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韩画士传真作遗爱 西门庆观戏动深悲

    </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这篇文字，特特为丑西门无耻与一班无耻逐臭者，然却又是一篇一气承上起下的文字。

    传真、观戏，特特相对，盖为一百回地也。夫人死而日真，假中之真。何以谓之真，乃必传之？瓶儿之生，何莫非戏？乃于戏中动悲，其痴情缠绵，即至再世，犹必沉沦海。故必幻化，方可了此一段淫邪公案也。

    写月娘叫敬济来家吃饭，虽闲闲一语，却写尽敬济在西门家，无人防微杜渐，日深其奸，与众妇女熟滑，而虽有金莲之私，无一人疑而指之也。看文当于闲处，信然，信然！

    篇内几段文字：自首至吃饭收家伙，是一段上回馀文也。来保请画师来，至小童拿插屏出门，是一段正文。乔大户看木头，至合家大小哭了一场，是一段小殓文字。自来兴买冥衣等件，至打银爵，是设灵一段。自与伯爵定丧礼，至各遵守去讫，是派人一段。自皇庄内相送竹木，至七间榜棚，是搭棚一段。请报恩寺僧是念 经，每日两个茶酒是开丧，自为两小段。白花大舅去，至春鸿两个服侍，是下半日一段。 自天明梳洗，至第二日清晨，为一段。夏提刑来是一段。吴银儿是一段。到三日念经一段。吊孝一段。大殓一段。题主一段。众人上纸一段。插入桂姐，首七和尚念经一段。插入吴道官送影来一段。年间众人上祭一段。过入观戏之脉，胡府尹上祭一段。郑月儿一段。晚夕众人伴宿，正说观戏至末是一段。虽插三妓，然总是一段文字也。试看他于瓶儿一七曲曲写来，无事不备，无人不来， 总为西门一死，详略之间，特特作照。此回犹是第一热闹文字，不是冷局也。

    观戏写春梅出色，写西门是正意，写金莲是畅意。写春梅盖为玉箫模神，非如别回写春梅；写金莲盖为如意露线，非如别回写金莲也。

    戏中乃因寄丹青而悲，然则一线穿却，言其真如戏也。

    必用《玉箫女两世姻缘记》，胡言玉箫之所以有此人，特为春梅而设也。何则？开卷出春梅，则以玉箫为大丫头而出之。至前出春梅，必云一玉箫，一春梅。后文护短撒泼，必云玉箫过舌。然则吹放江梅者，玉箫也。吹散江梅者，亦玉箫也。至于书童，瓶儿生子始来，瓶儿一死即去，始终平瓶儿者，非书童之始终平瓶儿，乃玉箫合书童而始终乎瓶儿也。盖言箫与书合，为萧疏之风。瓶坠簪折，花事零落，东风恩怨，总不分明。故此回写西门悲，而下回即云‘私挂一帆风’。

    篇内写花子由夫妻重孝，。直是没理到极处，却是遥照武松。至于子由叫姐夫，更奇。

    先写银儿，再写桂儿，再写月儿，此处将三人一总。

    瓶儿，妾也。一路写其奢僭之法，全无月娘，写尽市井无礼之态。

    玉箫、小玉， 皆月娘婢也。而月娘皆不能防闲，令其有私。月娘之为人可知，作者之罪月娘亦可知。

    上祭者，吴大舅、刘学官、花千户、段亲家，相连成文，言如此行丧礼，目无月娘也，留与人学说谈论也，花费了西门庆也，断绝了以前所攀之亲家也。闲笔成趣。《玉箫记》，却用个玉推玉萧，一笔作两笔用，总罪月坦也。

    看戏既写众男客，又写众女客，总为西门死作衬。总是热闹，不是冷淡，又与生子后上坟文中遥对。</span><span class="q">】</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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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香杳美人违，遥遥有所思。

    幽明千里隔，风月两边时。

    相对春那剧，相望景偏迟。

    当由分别久，梦来还自疑。

    话说西门庆被应伯爵劝解了一回，拭泪令小厮后边看饭去了。不一时，吴大舅、吴二舅都到了。灵前行礼毕，与西门庆作揖，道及烦恼之意。请至厢房中，与众人同坐。</span>

    玳安走至后边，向月娘说：“如何？我说娘每不信，怎的应二爹来了，一席话说的爹就吃饭了。”金莲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玳安自与月娘说，却用金莲答，妙。】</span>“你这贼，积年久惯的囚根子，镇日在外边替他做牵头，有个拿不住他性儿的！”玳安道：“从小儿答应主子，不知心腹？”月娘问道：“那几个陪他吃饭？”玳安道：“大舅、二舅才来，和温师父，连应二爹、谢爹、韩伙计、姐夫，共爹八个人哩。”月娘道：“请你姐夫来后边吃罢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月娘处处揖盗入室。】</span>也挤在上头！”玳安道：“姐夫坐下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写尽近日敬济。】</span>月娘吩咐：“你和小厮往厨房里拿饭去。你另拿瓯儿粥与他吃，怕清早晨不吃饭。”玳安道：“再有谁？止我在家，都使出报丧、买东西，王经，又使他往张亲家爹那里借云板去了。”月娘道：“书童那奴才和你拿去是的，怕打了他纱帽展翅儿！”玳安道：“书童和画童两个在灵前，一个打磐，一个伺候焚香烧纸哩。春鸿，爹又使他跟贲四换绢去了──嫌绢不好，要换六钱一匹的破孝。”月娘道：“论起来，五钱的也罢，又巴巴儿换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已为书童一路作地。】</span>又道：“你叫下画童儿那小奴才，和他快拿去，只顾还挨甚么！”玳安于是和画童两个，大盘大碗拿到前边，安放八仙桌席。众人正吃着饭，只见平安拿进手本来禀：“夏老爹差写字的，送了三班军卫来这里答应。”西门庆看了，吩咐：“讨三钱银子赏他。写期服生帖儿回你夏老爹：多谢了！”一面吃毕饭，收了家伙。只见来保请的画师韩先生来到。西门庆与他行毕礼，说道：“烦先生揭白传个神子儿。”那韩先生道：“小人理会得。”吴大舅道：“动手迟了些，只怕面容改了。”韩先生道：“也不妨，就是揭白也传得。”正吃茶毕，忽见平安来报：“门外花大舅来了。”西门庆陪花子由灵前哭涕了一回，见毕礼数，与众人一处，因问：“甚么时侯？”西门庆道：“正丑时断气。临死还伶伶俐俐说话儿，刚睡下，丫头起来瞧，就没了气儿。”因见韩先生旁边小童拿着屏插，袖中取出描笔颜色来，花子由道：“姐夫如今要传个神子？”西门庆道：“我心里疼他，少不得留个影像儿，早晚看着，题念他题念儿。”一面吩咐后边堂客躲开，掀起帐子，领韩先生和花大舅众人到跟前。这韩先生揭起千秋幡，打一观看，见李瓶儿勒着鸦青手帕，虽故久病，其颜色如生，姿容不改，黄恹恹的，嘴唇儿红润可爱。那西门庆由不的掩泪而哭。来保与琴童在旁捧着屏插、颜色。韩先生一见就知道了。众人围着他求画，应伯爵便道：“先生，此是病容，平昔好时，还生的面容饱满，姿容秀丽。”</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帮闲技俩，卑在此等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口趣话，俱被伯爵说去。】</span>韩先生道：“不须尊长吩咐，小人知道。敢问老爹：此位老夫人，前者五月初一日曾在岳庙里烧香，亲见一面，可是否？”</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补写烧香，总为画师作地耳。】</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观此则画工出门，人人皆当留心。】</span>西门庆道：“正是。那时还好哩。先生，你用心想着，传画一轴大影、一轴半身，灵前供养，我送先生一匹缎子、十两银子。”韩先生道：“老爹吩咐，小人无不用心。”须臾，描染出个半身来，端的玉貌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拿与众人瞧，就是一幅美人图儿。西门庆看了，吩咐玳安：“拿与你娘每瞧瞧去，看好不好。有那些儿不是，说来好改。”

    玳安拿到后边，向月娘道：“爹说叫娘每瞧瞧，六娘这影画得如何，那些儿不象，说出去教韩先生好改。”月娘道：“成精鼓捣，人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又描起影来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自是月娘口角。】</span>潘金莲接说道：“那个是他的儿女？画下影，传下神，好替他磕头礼拜！到明日六个老婆死了，画六个影才好。”</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自是金莲口角。】</span>孟玉楼和李娇儿接过来观看，说道：“大娘，你来看，李大姐这影，倒象好时模样，打扮的鲜鲜的，只是嘴唇略扁了些。”月娘看了道：“这左边额头略低了些，他的眉角还弯些。亏这汉子，揭白怎的画来！”玳安道：“他在庙上曾见过六娘一面，刚才想着，就画到这等模样。”

    少顷，只见王经进来说道：“娘每看了，就教拿出去。乔亲家爹来了，等乔亲家爹瞧哩。”玳安走到前边，向韩先生道：“里边说来，嘴唇略扁了些，左额角稍低些，眉还要略放弯些儿。”韩先生道：“这个不打紧。”随即取描笔改过了，呈与乔大户瞧。乔大户道：“亲家母这幅尊像，真画得好，只少了口气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画美人者，云只少口气，是要活起来。此云少气儿是已死转去。】</span>西门庆满心欢喜，一面递了三钟酒与韩先生，管待了酒饭，又教取出一匹尺头、十两白金与韩先生，教他：“先攒造出半身来，就要挂，大影，不误出殡就是了。俱要用大青大绿，冠袍齐整，绫裱牙轴。”韩先生道：“不必吩咐，小人知道。”领了银子，教小童拿着插屏，拜辞出门。乔大户与众人又看了一回做成的棺木，便道：“亲家母今已小殓罢了？”西门庆道：“如今仵作行人来就小殓。大殓还等到三日。”乔大户吃毕茶，就告辞去了。

    不一时，仵作行人来伺候，纸札打卷，铺下衣衾，西门庆要亲与他开光明，强着陈敬济做孝子，</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活晦气。】【张夹批：此书无所不用其假，期待孝子亦假。】</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出依人之苦。】</span>与他抿了目，西门庆旋寻出一颗胡珠，安放在他口里。登时小殓停当，照前停放端正，合家大小哭了一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上文无数哭一总，却是两番大哭。】</span>来兴又早冥衣铺里，做了四座堆金沥粉捧盆巾盥栉毛女儿，一边两座摆下。灵前的彝炉商瓶、烛台香盒，教锡匠打造停当，摆在桌上，耀日争辉。又兑了十两银子，教银匠打了三副银爵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西门家岂无鲟爵，此处现打，总致珍重之意。】</span>又与应伯爵定管丧礼簿籍：先兑了五百两银子、一百吊钱来，委付与韩伙计管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人管帐，一人一事。】</span>贲四与来兴儿管买办，</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人买办。】</span>兼管外厨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人兼事。】</span>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甘伙计轮番陪待吊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执客。】</span>崔本专管付孝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孝帐一人一事。】</span>来保管外库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外库房一人一事。】</span>王经管酒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酒一人一事，道国、王经二役独佳，由六儿人情在内。】</span>春鸿与画童专管灵前伺候；</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灵前二人一事。】</span>平安与四名排军，单管人来打云板、捧香纸；</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亦算灵前杂事五人一行事。】</span>又叫一个写字带领四名排军，在大门首记门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门簿五人一事。】</span>值念经日期，打伞挑幡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亦算门前兼管杂事。】</span>都派委已定，写了告示，贴在影壁上，各遵守去讫。</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细。】</span>只见皇庄上薛内相差人送了六十根杉条、三十条毛竹、三百领芦席、一百条麻绳，</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热闹非冷事。】</span>西门庆赏了来人五钱银子，拿期服生回帖儿打发去了。吩咐搭采匠把棚起脊搭大些，留两个门走，</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丧棚。】</span>把影壁夹在中间，前厨房内还搭三间罩棚，</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罩棚。】</span>大门首扎七间榜棚，</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榜棚。】</span>请报恩寺十二众僧人先念倒头经，每日两个茶酒伺候茶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王经所管者酒房耳，此方是茶酒正司，点得错落之甚。】</span>

    花大舅、吴二舅坐了一回，起身去了。西门庆交温秀才写孝帖儿，要刊去，令写“荆妇奄逝”，温秀才悄悄拿与应伯爵看，伯爵道：“这个礼上说不通。见有如今吴家嫂子在正室，如何使得？</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大有生意。】</span>这一出去，不被人议论！就是吴大哥，心内也不自在。</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伯爵一争为吴大舅。】</span>等我慢慢再与他讲，你且休要写着。”陪坐至晚，各散归家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已死一日矣。】</span>西门庆晚夕也不进后边去，就在李瓶儿灵旁装一张凉床，拿围屏围着，独自宿歇，止春鸿、书童儿近前伏侍。天明便往月娘房里梳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天明便起。】</span>穿戴了白唐巾孝冠孝衣、白绒袜、白履鞋，絰带随身。</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岂侍妾之服！】</span>

    第二日清晨，</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然则西门梳洗尚是头一日夜间也，有心事人如画。】</span>夏提刑就来探丧吊问，慰其节哀。西门庆还礼毕，温秀才相陪，待茶而去。到门首，吩咐写字的：“好生答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武官行径。】</span>查有不到的排军，呈来衙门内惩治。”说毕，骑马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西门死，何千户一对，却是此热彼冷。】</span>西门庆令温秀才发帖儿，差人请各亲眷，三日诵经，早来吃斋。后晌，铺排来收拾道场，悬挂佛像，不必细说。

    那日，吴银儿打听得知，坐轿子来灵前哭泣上纸。到后边，月娘相接。吴银儿与月娘磕头，哭道：“六娘没了，我通一字不知，就没个人儿和我说声儿。可怜，伤感人也！”孟玉楼道：“你是他干女儿，他不好了这些时，你就不来看他看儿？”吴银儿道：“好三娘，我但知道，有个不来看的？说句假就死了！委实不知道。”月娘道：“你不来看你娘，他倒还挂牵着你，留下件东西儿，与你做一念儿，我替你收着哩。”因令小玉：“你取出来与银姐看。”小玉走到里面，取出包袱，打开是一套缎子衣服、两根金头簪儿、一技金花。</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银瓶终始，煞强如月桂。】</span>把吴银儿哭的泪如雨点相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方哭，妙甚。】</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银儿此时又惭又感，安得不哭？】</span>说道：“饿早知他老人家不好，也来伏侍两日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娘死而女不知，方是干女。】</span>说毕，一面拜谢了月娘。月娘待茶与他吃，留他过了三日去。

    到三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三日。】</span>和尚打起磐子，道场诵经，挑出纸钱去。合家大小都披麻带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奇。】</span>陈敬济穿重孝絰巾，</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奇。】</span>佛前拜礼，街坊邻舍、亲朋长官都来吊问，上纸祭奠者，不论其数。</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一总。】</span>阴阳徐先生早来伺候大殓。祭告已毕，抬尸入棺，西门庆交吴月娘又寻出他四套上色衣服来，装在棺内，四角又安放了四锭小银子儿。花子由说：“姐夫，倒不消安他在里面，金银日久定要出世，倒非久远之计。”西门庆不肯，定要安放。不一时，放下了七星板，搁上紫盖，仵作四面用长命钉一齐钉起来，一家大小放声号哭。西门庆亦哭的呆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三番大哭。】</span>口口声声只叫：“我的年小的姐姐，再不得见你了！”良久哭毕，</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至此方云哭毕。】</span>管待徐先生斋馔，打发去了。阖家伙计都是巾带孝服，行香之时，门首一片皆白。温秀才举荐，北边杜中书来题铭旌。杜中书名子春，号云野，原侍真宗宁和殿，今坐闲在家，西门庆备金帛请来。在卷棚内备果盒，西门庆亲递三杯酒，应伯爵与温秀才相陪。铺大红官

    紵题旌，西门庆要写“诏封锦衣西门恭人李氏柩”十一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路写其非礼，可笑。】</span>伯爵再三不肯，</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伯爵于此可谓诤友矣，酒肉朋友未必全无好处。】</span>说：“见有正室夫人在，如何使得！”杜中书道：“曾生过子，于礼也无碍。”讲了半日，去了“恭”字，改了“室人”。温秀才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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