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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琴童儿藏壶构衅 西门庆开宴为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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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an class="q"></span></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此回已伏瓶儿母子俱死之机也。何则?官哥生而书童始来,瓶儿死而书童即去。中间妒瓶儿兼妒书童。且内室乞恩,书童实附瓶儿,而“三章约”金莲实走书童。然则写书童,乃又写瓶儿受妒之时,外更有一以色进身、入宫见炉之男宠以衬之。见金莲一妒而无所不用其妒。而藏壶一事,实为后“三章约法”之根,有如前《读法》内所云者也。

    藏壶一事而三用之:一见玉箫之私书童,二见金莲之争闲气,三见西门之偏爱瓶儿、官哥也。

    “藏壶”、“偷金”二事,而于琴童竟不一问,于夏花则拶而且必欲卖之,其爱瓶儿处自见。

    开宴内却特用两太监说出三套词曲名色,将一部主意间架,前后排场说尽。当极炎热时,如何插入冷调,然不于此处下针砭,又何以儆醒世人,故用二太监也。

    月娘,良家妇也。一旦妓者来认女,月娘当怒叱之不暇,乃反喜而受之,其去娼家几何哉?况桂姐,乃西门梳笼之人也。其夫迷此人,贤者当劝其夫,即不贤者毋宁拒此人。乃西门迷之而不能劝,已反引之于膝下,以为干女儿,是以鸨儿自居也。月娘真乃迷而不悟。</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q">

    </span>

    诗曰:幽情怜独夜,花事复相催。

    欲使春心醉,先教玉友来。

    浓香犹带腻,红晕渐分腮。

    莫醒沉酣恨,朝云逐梦回。

    话说西门庆,次日使来保提刑所下文书。一面使人做官帽,又唤赵裁裁剪尺头,攒造衣服,</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是初做官。】</span>又叫许多匠人,钉了七八条带。不说西门庆家中热乱,且说吴典恩那日走到应伯爵家,把做驿丞之事,再三央及伯爵,要问西门庆错银子,上下使用,许伯爵十两银子相谢,说着跪在地下。慌的伯爵拉起,说道:“此是成人之美,大官人携带你得此前程,也不是寻常小可。”因问:“你如今所用多少够了?”吴典恩道:“不瞒老兄说,我家活人家,一文钱也没有。到明日上任参官贽见之礼,连摆酒,并治衣类鞍马,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如今我写了一纸文书此,也没敢下数儿。望老兄好歹扶持小人,事成恩有重报。”伯爵看了文书,因说:“吴二哥,你借出这七八十两银子来也不够使。依我,取笔来写上一百两。恒是看我面,不要你利钱,你且得手使了。到明日做了官,慢慢陆续还他也不迟。俗语说得好:借米下得锅,讨米下不得锅。哄了一日是两晌。”</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伯爵之恶,更甚于吴典恩。】</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先开赖债门。】</span>吴典恩听了,谢了又谢。于是把文书上填写了一百两之数。

    两个吃了茶,一同起身,来到西门庆门首。平安儿通报了,二人进入里面,见有许多裁缝匠人七手八脚做生活。西门庆和陈敬济在穿廊下,看着写见官手本揭帖,见二人,作揖让坐。伯爵问道:“哥的手本札付,下了不曾?”西门庆道:“今早使小价往提刑府下札付去了。还有东平府并本县手本,如今正要叫贲四去下。”

    说毕,画童儿拿上茶来。吃毕茶,那应伯爵并不提吴主管之事,</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有窍。】</span>走下来且看匠人钉带。西门庆见他拿起带来看,就卖弄说道:“你看我寻的这几条带如何?”伯爵极口称赞夸奖道:“亏哥那里寻的,都是一条赛一条的好带,难得这般宽大。别的倒也罢了,自这条犀角带并鹤顶红,就是满京城拿着银子也寻不出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先只奉承,畅其欢心,心一欢,便容易打入,绝妙骗法。】</span>不是面奖,就是东京卫主老爷,玉带金带空有,也没这条犀角带。</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小人口角如画。】</span>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钱。水犀角号作通天犀。你不信,取一碗水,把犀角放在水内,分水为两处,</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假在行何处生活?】</span>此为无价之宝。”因问:“哥,你使了多少银子寻的?”西门庆道:“你们试估估价值。”伯爵道:“这个有甚行款,我每怎么估得出来!”西门庆道:“我对你说了罢,此带是大街上王昭宣府里的带。</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便透三官消息。】</span>昨日一个人听见我这里要,巴巴来对我说。我着贲四拿了七十两银子,再三回了来。他家还张致不肯,定要一百两。”伯爵道:“难得这等宽样好看。哥,你明日系出去,甚是霍绰。就是你同僚间,见了也爱。”夸美了一回,坐下。西门庆便向吴主管问道:“你的文书下了不曾?”</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捱西门庆先开口,尤妙。】</span>伯爵道:“吴二哥正要下文书,今日巴巴的央我来激烦你。</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借债秘诀。】</span>蒙你照顾他往东京押生辰担,虽是太师与了他这个前程,就是你抬举他一般,</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称恩颂德,说得人快甚,不由不借。哄骗财主,非此等口嘴不能。】</span>也是他各人造化。说不的,一品至九品都是朝廷臣子。但他告我说,如今上任,见官摆酒,并治衣服之类,共要许多银子使,那处活变去?一客不烦二主,没奈何,哥看我面,有银子借与他几两,</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又插入情分。】</span>率性周济了这些事儿。他到明日做上官,就衔环结草也不敢忘了哥大恩!休说他旧在哥门下出入,就是外京外府官吏,哥也不知拔济了多少。</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映前放官吏债。】</span>不然,你教他那里区处去?”因说道:“吴二哥,你拿出那符儿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好口角。】</span>与你大官人瞧。”</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一“你”字,妙也。】</span>这吴典恩连忙向怀中取出,递与西门庆观看。见上面借一百两银子,中人就是应伯爵,每月利行五分。西门庆取笔把利钱抹了,说道:“既是应二哥作保,你明日只还我一百两本钱就是了。我料你上下也得这些银子搅缠。”于是把文书收了。才待后边取银子去,忽有夏提刑拿帖儿差了一名写字的,</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文字绝不沾滞,纯是犀快。】</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是武官行径。】</span>拿手本三班送了二十名排军来答应,就问讨上任日期,讨问字号,衙门同僚具公礼来贺。西门庆教阴阳徐先生择定七月初二日辰时到任,</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吉凶伏何时了?】</span>拿帖儿回夏提刑,赏了写字的五钱银子。正打发出门去了,只见陈敬济拿着一百两银子出来,</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必用敬济,为赖债时刺人心眼。】</span>教与吴主管,说:</span><span class="q">【张眉批:一“叫”一“说”字,将西门骄盈之色活画出来。】</span>“吴二哥,你明日只还我本钱便了。”那吴典恩拿着银子,欢喜出门。看官听说:后来西门庆死了,家中时败势衰,吴月娘守寡,被平安儿偷盗出解当库头面,在南瓦子里宿娼,被吴驿丞拿住,教他指攀吴月娘与玳安有奸,要罗织月娘出官,恩将仇报。此系后事,表过不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明插后事,乃作者著书之意也。】</span>正是:不结子花休要种,无义之人不可交。

    那时贲四往东平府并本县下了手本来回话,西门庆留他和应伯爵,陪阴阳徐先生摆饭。正吃着饭,只见吴大舅来拜望,徐先生就起身。良久,应伯爵也作辞出门,来到吴主管家。吴典恩早封下十两保头钱,双手递与伯爵,磕下头去。伯爵道:“若不是我那等取巧说着,会胜不肯与借与你。”</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实实亏他。】</span>吴典恩酬谢了伯爵,治办官带衣类,择日见官上任不题。

    那时本县正堂李知县,会了四衙同僚,差人送羊酒贺礼来,</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又为李衙内遥影。最热闹处,细看不觉泪落。】</span>又拿帖儿送了一名小郎来答应。年方一十八岁,本贯苏州府常熟县人,</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可想。】</span>唤名小张松。原是县中门子出身,生得清俊,面如傅粉,齿白唇红;又识字会写,善能歌唱南曲;穿着青绡直缀,凉鞋净袜。西门庆一见小郎伶俐,满心欢喜,就拿拜帖回覆李知县,留下他在家答应,改唤了名字叫作书童儿。与他做了一身衣服,新鞋新帽,不教他跟马,教他专管书房,收礼帖,拿花园门钥匙。祝实念又举保了一个十四岁小厮来答应,亦改名棋童,每日派定和琴童儿两个背书袋、夹拜帖匣跟马。

    到了上任日期,在衙门中摆大酒席桌面,出票拘集三院乐工承应吹打弹唱。此时李铭也夹在中间来了,后堂饮酒,日暮时分散归。</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为桂姐映李铭复来。】</span>每日骑着大白马,头戴乌纱,身穿五彩洒线揉头狮子补子员领,四指大宽萌金茄楠香带,粉底皂靴,排军喝道,张打着大黑扇,前呼后拥,何止十数人跟随,在街上摇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铺叙中隐隐写出小人负且乘光景。】</span>上任回来,先拜本府县帅府都监,并清河左右卫同僚官,然后新朋邻舍,何等荣耀施为!家中收礼接帖子,一日不断。正是:白马红缨色色新,不来亲者强来亲。

    时来顽铁生光彩,运去良金不发明。

    西门庆自从到任以来,每日坐提刑院衙门中,升厅画卯,问理公事。光阴迅速,不觉李瓶儿坐褥一月将满。吴大妗子、二妗子、杨姑娘、潘姥姥、吴大姨、乔大户娘子,许多亲邻堂客女眷,都送礼来,与官哥儿做弥月。院中李桂姐、吴银儿见西门庆做了提刑所千户,家中又生了子,亦送大礼,坐轿子来庆贺。西门庆那日在前边大厅上摆设筵席,请堂客饮酒。春梅、迎春、玉箫、兰香都打扮起来,</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一总四人,独重玉箫。】</span>在席前斟酒执壶。

    原来西门庆每日从衙门中来,只到外边厅上就脱了衣服,教书童叠了,安在书房中,止带着冠帽进后边去。到次日起来,旋使丫鬟来书房中取。</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写尽愚人。】</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往往自开端。】</span>新近收拾大厅西厢房一间做书房,内安床几、桌椅、屏帏、笔砚、琴书之类。书童儿晚夕只在床脚踏板上铺着铺睡。西门庆或在那房里歇,早晨就使出那房里丫鬟来前边取衣服。取来取去,不想这小郎本是门子出身,生的伶俐清俊,与各房丫头打牙犯嘴惯熟,于是暗和上房里玉箫两个嘲戏上了。</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偏是月娘之婢,作者恶月娘等人亦甚深矣。】</span>那日也是合当有事,这小郎正起来,在窗户台上搁着镜儿梳头,</span><span class="q">【张旁批:点明梳意。】</span>拿红绳扎头发。不料玉箫推开门进来,看见说道:“好贼囚,你这咱还描眉画眼的,爹吃了粥便出来。”书童也不理,只顾扎包髻儿。玉箫道:“爹的衣服叠了,在那里放着哩?”书童道:“在床南头安放着哩。”玉箫道:“他今日不穿这一套。吩咐我教问你要那件玄色[囗扁]金补子、丝布员领、玉色衬衣穿。”书童道:“那衣服在厨柜里。我昨日才收了,今日又要穿他。姐,你自开门取了去。”那玉箫且不拿衣服,走来跟前看着他扎头,</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骚丫头意态宛然。】</span>戏道:“怪贼囚,也象老婆般拿红绳扎着头儿,梳的髩虚笼笼的!”因见他白滚纱漂白布汗褂儿上系着一个银红纱香袋儿,一个绿纱香袋儿,就说道:“你与我这个银红的罢!”书童道:“人家个爱物儿,你就要。”玉箫道:“你小厮家带不的这银红的,只好我带。”</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自认丫头。】</span>书童道:“早是这个罢了,倘是个汉子儿,你也爱他罢?”</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爱香袋正是爱汉子。】</span>被玉箫故意向他肩膀上拧了一把,说道:“贼囚,你夹道卖门神──看出来的好画儿。”不由分说,把两个香袋子等不的解,都揪断系儿,放在袖子内。</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出贱相。】</span>书童道:“你子不尊贵,把人的带子也揪断。”被玉箫发讪,一拳一把,戏打在身上。打的书童急了,说:“姐,你休鬼混我,待我扎上这头发着!”玉箫道:“我且问你,没听见爹今日往那去?”书童道:“爹今日与县中华主簿老爹送行,在皇庄薛公公那里摆酒,来家只怕要下午时分,又听见会下应二叔,今日兑银子,要买对门乔大户家房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伏月娘小产一案。】</span>那里吃酒罢了。”玉箫道:“等住回,你休往那去了,我来和你说话。”书童道:“我知道。”玉箫于是与他约会下,才拿衣服往后边去了。

    少顷,西门庆出来,就叫书童,吩咐:“在家,别往那去了,先写十二个请帖儿,都用大红纸封套,二十八日请官客吃庆官哥儿酒;教来兴儿买办东西,添厨役茶酒,预备桌面齐整;玳安和两名排军送帖儿,叫唱的;留下琴童儿在堂客面前管酒。”</span><span class="q">【张眉批:偷笔先出下半回,方落上半回文章过接之巧。】</span>吩咐毕,西门庆上马送行去了。吴月娘众姊妹,请堂客到齐了,先在卷棚摆茶,然后大厅上屏开孔雀,褥隐芙蓉,上坐。席间叫了四个妓女弹唱。果然西门庆到午后时分来家,家中安排一食盒酒菜,邀了应伯爵和陈敬济,兑了七百两银子,往对门乔大户家成房子去了。堂客正饮酒中间,只见玉箫拿下一银执壶酒并四个梨、一个柑子,迳来厢房中送与书童儿吃。推开门,不想书童儿不在里面,恐人看见,连壶放下,就出来了。

    可霎作怪,琴童儿正在上边看酒,冷眼睃见玉箫进书房里去,半日出来,只知有书童儿在里边,三不知叉进去瞧。不想书童儿外边去,不曾进来,一壶热酒和果子还放在床底下。这琴童连忙把果子藏在袖里,将那一壶酒,影着身子,一直提到李瓶儿房里。只见奶子如意儿和绣春在屋里看哥儿。琴童进门就问:“姐在那里?”绣春道:“他在上边与娘斟酒哩。你问他怎的?”琴童儿道:“我有个好的儿,教他替我收着。”绣春问他甚么,他又不拿出来。正说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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