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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打猫儿金莲品玉 斗叶子敬济输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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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二十两罢。”一面同进后边,见月娘说了话,教月娘拿二十两出来,交与大舅,</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吴典恩作衬。】</span>又吃了茶。因后边有堂客,就出来了。月娘教西门庆留大舅大厅上吃酒。正饮酒中间,只见陈敬济走来,与吴大舅作了揖,就回说:“门外徐四家,禀上爹,还要再让两日儿。”西门庆道:“胡说!我这里等银子使,照旧还去骂那狗弟子孩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斗叶子作引。】</span>敬济应诺。吴大舅就让他打横坐下,陪着吃酒不题。

    且说后边大妗子、杨姑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大姐,都伴桂姐在月娘房里吃酒。先是郁大姐数了一回“张生游宝塔”,放下琵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女先生唱。】</span>孟玉楼在旁斟酒递菜儿与他吃,说道:“贼瞎转磨的唱了这一日,又说我不疼你。”潘金莲又大箸子夹块肉放在他鼻子上,戏弄他顽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生。】</span>桂姐因叫玉箫姐:“你递过郁大姐琵琶来,等我唱个曲儿与姑奶奶和大妗子听。”月娘道:“桂姐,你心里热剌剌的,不唱罢。”</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好干娘。】</span>桂姐道:“不妨事。见爹娘替我说人情去了,我这回不焦了。”孟玉楼笑道:“李桂姐倒还是院中人家娃娃,做脸儿快。头里一来时,把眉头</span>忔[忄刍]着,焦的茶儿也吃不下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补出愁容。】</span>这回说也有,笑也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山洞作引。】</span>当下桂姐轻舒玉指,顿拨冰弦,唱了一回。

    正唱着,只见琴童儿收进家活来。月娘便问道:“你大舅去了?”琴童儿道:“大舅去了。”吴大妗子道:“只怕姐夫进来,我每活变活变儿。”琴童道:“爹往五娘房里去了。”这潘金莲听见,就坐不住,趋趄着脚儿只要走,又不好走的。</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妙。】</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若无心竟走何妨,一有心便告难如此,可见身世之难,皆心所造。】</span>月娘也不等他动身,就说道:“他往你屋里去了,你去罢。省的你欠肚儿亲家是的。”</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月娘嘴亦狠。】</span>那潘金莲嚷:“可可儿的──”起来,口儿里硬着,那脚步儿且是去的快。</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品玉,却如此上场,妙绝。】</span>来到房里,西门庆已是吃了胡僧药,教春梅脱了衣裳,</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然则春梅又先试了也。】</span>在床上帐子里坐着哩。金莲看见笑道:“我的儿!今日好呀,不等你娘来就上床了。俺每在后边吃酒,被李桂姐唱着,灌了我几钟好的。独自一个儿,黑影子里,一步高一步低,不知怎的走来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自家写出归房急情。】</span>叫春梅:“你有茶倒瓯子我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为春梅先试药,暗中工夫作地也,岂是写金莲吃酒。】</span>那春梅真个点了茶来。金莲吃了,努了个嘴与春梅,那春梅就知其意。</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二人相合在此。】</span>那边屋里早已替他热下水,妇人抖些檀香白矾在里面,</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罪过。】</span>洗了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未写西门之玉,先写金莲之牝,盖玉是簇新改过,牝亦当一番刷洗也。】</span>就灯下摘了头,止撇着一根金簪子,拿过镜子来,从新把嘴唇抹了脂胭,口中噙着香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好工夫,然则与牝一时刷洗也。】</span>走过这边来。春梅床头上取过睡鞋来与他换了,带上房门出去。这妇人便将灯台挪近旁边桌上放着,一手放下半边纱帐子来,褪去红裤,</span><span class="q">【张眉批:描摹“一手”二字,妙绝。言其一手下帐,一手脱裤,一面两脚早已上床矣。情景如画。】</span>露出玉体。西门庆坐在枕头上,那话带着两个托子,一霎弄的大大的与他瞧。妇人灯下看见,唬了一跳──一手攥不过来,紫巍巍,沉甸甸──便昵瞅了西门庆一眼,说道:“我猜你没别的话,一定吃了那和尚药,</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他人俱问,只金莲一猜便着,妙。】</span>弄耸的恁般大,一味要来奈何老娘。好酒好肉,王里长吃的去。你在谁人跟前试了新,这回剩了些残军败将,才来我这屋里来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妙语,闻所未闻。】</span>俺每是雌剩几巴肏的?你还说不偏心哩!嗔道那一日我不在屋里,三不知把那行货包子偷的往他屋里去了。原来晚夕和他干这个营生,他还对着人撇清捣鬼哩。你这行货子,干净是个没挽回的三寸货。想起来,一百年不理你才好。”西门庆笑道:“小淫妇儿,你过来。你若有本事,把他咂过了,我输一两银子与你。”妇人道:“汗邪了你了。你吃了甚么行货子,我禁的过他!”于是把身子斜

    軃在衽席之上,双手执定那话,用朱唇吞裹。说道:“好大行货子,把人的口也撑的生疼的。”说毕,出入鸣咂。或舌尖挑弄蛙口,舐其龟弦;或用口噙着,往来哺摔;或在粉脸上擂晃,百般抟弄,那话越发坚硬[扌造]掘起来。

    西门庆垂首窥见妇人香肌掩映于纱帐之内,纤手捧定毛都鲁那话,往口里吞放,灯下一往一来。不想旁边蹲着一个白狮子猫儿,看见动弹,不知当做甚物件儿,扑向前,用爪儿来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处却为死官哥作线处,乃写一千里之线。,岂是凡手能到。】</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处人只知其善生情设色,作一回戏笑,不知已冷,冷伏雪狮子之脉矣。非细心人,不许读此。】</span>这西门庆在上,又将手中拿的洒金老鸦扇儿,只顾引逗他耍子。被妇人夺过扇子来,把猫尽力打了一扇靶子,打出帐子外去了。昵向西门庆道:“怪发讪的冤家!紧着这扎扎的不得人意,又引逗他恁上头上脸的,一时间挝了人脸却怎的?好不好我就不干这营生了。”西门庆道:“怪小淫妇儿,会张致死了!”妇人道:“你怎不叫李瓶儿替你咂来?我这屋里尽着教你掇弄。不知吃了甚么行货子,咂了这一日,益发咂的没些事儿。”西门庆于是向汗巾上小银盒儿里,用挑牙挑了些粉红膏子药儿,抹在马口内,仰卧于上,教妇人骑在身上。妇人道:“等我

    搧着,你往里放。”gui头昂大,濡研半晌,仅没龟棱。妇人在上,将身左右捱擦,似有不胜隐忍之态。因叫道:“亲达达,里边紧涩住了,好不难捱。”一面用手摸之,窥见麈柄已被pin户吞进半截,撑的两边皆满。妇人用唾津涂抹pin户两边,已而稍宽滑落,颇作往来,一举一坐,渐没至根。妇人因向西门庆说:“你每常使的颤声娇,在里头只是一味热痒不可当,</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他人只蠢蠢然知快活而已,到金莲便有许多赏鉴评品,妙人,妙人。】</span>怎如和尚这药,使进去,从子宫冷森森直掣到心上,这一回把浑身上下都酥麻了。我晓的今日死在你手里了。好难捱忍也!”西门庆笑道:“五儿,我有个笑话儿说与你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作一间。】</span>──是应二哥说的:一个人死了,阎王就拿驴皮披在身上,教他变驴。落后判官查簿籍,还有他十三年阳寿,又放回来了。他老婆看见浑身都变过来了,只有阳物还是驴的,未变过来,那人道:‘我往阴间换去。’他老婆慌了,说道:‘我的哥哥,你这一去,只怕不放你回来怎了?等我慢慢儿的挨罢。’”妇人听了,笑将扇把子打了一下子,说道:“怪不的应花子的老婆挨惯了驴的行货。</span>硶说嘴的贼,我不看世界,这一下打的你……”

    两个足缠了一个更次,西门庆精还不过。他在下面合着眼,由着妇人蹲踞在上极力抽提,提的gui头刮答刮答怪响。提够良久,又掉过身子去,朝向西门庆。西门庆双手举其股,没棱露脑而提之,往来甚急。西门庆虽身接目视,而犹如无物。良久,妇人情急,转过身子来,两手搂定西门庆脖项,合伏在身上,舒舌头在他口里,那话直抵牝中,只顾揉搓,没口子叫:“亲达达,罢了,五儿肏死了!”

    须臾,一阵昏迷,舌尖冰冷。泄讫一度,西门庆觉牝中一股热气直透丹田,心中翕翕然,美快不可言也。已而,淫津溢出,妇人以帕抹之。两个相搂相抱,交头叠股,鸣咂其舌,那话通不拽出来。睡的没半个时辰,妇人淫情未定,爬上身去,两个又干起来。妇人一连丢了两遭身子,亦觉稍倦。西门庆只是佯佯不采,暗想胡僧药神通。看看窗外鸡鸣,东方渐白,妇人道:“我的心肝,你不过却怎样的?到晚夕你再来,等我好歹替你咂过了罢。”西门庆道:“就咂也不得过。管情只一桩事儿就过了。”妇人道:“告我说是那一桩儿?”西门庆道:“法不传六耳,等我晚夕来对你说。”

    早晨起来梳洗,春梅打发穿上衣裳。</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篇金莲品玉文字,却用春梅脱衣裳穿衣裳作起结。】</span>韩道国、崔本又早外边伺候。西门庆出来烧了纸,打发起身。交付二人两封书:“一封到扬州马头上,投王伯儒店里下;这一封就往扬州城内抓寻苗青,问他的事情下落,快来回报我。如银子不够,我后边再教来保捎去。”崔本道:“还有蔡老爹书没有?”西门庆道:“你蔡老爹书还不曾写,教来保后边稍了去罢。”二人拜辞,上头口去了,不在话下。

    西门庆冠带了,就往衙门中来与夏提刑相会,道及昨承见招之意。夏提刑道:“今日奉屈长官一叙,再无他客。”发放已毕,各分散来家。只见一个穿青衣皂隶,骑着快马,夹着毡包,走的满面汗流。到大门首,问平安:“此是提刑西门老爹家?”平安道:“你是那里来的?”那人即便下马作揖,说:“我是督催皇木的安老爹差来,送礼与老爹。俺老爹与管砖厂黄老爹,如今都往东平府胡老爹那里吃酒,顺便先来拜老爹,看老爹在家不在。”平安道:“有帖儿没有?”那人向毡包内取出,连礼物都递与平安。平安拿进去与西门庆看,见礼帖上写着浙绸二端,湖绵四斤,香带一束,古镜一圆。吩咐:“包五钱银子,拿回帖打发来人,就说在家拱候老爹。”那人急急去了。

    西门庆一面预备酒菜,等至日中,二位官员喝道而至,乘轿张盖甚盛。先令人投拜帖,一个是“侍生安忱拜”,一个是“侍生黄葆光拜”。都是青云白鹇补子,乌纱皂履,下轿揖让而入。西门庆出大门迎接,至厅上叙礼,各道契阔之情,分宾主坐下:黄主事居左,安主事居右,西门庆主位相陪。先是黄主事举手道:“久仰贤名芳誉,学生迟拜。”西门庆道:“不敢!辱承老先生先施枉驾,当容踵叩。敢问尊号?”安主事道:“黄年兄号泰宇,取‘履泰定而发天光’之意。”黄主事道:“敢问尊号?”西门庆道:“学生贱号四泉,──因小庄有四眼井之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井者,市井也。明明说出,却都混混看过。】</span>安主事道:“昨日会见蔡年兄,说他与宋松原都在尊府打搅。”</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出垂涎之意。】</span>西门庆道:“因承云峰尊命,又是敝邑公祖,敢不奉迎!小价在京已知凤翁荣选,未得躬贺。”又问:“几时起身府上来?”安主事道:“自去岁尊府别后,到家续了亲,过了年,正月就来京了。选在工部,备员主事。钦差督运皇木,前往荆州,道经此处,敢不奉谒!”西门庆又说:“盛仪感谢不尽。”说毕,因请宽衣,令左右安放桌席。黄主事就要起身,安主事道:“实告:我与黄年兄,如今还往东平胡太府那里赴席,因打尊府过,敢不奉谒。容日再来取扰。”西门庆道:“就是往胡公处,去路尚远,纵二公不饿,其如从者何?学生敢不具酌,只备一饭在此,以犒从者。”于是先打发轿上攒盘。厅上安放桌席。珍羞异品,极时之盛,就是汤饭点心、海鲜美味,一齐上来。西门庆将小金钟,每人只奉了三杯,连桌儿抬下去,管待亲随家人吏典。少倾,两位官人拜辞起身,安主事因向西门庆道:“生辈明日有一小东,奉屈贤公到我这黄年兄同僚刘老太监庄上一叙,未审肯命驾否?”西门庆道:“既蒙宠招,敢不趋命!”说毕,送出大门,上轿而去。

    只见夏提刑差人来邀。西门庆说道:“我就去。”一面吩咐备马,走到后边换了冠带衣服,出来上马。玳安、琴童跟随,排军喝道,迳往夏提刑家来。到厅上叙礼,说道:“适有工部督催皇木安主政和砖厂黄主政来拜,留坐了半日,方才去了。不然,也来的早。”说毕,让至大厅,上面设放两张桌席,让西门庆居左,其次就是西宾倪秀才。</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伏。】</span>座间因叙话问道:“老先生尊号?”倪秀才道:“学生贱名倪鹏,字时远,号桂岩,见在府庠备数,在我这东主夏老先生门下,设馆教习贤郎大先生举业。友道之间,实有多愧。”说话间,两个小优儿上来磕头,弹唱饮酒不题。

    且说潘金莲从打发西门庆出来,直睡到晌午才爬起来。</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一语写尽狂淫。】</span>甫能起来,又懒待梳头。</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一种风流困倦情态,写得恹恹在目。】</span>恐怕后边人说他,月娘请他吃饭也不吃,只推不好。大后晌才出房门,来到后边。月娘因西门庆不在,要听薛姑子讲说佛法,演颂金刚科仪。在明间内安放一张经桌儿,焚下香。薛姑子与王姑子两个对坐,妙趣、妙凤两个徒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泄向缝中,岂不成趣。】</span>立在两边,接念佛号。大妗子、杨姑娘、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和李桂姐众人,一个不少,都在跟前围着他坐的,听他演诵。先是,薛姑子道:盖闻电光易灭,石火难消。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绝归源之路。画堂

    绣阁,命尽有若长空;</span><span class="q">【张旁批:金莲辈死矣。】</span>极品高官,禄绝犹如作梦。</span><span class="q">【张旁批:西门死矣。】</span>黄金白玉,空为祸患之

    资;红粉轻衣,总是尘劳之费。妻孥无百载之欢,黑暗有千重之苦。</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六房俱虚,幻化亦假。】</span>一朝

    枕上,命掩黄泉。青史扬虚假之名,黄土埋不坚之骨。</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千古同慨。】</span>田园百顷,其中被

    儿女争夺;绫锦千箱,死后无寸丝之分。青春未半,而白发来侵;贺者才

    闻,而吊者随至。</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读数语,令人修行不及,为欢不及。奈何,奈何。】</span>

    苦,苦,苦!气化清风尘归土。点点轮回唤不回,改头换面无遍数。南无

    尽虚空遍法界,过去未来佛法僧三宝。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王姑子道:“当时释迦牟尼佛,乃诸佛之祖,释教之主,如何出家?愿听演说。”薛姑子便唱《五供养》:释迦佛,梵王子,舍了江山雪山去,割肉喂鹰鹊巢顶。只修的九龙吐

    水混金身,才成南无大乘大觉释迦尊。

    王姑子又道:“释迦佛既听演说,当日观音菩萨如何修行,才有庄严百化化身,有大道力?愿听其说──”薛姑子正待又唱,只见平安儿慌慌张张走来说道:</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忽然撇去,笔力绝不由人。】</span>“巡按宋爷差了两个快手、一个门子送礼来。”月娘慌了,说道:“你爹往夏家吃酒去了,谁人打发他?”正说着,只见玳安儿回马来家,放进毡包来,说道:“不打紧,等我拿帖儿对爹说去。教姐夫且请那门子进来,管待他些酒饭儿着。”</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span><span class="l">玳</span><span class="l">安毕竟有口景,有主意。后之能为小员外者,非尽侥幸。】</span>这玳安交下毡包,拿着帖子,骑马云飞般走到夏提刑家,如此这般,说巡按宋老爷送礼来。西门庆看了帖子,上写着“鲜猪一口,金酒二尊,公纸四刀,小书一部”,下书“侍生宋乔年拜”。连忙吩咐:“到家交书童快拿我的官衔双摺手本回去,门子答赏他三两银子、两方手帕,抬盒的每人与他五钱。”玳安来家,到处寻书童儿,那里得来?急的只牛回磨转。陈敬济又不在,交傅伙计陪着人吃酒,玳安旋打后边讨了手帕、银子出来,又没人封,自家在柜上弥封停当,叫傅伙计写了,大小三包。因向平安儿道:“你就不知往那去了?”平安道:“头里姐夫在家时,他还在家来。落后姐夫往门外讨银子去了,他也不见了。”玳安道:“别要题,一定秫秫小厮在外边胡行乱走的,养老婆去了。”正在急唣之间,只见陈敬济与书童两个,叠骑骡子才来,被玳安骂了几句,教他写了官衔手本,打发送礼人去了。玳安道:“贼秫秫小厮,仰[扌扉]着挣了合蓬着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得恰好。】</span>爹不在,家里不看,跟着人养老婆儿去了。爹又没使你和姐夫门外讨银子,你平白跟了去做甚么!看我对爹说不说!”书童道:“你说不是,我怕你?你不说就是我的儿。”</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出大胆。】</span>玳安道:“贼狗攮的秫秫小厮,你赌几个真个?”走向前,一个泼脚撇翻倒,两个就[石骨]碌成一块了。那玳安得手,吐了他一口唾沫才罢了。说道:“我接爹去,等我来家和淫妇算帐。”骑马一直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两写书童、玳安相骂,见二人同宠,而一春花一秋实也。】</span>

    月娘在后边,打发两个姑子吃了些茶食,又听他唱佛曲儿,宣念偈子。那潘金莲不住在旁先拉玉楼不动,又扯李瓶儿,又怕月娘说。月娘便道:“李大姐,他叫你,你和他去不是。省的急的他在这里恁有[百刂]划没是处的。”那李瓶儿方才同他出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金莲之动,玉楼之静,月娘之憎,瓶儿之随,人各一心,心各一口,各说各是,都为写出。】</span>被月娘瞅了一眼,说道:“拔了萝卜地皮宽。</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月娘已与金莲疏矣。】</span>交他去了,省的他在这里跑兔子一般。原不是听佛法的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敬济斗叶,又是如此上场,特与上文作对,盖此回是双关文字也。】</span>

    这潘金莲拉着李瓶儿走出仪门,因说道:“大姐姐好干这营生,你家又不死人,平白交姑子家中宣起卷来了。都在那里围着他怎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月娘之恶,数语道尽。】</span>咱们出来走走,就看看大姐在屋里做甚么哩。”于是一直走出大厅来。只见厢房内点着灯,大姐和敬济正在里面絮聒,说不见了银子。被金莲向窗棂上打了一下,说道:“后面不去听佛曲儿,两口子且在房里拌的甚么嘴儿?”陈敬济出来,看见二人,说道:“早是我没曾骂出来,原是五娘、六娘来了。请进来坐。”金莲道:“你好胆子,骂不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针尖相对。】</span>进来见大姐正在灯下纳鞋,说道:“这咱晚,热剌剌的,还纳鞋?”因问:“你两口子嚷的是些甚么?”陈敬济道:“你问他。爹使我门外讨银子去,他与了我三钱银子,就教我替他捎销金汗巾子来。不想到那里,袖子里摸银子没了,不曾捎得来。来家他说我那里养老婆,和我嚷骂了这一日,急的我赌身发咒。不想丫头扫地,地下拾起来。他把银子收了不与,还教我明日买汗巾子来。你二位老人家说,却是谁的不是?”那大姐便骂道:“贼囚根子,别要说嘴。你不养老婆,平白带了书童儿去做甚么?</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大姐既无容,又无情,徒以父母之势降伏其夫,岂妇道哉!后之不得其死,有由然矣。】</span>刚才教玳安甚么不骂出来!想必两个打伙儿养老婆去来。去到这咱晚才来,你讨的银子在那里?”金莲问道:“有了银子不曾?”大姐道:“刚才丫头扫地,拾起来,我拿着哩。”金莲道:“不打紧处。我与你些银子,明日也替我带两方销金汗巾子来。”李瓶儿便问:“姐夫,门外有,也捎几方儿与我。”敬济道:“门外手帕巷有名王家,专一发卖各色改样销金点翠手帕汗巾儿,随你要多少也有。你老人家要甚么颜色,销甚花样,早说与我,明日都替你一齐带的来了。”李瓶儿道:“我要一方老黄销金点翠穿花凤的。”敬济道:“六娘,老金黄销上金不现。”李瓶儿道:“你别要管我。我还要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儿的,又是一方闪色芝麻花销金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衬瓶儿为人。】</span>敬济便道:“五娘,你老人家要甚花样?”金莲道:“我没银子,只要两方儿够了。要一方玉色绫琐子地儿销金的。”敬济道:“你又不是老人家,白剌剌的,要他做甚么?”金莲道:“你管他怎的!戴不的,等我往后有孝戴。”</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咒人。】</span>敬济道:“那一方要甚颜色?”金莲道:“那一方,我要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销金间点翠,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珍珠碎八宝儿。”</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与王婆所掏出之汗巾特特一对,下接二人得手也。】</span>敬济听了,说道:“耶</span>嚛,耶</span>嚛!再没了?卖瓜子儿打开箱子打嚏喷──琐碎一大堆。”金莲道:“怪短命,有钱买了称心货,随各人心里所好,你管他怎的!”李瓶儿便向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儿,递与敬济,说:“连你五娘的都在里头了。”金莲摇着头儿说道:“等我与他罢。”</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又受了,又不服气。】</span>李瓶儿道:“都一答交姐夫捎了来,那又起个窖儿!”敬济道:“就是连五娘的,这银子还多着哩。”一面取等子称称,一两九钱。李瓶儿道:“剩下的就与大姑娘捎两方来。”大姐连忙道了万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找上一回。】</span>金莲道:“你六娘替大姐买了汗巾儿,把那三钱银子拿出来,你两口儿斗叶儿,赌了东道罢。</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夫妻输赢都要拿出来,何必赌?骗法妙甚。】</span>少,便叫你六娘贴些儿出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还不饶他,恶。】</span>明日等你爹不在,买烧鸭子、白酒咱每吃。”敬济道:“既是五娘说,拿出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句却是写大姐。】</span>大姐递与金莲,金莲交付与李瓶儿收着。拿出纸牌来,灯下大姐与敬济斗。金莲又在旁替大姐指点,登时赢了敬济三掉。忽听前边打门,西门庆来家,金莲与李瓶儿才回房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尽心事。】</span>敬济出来迎接西门庆回了话,说徐四家银子,后日先送二百五十两来,余者出月交还。西门庆骂了几句,酒带半酣,也不到后边,迳往金莲房里来。正是:自有内事迎郎意,何怕明朝花不开。

    </span>

    <span class="z">

    (一)</span>按:前评写于光绪五年(1879)八月初四日。</span><span class="z">

    </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文龙评:</span><span class="z">此本看完。书架上书皆看过多遍者,少泉带来之《西游补》,《后水浒》,《红楼梦补》,亦俱曾寓目者。且系洋板,懒于翻阅。此种亦不耐屡看,然其好却不可埋没。独不可解者,凡事不曾经过,言之断不能亲切如此。若谓想当然耳,恐终日沉思,亦思不到如此细腻也。是作者亦西门庆也,阅而以为然者,亦一西门庆也。但西门庆与西门庆不同耳,不存西

    门之心,不作西门之恶,不贪金莲之淫,不受金莲之惑,闺门之中,更有甚于画眉者。阅者直可与作者心心相应,正不必嗤,其肆口妄谈,若所谓二才子、三才子、七、八、九、十才子者,千金小姐,知书达礼,十五、六岁,一见俊俏小伙,便想许定终身。斯真狗屁牛屎,为此书之大罪人也。</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

    (二)</span>按:后评写于光绪六年(1880)正月二十九日。</span><span class="z">

    </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文</span><span class="z">禹门又云:天卞事数见不鲜,久则生厌。不知男女之事,亦有厌时否?对曰:有。厌在人而不在事,厌在事则视乎其人。大凡美丽之足以动人者,全在不即不离,若隐若现之间。一切脂粉翠黛,珠玉簪环,锦绣衣裳,裙衫袜履,皆所以助妇女颜色者也。果使尽去其粉饰,止存其面目,虽冰肌玉骨,藕臂柳腰,亦可生人怜惜,惑人心神,久而久之,不倦之倦,未必不弃之不顾,难免见异思迁。《聊斋·恒娘》传中“厌故喜新,重难轻易”二语尽之矣。此厌在人也。

    至若疾病相缠,才力不支,奔被莫定,穷困无聊,此则迫于不能,并非出于不愿也。乃有丹田水满,欲海不波,寸池冰寒,相火灭尽,此又学识兼到,阅历已深,先存不可之思,惭臻不肯之域,其或老之将至,求寿方殷,悔之已深,改过不吝,经多见广,追求不过如斯,痛巨创深,畏惧时妨不免,此则厌在事也。其人固不易逢,然而其权在我,悬明镜看穿真假,挥慧剑斩断纠缠。庶几广大两间,容留久住么;磨二竖,回□</span><span class="z">潜逃,未□非荣荣上焉者也。</span><span class="z">

    若西门庆者,陷溺恚沉,安能援手?罪孽深重,不得回头。

    品玉者早与输金者现报于生前,而死后更可想矣。昔有老人置二妾,请其友命名。友曰:一名忠娘,一名孝娘。老人曰:何如此庄重也。友曰:岂不闻《千字文》有言乎?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是虽笑谈,亦足发人猛省。</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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