里拿了绸段来,替他裁披袄儿?你还没见哩:断七那日,他爹进屋里烧纸去,见丫头、老婆在炕上挝子儿,就不说一声儿,反说道:‘这供养的匾食和酒,也不要收到后边去,你每吃了罢。’这等纵容着他。这淫妇还说:‘爹来不来?俺每好等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忽思前,忽虑后,忽恨张,忽怨李,金莲一腔痴妒,千古如生。】</span>不想我两三步叉进去,唬得他眼张失道,就不言语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补一事。】</span>什么好老婆?一个贼活人妻淫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卿非活人妻乎?特能弄活为死耳。】</span>就这等饿眼见瓜皮,不管好歹的都收揽下。原来是一个眼里火烂桃行货子。那淫妇的汉子说死了。前日汉子抱着孩子,没在门首打探儿?还瞒着人捣鬼,张眼溜睛的。你看他如今别模改样的,又是个李瓶儿出世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必须结到此,此是旧恨。】</span>那大姐姐成日在后边只推聋装哑的,人但开口,就说不是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结到此,此是后事。】</span>那玉楼听了,只是笑。因说:“你怎知道的这等详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是反衬。】</span>金莲道:“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柳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怎么不晓得?雪里埋死尸──自然消将出来。”玉楼道:“原说这老婆没汉子,如何又钻出汉子来了?”金莲道:“天下着风儿晴不的,人不着谎儿成不的!他不撺瞒着,你家肯要他!想着一来时,饿答的个脸,黄皮寡瘦的,乞乞缩缩那个腔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毛青布衫,卿未穿耶?】</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扬条得妙。】</span>吃了这二年饱饭,就生事儿,雌起汉子来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卿来西门家几年矣?】</span>你如今不禁下他来,到明日又教他上头上脸的。一时捅出个孩子,当谁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结到此,总是点水归源。一腔心事如画,方是描神之笔。】</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又说到心病。】</span>玉楼笑道:“你这六丫头,到且是有权属。”</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扯淡的妙。】</span>说毕,坐了一回,两个往后边下棋去了。正是:三光有影遗谁系?万事无根只自生。

    话休饶舌,有日后晌时分,西门庆来到清河县。吩咐贲四、王经跟行李先往家去,他便送何千户到衙门中,看着收拾打扫公廨干净住下,方才骑马来家。进入后厅,吴月娘接着,舀水净面毕,就令丫鬟院子内放桌儿,满炉焚香,对天地位下告许愿心。月娘便问:“你为什么许愿心?”西门庆道:“休说起,我拾得性命来家。昨日十一月二十三日,刚过黄河,行到沂水县八角镇上,遭遇大风,沙石迷目,通行不得。</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一阵风便刮得有趣,富贵人娇脆如此。】</span>天色又晚,百里不见人,众人都慌了。况驮垛又多,诚恐钻出个贼来怎了?比及投到个古寺中,和尚又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精已泄尽矣。】</span>夜晚连灯火也没个儿,只吃些豆粥儿就过了一夜。次日风住,方才起身,这场苦比前日更苦十分。前日虽热,天还好些。这遭又是寒冷天气,又耽许多惊怕。幸得平地还罢了,若在黄河遭此风浪怎了?我在路上就许了愿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苗天秀何如?】</span>到腊月初一日,宰猪羊祭赛天地。”月娘又问:“你头里怎不来家,却往衙门里做甚么?”西门庆道:“夏龙溪已升做指挥直驾,不得来了。新升是匠作监何太监侄儿何千户──名永寿,贴刑,不上二十岁,捏出水儿来的一个小后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有蓝氏在。】</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夸语,酷肖。】</span>任事儿不知道。他太监再三央及我,凡事看顾教导他。我不送到衙门里安顿他个住处,他知道甚么?他如今一千二百两银子──也是我作成他──要了夏龙溪那房子,直待夏家搬取了家小去,他的家眷才搬来。前日夏大人不知什么人走了风与他,他又使了银子,央当朝林真人分上,对堂上朱太尉说,情愿以指挥职衔再要提刑三年。朱太尉来对老爷说,把老爷难的要不得。若不是翟亲家在中间竭力维持,把我撑在空地里去了。去时亲家好不怪我,说我干事不谨密。不知是什么人对他说来。”月娘道:“不是我说,你做事有些三慌子火燎腿样,有不的些事儿,告这个说一场,告那个说一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月娘说西门,正是反衬自己深心。】</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是浅人,亦是好人。】</span>恰似逞强卖富的。正是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备?人家悄悄干的事儿停停妥妥,你还不知道哩!”西门庆又说:“夏大人临来,再三央我早晚看顾看顾他家里,容日你买分礼儿走走去。”月娘道:“他娘子出月初二日生日,就一事儿去罢。你今后把这狂样来改了。常言道:‘逢人且说三分清,未可全抛一片心。’老婆还有个里外心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说金莲,亦是自道。】</span>休说世人。”</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真。】</span>

    正说着,只见玳安来说:“贲四问爹,要往夏大人家说去不去?”西门庆道:“你教他吃了饭去。”玳安应诺去了。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大姐都来参见道万福,问话儿,陪坐的。西门庆又想起前番往东京回来,还有李瓶儿在,</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情从何生?一往而深。】</span>一面走到他房内,与他灵床作揖,因落了几点眼泪。</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文情回绕飞舞。】</span>如意儿、迎春、绣春都向前磕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必须点到。】</span>月娘随即使小玉请在后边,摆饭吃了,一面吩咐拿出四两银子,赏跟随小马儿上的人,拿帖儿回谢周守备去了。又叫来兴儿宰了半口猪、半腔羊、四十斤白面、一包白米、一坛酒、两腿火熏、两只鹅、十只鸡,又并许多油盐酱醋之类,与何千户送下程。又叫了一名厨役在那里答应。

    正在厅上打点,忽琴童儿进来说道:“温师父和应二爹来望。”西门庆连忙请进温秀才、伯爵来。二人连连作揖,道其风霜辛苦。西门庆亦道:“蒙二公早晚看家。”伯爵道:“我早起来时,忽听房上喜鹊喳喳的叫。俺房下就先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房上喜鹊,房下说话,一笑。】</span>‘只怕大官人来家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真有此事,非假说也。二哥许久不见,相见风味如故。】</span>你还不快走了瞧瞧去?</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大老官来家,帮闲便有生意,喜鹊安得不旺?】</span>’我便说:‘哥从十二日起身,到今还未上半个月,怎能来得快?’房下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房下说。】</span>‘来不来,你看看去!’教我穿衣裳到宅里,不想哥真个来家了。恭喜恭喜!”因见许多下饭酒米装在厅台上,便问道:“送谁家的?”西门庆道:“新同僚何大人,一路同来,家小还未到。今在衙门中权住,送份下程与他。又发柬明日请他吃接风酒,再没人,请二位与吴大舅奉陪。”伯爵道:“又一件:吴大舅与哥是官,温老先生戴着方巾,我一个小帽儿怎陪得他坐!不知把我当甚么人儿看,我惹他不笑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许久未写伯爵,故放手一写,恐甚冷谈也。】</span>西门庆笑道:“这等把我买的缎子忠靖巾借与你戴着,等他问你,只说是我的大儿子,好不好?”</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暗度下文。西门无子,敬济带孝,又是暗映孝哥也。】</span>说毕,众人笑了。伯爵道:“说正经话,我头八寸三,又戴不得你的。”温秀才道:“学生也是八寸三分,倒将学生方巾与老翁戴戴何如?”西门庆道:“老先生不要借与他,他到明日借惯了,往礼部当官身去,又来缠你。”温秀才笑道:“老先生好说,连我也扯下水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少刻,画童又有扯之者。】</span>少顷,拿上茶来吃了。温秀才问:“夏公已是京任,不来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是暗描灰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恍惚一问,前后之情俱透,不细心定作闲话读过。】</span>西门庆道:“他已做堂尊了,直掌卤簿,穿麟服,使藤棍,如此华任,又来做甚么!”须臾,看写了帖子,抬下程出门,教玳安送去了。西门庆就拉温秀才、伯爵到厢房内暖炕上坐去了。又使琴童往院里叫吴惠、郑春、邵奉、左顺四名小优儿明日早来伺候。

    不一时,放桌儿陪二人吃酒。西门庆吩咐:“再取双钟箸儿,请你姐夫来坐坐。”良久,陈敬济走来,作揖,打横坐下。四人围炉把酒来斟,因说起一路上受惊的话。伯爵道:“哥,你的心好,一福能压百祸,就有小人,一时自然都消散了。”温秀才道:“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休道老先生为王事驱驰,上天也不肯有伤善类。”</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才提刑二三年,奈何。想亦孔子说错,非秀才错引也。】</span>西门庆因问:“家中没甚事?”敬济道:“家中无事。只是工部安老爹那里差人来问了两遭,昨日还来问,我回说还没来家哩。”正说着,忽有平安来报:“衙门令史和众节级来禀事。”西门庆即到厅上站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如画。】</span>令他进见。二人跪下:“请问老爹几时上任?官司公用银两动支多少?”西门庆道:“你们只照旧时整理就是了。”令史道:“去年只老爹一位到任,如今老爹转正,何老爹新到任,两事并举,比旧不同。”西门庆道:“既是如此,添十两银子与他就是了。”二人应喏下去。西门庆又叫回来吩咐:“上任日期,你还问何老爹择几时。”二人道:“何老爹择定二十六日。”西门庆道:“既如此,你每伺候就是了。”二人去了。就是乔大人来拜望道喜。西门庆留坐不肯,吃茶起身去了。西门庆进来,陪二人饮至掌灯方散。西门庆往月娘房里歇了一宿。

    到次日,家中置酒,与何千户接风。文嫂又早打听得西门庆来家,对王三官说了,具个柬帖儿来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紧接。】</span>西门庆这里买了一副豕蹄、两尾鲜鱼、两只烧鸭、一坛南酒,差玳安送去,与太太补生日之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紧接,文字千里合笋。如此之妙,方知前招宜府内,写出一生日非无故也。】</span>他那里赏了玳安三钱银子,不在话下。正厅上设下酒,锦屏耀目,桌椅鲜明。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都来的早,西门庆陪坐吃茶,使人邀请何千户。不一时,小优儿上来磕头。伯爵便问:“哥,今日怎的不叫李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先问一句,下文入李铭无迹。】</span>西门庆道:“他不来我家来,我没的请他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恼语,酷肖。】</span>正说话,只见平安忙拿帖儿禀说:“帅府周爷来拜,下马了。”吴大舅、温秀才、应伯爵都躲在西厢房内。西门庆冠带出来,迎至厅上,叙礼毕,道及转升恭喜之事。西门庆又谢他人马。于是分宾主而坐。周守备问京中见朝之事,西门庆一一说了。周守备道:“龙溪不来,一定差人来取家小上京去。”西门庆道:“就取也待出月。如今何长官且在衙门权住着哩。夏公的房子与了他住,也是我替他主张的。”守备道:“这等更妙。”因见堂中摆设桌席,问道:“今日所延甚客?”西门庆道:“聊具一酌,与何大人接风。同僚之间,不好意思。”二人吃了茶,周守备起身,说道:“容日合卫列位,与二公奉贺。”西门庆道:“岂敢动劳,多承先施。”作揖出门,上马而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百忙为周守备一热,又是春梅消息。】</span>西门庆回来,脱了衣服,又陪三人在书房中摆饭。何千户到午后方来,吴大舅等各相见叙礼毕,各叙寒温。茶汤换罢,各宽衣服。何千户见西门庆家道相称,酒筵齐整。四个小优银筝象板,玉阮琵琶,递酒上坐。直饮至起更时分,何千户方起身往衙门中去了。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也辞回去了。

    西门庆打发小优儿出门,吩咐收了家伙,就往前边金莲房中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引入。】</span>妇人在房内浓施朱粉,复整新妆,薰香澡牝,正盼西门庆进他房来,满面笑容,向前替他脱衣解带,连忙叫春梅点茶与他吃了,打发上床歇宿。端的被窝中相挨素体,枕席上紧贴酥胸,妇人云雨之际,百媚俱生。西门庆抽拽之后,灵犀已透,睡不着,枕上把离言深讲。交接后,淫情未足,又从下替他品箫。这妇人只要拴西门庆之心,又况抛离了半月在家,久旷幽怀,淫情似火,得到身,恨不得钻入他腹中。将那话品弄了一夜,再不离口。西门庆要下床溺尿,妇人还不放,说道:“我的亲亲,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罢,省的冷呵呵的,热身子下去冻着,倒值了多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盖为了上文无数逢迎一骂。】</span>西门庆听了,越发欢喜无已,叫道:“乖乖儿,谁似你这般疼我!”于是真个溺在妇人口内。</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粪且有尝之者,况尿乎?吾以此为金莲解嘲,可乎?】</span>妇人用口接着,慢慢一口一口都咽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难为一口一口尿出。】</span>西门庆问道:“好吃不好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娓娓如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妙问。】</span>金莲道:“略有些咸味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娓娓如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妙答。】</span>你有香茶与我些压压。”西门庆道:“香茶在我白绫袄内,你自家拿。”这妇人向床头拉过他袖子来,掏摸了几个放在口内,才罢。正是:侍臣不及相如渴,特赐金茎露一杯。

    看官听说:大抵妾妇之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道出主意。】</span>鼓惑其夫,无所不至,虽屈身忍辱,殆不为耻。若夫正室之妻,光明正大,岂肯为也!是夜,西门庆与妇人盘桓无度。

    次早往衙门中与何千户上任,吃公宴酒,两院乐工动乐承应。午后才回家,排军随即抬了桌席来。王三官那里又差人早来邀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凡三四遍摹写。】</span>西门庆才收拾出来,左右来报:“工部安老爹来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出门时必用一人来作映,是前后大章法。总是衬叠热闹花样,恐闲闲写出衬不起也。】</span>慌的西门庆整衣出来迎接。安郎中食寺丞的俸,系金镶带,穿白鹇补子,跟着许多官吏,满面笑容,相携到厅叙礼,彼此道及恭贺,分宾主坐下。安郎中道:“学生差人来问几次,说四泉还未回。”西门庆道:“正是。京中要等见朝引奏,才起身回来。”须臾,茶汤吃罢,安郎中方说:“学生敬来有一事不当奉渎:今有九江太府蔡少塘,乃是蔡老先生第九公子,来上京朝觐,前日有书来,早晚便到。学生与宋松泉、钱云野、黄泰宇四人作东,欲借府上设席请他,未知允否?”</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来谒者无非借地请客,所为酒肉朋友。】</span>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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