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愿同穴一时丧礼盛 守孤灵半夜口脂香

t;q">【张夹批：细。】</span>巳时祭告后土方隅后，才下葬掩土。西门庆易服，备一对尺头礼，请帅府周守备点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点主。】</span>卫中官员并亲朋伙计，皆争拉西门庆递酒，</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递酒奇绝，却是写众人散去者。】</span>鼓乐喧天，烟火匝地，热闹丰盛，不必细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处，都是反衬西门死也。】</span>

    吃毕，后晌回灵，吴月娘坐魂轿，抱神主魂幡，</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可笑。】</span>陈敬济扶灵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可笑。】</span>鼓手细乐十六众小道童两边吹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孝眷先回者。】</span>吴大舅并乔大户、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孟二舅、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九人是同回者。】</span>众主管伙计，都陪着西门庆进城，堂客轿子压后，</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孝眷在后者。】</span>到家门首燎火而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出先后背谬。】</span>李瓶儿房中安灵已毕，徐先生前厅祭神洒扫，么门户皆贴辟非黄符。</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真是后先背谬。】</span>谢徐先生一匹尺头、五两银子出门，</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各项人役打发散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又拿出二十吊钱来，五吊赏巡捕军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五吊与衙门中排军，</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十吊赏营里人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拿帖儿回谢周守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张团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夏提刑，</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俱不在话下。西门庆还要留乔大户、吴大舅众人坐，众人都不肯，作辞起身。来保进说：“搭棚在外伺候，明日来拆棚。”西门庆道：“棚且不消拆，亦发过了你宋老爹摆酒日子来拆罢。”打发搭彩匠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丧事而借为吉礼用，可叹。】</span>后边花大娘子与乔大户娘子众堂客，还等着安毕灵，哭了一场，方才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自瓶儿死至此，剥剥杂杂至此无一停笔，可为极尽笔墨之致矣。看他偏不穷尽，接手又写蘼芜城中一篇恨赋，不为之才子吾不信也。】</span>

    西门庆不忍遽舍，晚夕还来李瓶儿房中，要伴灵宿歇。见灵床安在正面，大影挂在旁边，</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大影。】</span>灵床内安着半身，</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半身。】</span>里面小锦被褥，床几、衣服、妆奁之类，无不毕具，下边放着他的一对小小金莲，</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隔辟（壁）有活金莲，而乃对瓶儿之遗鞋，又与惠莲遗鞋一映。】</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出伤心。】</span>桌上香花灯烛、金碟樽俎，般般供养，西门庆大哭不止。令迎春就在对面炕上搭铺，到夜半，对着孤灯，半窗斜月，翻复无寐，长吁短叹，思想佳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上文剥杂如火，此处忽然冰冷如水。】</span>有诗为证：短叹长吁对锁窗，舞鸾孤影寸心伤。

    兰枯楚畹三秋雨，枫落吴江一夜霜。

    夙世已违连理愿，此生难觅返魂香。

    九泉果有精灵在，地下人间两断肠。

    白日间供养茶饭，西门庆俱亲看着丫鬟摆下，他便对面和他同吃。举起箸儿来：“你请些饭儿！”</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更写得伤心。】</span>行如在之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可笑。】</span>丫鬟养娘都忍不住掩泪而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即渡奶子。】</span>奶子如意儿，无人处常在跟前递茶递水，挨挨抢抢，掐掐捏捏，插话儿应答，那消三夜两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括的妙。】</span>这日，西门庆因请了许多官客堂客，坟上暖墓来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暖墓，却是虚写。】</span>陪人吃得醉了。进来，迎春打发歇下。到夜间要茶吃，叫迎春不应，如意儿便来递茶。因见被拖下炕来，接过茶盏，用手扶被，西门庆一时兴动，搂过脖子就亲了个嘴，递舌头在他口内。老婆就咂起来，一声儿不言语。西门庆令脱去衣服上炕，两个搂在被窝内，不胜欢娱，云雨一处。老婆说：“既是爹抬举，娘也没了，小媳妇情愿不出爹家门，随爹收用便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正意心事。】</span>西门庆便叫：“我儿，你只用心伏侍我，愁养活不过你来！”这老婆听了，枕席之间，无不奉承，颠鸾倒凤，随手而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绝不与蕙莲雷同。】</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谈何容易。】</span>把西门庆欢喜的要不的。

    次日，老婆早晨起来，与西门庆拿鞋脚，叠被褥，就不靠迎春，极尽殷勤，无所不至。西门庆开门寻出李瓶儿四根簪儿来赏他，老婆磕头谢了。迎春知收用了他，两个打成一路。老婆自恃得宠，脚跟已牢，无复求告于人，就不同往日，打扮乔模乔样，</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浅人往往如此。】</span>在丫鬟伙内，说也有，笑也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与蕙莲特犯。】</span>早被潘金莲看在眼里。</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偏是他。】</span>早晨，西门庆正陪应伯爵坐的，忽报宋御史差人来送贺黄太尉一桌金银酒器：两把金壶、两副金台盏、十副小银钟、两副银折盂、四副银赏钟；两匹大红彩蟒、两匹金缎、十坛酒、两牵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知作者手腕有许多力，止觉看者已迷离，照耀金花灿烂，反觉眼倦不能直视矣。何其一气直行，而千峰万壑，再无穷尽也。】</span>传报：“太尉船只已到东昌地方，烦老爹这里早备酒席，准在十八日迎请。”西门庆收入明白，与了来人一两银子，用手本打发回去。随即兑银与贲四、来兴儿，定桌面，粘果品，买办整理，不必细说。因向伯爵说：“自从他不好起，到而今，我再没一日儿心闲。刚刚打发丧事出去了，又钻出这等勾当来，教我手忙脚乱。”</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偏还有此等闲笔。】</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分明快心事，却作埋怨说，酷肖。】</span>伯爵道：“这个哥不消抱怨，你又不曾兜揽他，他上门儿来央烦你。虽然你这席酒替他陪几两银子，到明日，休说朝廷一位钦差殿前大太尉来咱家坐一坐，只这山东一省官员，并巡抚巡按、人马散级，也与咱门户添许多光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点足西门心事。】</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数语擅艳几垂天下之涎。以灌夫之意气，面（而）犹以丞相过窦婴为荣，未免此见，则士之怪人熏灼者有几，何况伯爵。】</span>西门庆道：“不是此说，我承望他到二十已外也罢，不想十八日就迎接，忒促急促忙。</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得意语。】</span>这日又是他五七，我已与了吴道官写法银子去了，如何又改！不然，双头火杖都挤在一处，怎乱得过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却不知行文者偏乱得过来。】</span>应伯爵道：“这个不打紧，我算来，嫂子是九月十七日没了，此月二十一日正是五七。你十八日摆了酒，二十日与嫂子念经也不迟。”西门庆道：“你说的是，我就使小厮回吴道官改日子去。”伯爵道：“哥，我又一件：东京黄真人，朝廷差他来泰安州进金铃吊挂御香，建七昼夜罗天大醮，如今在庙里住。趁他未起身，倒好教吴道官请他那日来做高功，领行法事。咱图他个名声，也好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请真人为此。】</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一味好名。】</span>西门庆道：“都说这黄真人有利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如何是利益？】</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想到实处，毕竟情深。】</span>请他到好，争奈吴道官斋日受他祭礼，出殡又起动他悬真，道童送殡，没的酬谢他，教他念这个经儿，表意而已。今又请黄真人主行，却不难为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然则明是照顾人，乃云念经。】</span>伯爵道：“斋一般还是他受，只教他请黄真人做高功就是了。哥只多费几两银子，为嫂子，没曾为了别人。”</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天从其心，一背处直言不避，贼甚。】</span>西门庆一面教陈敬济写帖子，又多封了五两银子，教他早请黄真人，改在二十日念经，二十四众道士，水火炼度一昼夜。即令玳安骑头口去了。

    西门庆打发伯爵去讫，进入后边。只见吴月娘说：“贲四嫂</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嫂春意跃然矣。】</span>买了两个盒儿，他女儿长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乔长姐寡而贲长姐嫁，是木未成而叶已将落矣。】</span>定与人家，来磕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偏有闲笔，真问得极矣，却又是文锦中一时花样，则又忙笔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亦是冷案，似乎可省，然细观首尾，方知其妙。】</span>西门庆便问：“谁家？”贲四娘子领他女儿，穿着大红缎袄儿、黄绸裙子，戴着花翠，插烛向西门庆磕了四个头。月娘在旁说：“咱也不知道，原来这孩子与了夏大人房里抬举，昨日才相定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龙溪落叶，而金莲将败，才结瓶儿，又早收拾金莲，文字紧凑之甚。】</span>这二十四日就娶过门，只得了他三十两银子。论起来，这孩子倒也好身量，不象十五岁，到有十六七岁的。多少时不见，就长的成成的。”西门庆道：“他前日在酒席上和我说，要抬举两个孩子学弹唱，不知你家孩子与了他。”于是教月娘让至房内，摆茶留坐。落后，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大姐都来见礼陪坐。临去，月娘与了一套重绢衣服、一两银子，李娇儿众人都有与花翠、汗巾、脂粉之类。晚上，玳安回话：“吴道官收了银子，知道了。黄真人还在庙里住，过二十头才回东京去。十九日早来铺设坛场。”

    西门庆次日，家中厨役落作治办酒席，务要齐整，大门上扎七级彩山，厅前五级彩山。十七日，宋御史差委两员县官来观看筵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到。】</span>厅正面屏开孔雀，地匝氍毹，都是锦绣桌帏，妆花椅甸。黄太尉便是肘件大饭簇盘、定胜方糖，吃看大插桌；观席两张小插桌，是巡抚、巡按陪坐；两边布按三司，有桌席列坐。其余八府官，都在厅外棚内两边，只是五果五菜平头桌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将桌席预为县官眼中一描，庶便下文脱手专写太尉礼节，及添换音乐等事，不累手也。】</span>看毕，西门庆待茶，起身回话去了。

    到次日，抚按率领多官人马，早迎到船上，张打黄旗“钦差”二字，捧着敕书在头里走，地方统制、守御、都监、团练，各卫掌印武官，皆戎服甲胄，各领所部人马，围随，仪杖摆数里之远。黄太尉穿大红五彩双挂绣蟒，坐八抬八簇银顶暖轿，张打茶褐伞。后边名下执事人役跟随无数，皆骏骑咆哮，如万花之灿锦，随鼓吹而行。黄土塾道，鸡犬不闻，樵采遁迹。人马过东平府，进清河县，县官黑压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三字传神。】</span>跪于道旁迎接，左右喝叱起去。随路传报，直到西门庆门首。教坊鼓乐，声震云霄，两边执事人役皆青衣排伏，雁翅而列。西门庆青衣冠冕，望尘拱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笔深浅俱出。】</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隐约其词。】</span>良久，人马过尽，太尉落轿进来，后面抚按率领大小官员，一拥而入。到于厅上，又是筝［竹秦］、方晌、云</span>璈、龙笛、凤管，细乐响动。为首就是山东巡抚都御史侯

    濛、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参见，大尉还依礼答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等官员。】</span>其次就是山东左布政龚共、左参政何其高、右布政陈四箴、右参政季侃廷、参议冯廷鹄、右参议汪伯彦、廉使赵讷、采访使韩文光、提学副使陈正汇、兵备副使雷启元等两司官参见，太尉稍加优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次等官员。】</span>及至东昌府徐崧、东平府胡师文、兖州府凌云翼、徐州府韩邦奇、济南府张叔夜、青州府王士奇、登州府黄甲、莱州府叶迁等八府官行厅参之礼，太尉答以长揖而已。</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次等。】</span>至于统制、制置、守御、都监、团练等官，太尉则端坐。各官听其发放，外边伺候。</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下等。】</span>然后，西门庆与夏提刑上来拜见献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然则拜茶上来也，文其词曰“献茶”。】</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时合官礼貌已如此，而为西门庆讳不可，夸不可，最难下笔。此只以拜见献茶一混，又若夸，又若讳，绝妙躲闪之法。】</span>侯巡抚、宋巡按向前把盏，下边动鼓乐，来与太尉簪金花，捧玉</span>斝，彼此酬饮。递酒已毕，太尉正席坐下，抚按下边主席，其余官员并西门庆等，各依次第坐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点西门深浅。妙甚。】</span>教坊伶官递上手本奏乐，一应弹唱队舞，各有节次，极尽声容之盛。当筵搬演《裴晋公还带记》，</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晋公能使唐室中兴，削平强镇，虽令总戎跪道，不妨于礼。今黄太尉因花石而劳民动众，上误天子，下误苍生，演晋公事，所以深愧之也。】</span>一折下来，厨役割献烧鹿、花猪、百宝攒汤、大饭烧卖。又有四员伶官，筝［竹秦］、琵琶、箜篌，上来清弹小唱。

    唱毕，汤未两陈，乐已三奏。下边跟从执事人等，宋御史差两员州官，在西门庆卷棚内自有桌席管待。</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宋御史周旋者。】</span>守御、都监等官，西门庆都安在前边客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西门庆周旋者。】</span>自有坐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席终宾主不交一言，写出势分所临，元无情义，徒以宾礼尊拱而已。】</span>黄太尉令左右拿十两银子来赏赐各项人役，随即看轿起身。众官再三款留不住，即送出大门。鼓乐笙簧迭奏，两街仪卫喧阗，清跸传道，人马森列。多官俱上马远送，太尉悉令免之，举手上轿而去。宋御史、候巡抚吩咐都监以下军卫有司，直护送至皇船上来回话。桌面器皿，答贺羊酒，具手本差东平府知府胡师文与守御周秀，亲送到船所，交付明白。</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西门请蔡、宋二御史一样对照，见趋奉者上下皆然也。】</span>回至厅上，拜谢西门庆说：“今日负累取扰，深感，深感！分资有所不足，容当奉补。”西门庆慌躬身施礼道：“卑职重承教爱，累辱盛仪，日昨又蒙赙礼，蜗居卑陋，犹恐有不到处，万里公祖谅宥，幸甚！”宋御史谢毕，</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宋御史谢，非巡抚谢也，留为后文地步。】</span>即令左右看轿，与候巡抚一同起身，两司八府官员皆拜辞而去。各项人役，一哄而散。</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众官皆</span><span class="q">散</span><span class="q">。】</span>西门庆回至厅上，将伶官乐人赏以酒食，俱令散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西门散众乐人。】</span>止留下四名官身小优儿伺候。厅内外各官桌面，自有本官手下人领不题。</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绝不漏空。】</span>

    西门庆见天色尚早，收拾家伙停当，攒下四张桌席，使人请吴大舅、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傅自新、甘出身、韩道国、贲四、崔本及女婿陈敬济，──从五更起来，各项照管辛苦，</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补出众人忙。】</span>坐饮三杯。不一时，众人来到，摆上酒来饮酒。伯爵道：“哥，今日黄太尉坐了多大一回？欢喜不欢喜？”韩道国道：“今日六黄老公公见咱家酒席齐整，无个不欢喜的。巡抚、巡按两位甚是知感不尽，谢了又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道国亦拾伯爵之唾。】</span>伯爵道：“若是第二家摆这席酒也成不的，也没咱家恁大地方，也没府上这些人手。今日少说也有上千人进来，都要管待出去。哥就陪了几两银子，咱山东一省也响出名去了。”温秀才道：“学生宗主提学陈老先生，也在这里预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各人心事偏到，用笔尖头犀快。】</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发才便讲宗师，若夸矣。而不知其为闻见之陋，可发一笑。】</span>西门庆问其名，温秀才道：“名陈正汇者，乃谏垣陈了翁先生乃郎，本贯河南鄄城县人，十八岁科举，中壬辰进士，今任本处提学副使，极有学问。”西门庆道：“他今年才二十四岁？”</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知其名反知其岁，是听各司攀话。】</span>正说着，汤饭上来。

    众人吃毕，西门庆叫上四个小优儿，问道：“你四人叫甚名字？”答道：“小的叫周采、梁铎、马真、韩毕。”伯爵道：“你不是韩金钏儿一家？”韩毕跪下说道：“金钏儿、玉钏儿是小的妹子。”西门庆因想起李瓶儿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徼隔花一戏，盖隔花金钏，明言遗簪坠珥，是瓶坠簪折消息，至此方点明其意。】</span>“今日摆酒，就不见他。”吩咐小优儿：“你们拿乐器过来，唱个‘洛阳花，梁园月’我听。”韩毕与周采一面

    搊筝拨阮，唱道：[普天乐]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杆看烂熳

    开，月曾把酒问团</span>圞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

    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明明说出了一部之意，</span>

    </span><span class="q">又为爱月生情。】</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曲词旨甚悲，虽欢时亦不堪读。】</span>

    唱毕，应伯爵见西门庆眼里酸酸的，便道：“哥教唱此曲，莫非想起过世嫂子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伯爵眼中发科，下便漏入之莲耳中，最是清晰文字。】</span>西门庆看见后边上果碟儿，叫：“应二哥，你只嗔我说，有他在，就是他经手整

    定。从他没了，随着丫鬟撮弄，你看象甚模样？好应口菜也没一根我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涎脸。】</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字字从深情中流出，却妙在一字不切，若切便浅。】</span>温秀才

    道：“这等盛设，老先生中馈也不谓无人，足可以够了。”伯爵道：“哥休说此话。你心间疼不过，便是这等说，恐一时冷淡了别的嫂子们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贼。】</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一语同一意，而口角各肖其人，化工之手。】</span>

    这里酒席上说话，不想潘金莲在软壁后听唱，听见西门庆说此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贼。】</span>走到后边，一五一十告诉月娘。月娘道：“随他说去就是了，你如今却怎样的？前日他在时，

    即许下把绣春教伏侍李娇儿，他到睁着眼与我叫，说：‘死了多少时，就分散他房

    里丫头！’教我就一声儿再没言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补月娘心事，盖月娘止利瓶儿之财者，故步步不放松，专在此处也。】</span>这两日凭着他那媳妇子和两个丫头，狂的有些

    样儿？我但开口，就说咱们挤撮他。”金莲道：“这老婆这两日有些别改模样，只

    怕贼没廉耻货，镇日在那屋里，缠了这老婆也不见的。我听见说，前日与了他两对

    簪子，老婆戴在头上，拿与这个瞧，拿与那个瞧。”月娘道：“豆芽菜儿──有甚捆儿！”众人背地里都不喜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结转如意儿。】</span>正是：遗踪堪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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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文</span><span class="z">禹门云：李瓶儿丧事，可谓盛矣。奢侈僭妄，竟未有以为非者，足见入西门氏之门，尽是一群势利鬼也。有权之势，终不敌有利之势。权有时而旁移，利无施而不可，沸沸攘攘，又孰非趋利之人哉！蒙其利者，自无不助其势；即慕其利者，亦无不畏其势。利即势之根源，势则利之效验。西门庆今日之势，无非李瓶儿乎日之利也。在瓶儿可以无憾，彼月娘其何以堪？设使死者竟是月娘，恐反无此排场热闹。若娇儿、玉楼，金莲等诸妾，更可想见。谓予不信，试将西门庆死盾光景，合而观之，亦可恍然矣。

    《诗》云：“宛其死矣，他人入室”。西门方—出瓶儿之殡，如意已登西门之床。西门庆之深情，果安在哉?西门因如意遽开瓶儿之箱，月娘怨西门不发瓶儿之物，众妻妾之离心，良有以也。</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