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陈敬济徼幸得金莲 西门庆糊涂打铁棍

    <span class="q"></span></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人知此回为写金莲之恶，不知是作者完一事之结尾，渡一事之过文也。盖特地写一蕙莲，忽令其烟消火灭而去，不几嫌笔墨直截，故又写一遗鞋：使上文死去蕙莲，从新在看官眼中一照，是结尾也。因金莲之脱鞋，遂使敬济得花关之金钥，此文章之渡法也。然而一遗鞋，则金莲之狂淫已不言而尽出；一收鞋，则蕙莲之遗想又不言而尽出矣。

    蕙莲原名金莲。今金莲得蕙莲之“金莲”，而必用刀剁之，是蕙莲为金莲排挤以死之恶，又于其死后为之再彰其愤，使金莲之恶，不堪一提起也。

    写打铁棍，见西门为色所迷，而金莲已盘曲恶根，不可动摇，由此放胆行事，以致有敬济之事。然则月娘引敬济，西门纵金莲，由渐而成，乃有后文之事。甚矣，履霜之戒，为古人所重也。

    此回单状金莲之恶，故惟以“鞋”字播弄尽情。直至后三十回，以春梅纳鞋，足完“鞋”字神理。细数凡八十个“鞋”宇，如一线穿去，却断断续续，遮遮掩掩。而瓶儿、玉楼、春梅身分中，莫不各有一“金莲”，以衬金莲之“金莲”，且衬蕙莲之“金莲”，则金莲至此已烂漫不堪之甚矣。

    “葡萄架”后，便是金、瓶二人妒宠起头，直至瓶儿死，金莲方畅。此处却回顾蕙莲，必用金莲、以刀剁之。明写蕙莲一人乃瓶儿前半小样，是蕙莲在前，如意在后，蕙莲乃瓶儿前车，如意乃瓶儿后车也。故蕙莲死，即接“翡翠轩”；瓶儿死，即接“口脂香”，紧捷之甚。</span></span><span class="q">】</span>

    </span>

    诗曰：几日深闺绣得成，看来便觉可人情。

    一湾暖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轻。

    南陌踏青春有迹，西厢立月夜无声。

    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话说西门庆扶妇人到房中，脱去上下衣裳，</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再脱衣。】</span>赤着身子，妇人止着红纱抹胸儿。</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又一种态度。】</span>两个并肩叠股而坐，重斟杯酌。西门庆一手搂过他粉颈，一递一口和他吃酒，极尽温存之态。睨视妇人云鬟斜</span>軃，酥胸半露，娇眼乜斜，犹如沉酒杨妃一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映前，馀韵攸然。】</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写得娇倩如上。】</span>纤手不住只向他腰里摸弄那话。那话因惊，银托子还带在上面，软叮当毛都鲁的累垂伟长。西门庆戏道：“你还弄他哩，都是你头里唬出他风病来了。”妇人问：“怎的风病。”西门庆道：“既不是疯病，如何这软瘫热化，起不来了，你还不下去央及他央及儿哩。”</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分明秽语，阅来但见其风骚，不见其秽，可谓化腐臭为神奇矣。】</span>妇人笑瞅了他一眼。一面蹲下身子去，枕着他一只腿，取过一条裤带儿来，把那话拴住，用手提着，说道：“你这厮！头里那等头睁睁，股睁睁，把人奈何昏昏的，这咱你推风症装佯死儿。”提弄了一回，放在粉脸上偎晃良久，然后将口吮之，又用舌尖挑砥其蛙口。那话登时暴怒起来，裂瓜头凹眼睁圆，落腮胡挺身直竖。西门庆亦发坐在枕头上，令妇人马爬在纱帐内，尽着吮咂，以畅其美。俄尔淫思益炽，复与妇人交接。妇人哀告道：“我的达达，你饶了奴罢，又要捉弄奴也！”是夜，二人淫乐为之无度。有词为证：战酣乐极，云雨歇，娇眼乜斜。手持玉jing犹坚硬，告才郎将就些些。

    满饮金杯频劝，两情似醉如痴。

    一夜晚景题过。到次日，西门庆往外边去了。妇人约饭时起来，换睡鞋，寻昨日脚上穿的那双红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三。】</span>左来右去少一只。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我和爹搊扶着娘进来，秋菊抱娘的铺盖来。”妇人叫了秋菊来问。秋菊道：“我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四。】</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秋菊蠢不必言，然金莲丑态亦得他抢白一番方快。】</span>妇人道：“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五。】</span>莫不我精着脚进来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尽狂淫。】</span>秋菊道：“娘你穿着鞋，怎的屋里没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何尝蠢来？鞋六。】</span>妇人骂道：“贼奴才，还装憨儿！无过只在这屋里，你替我老实寻是的！”这秋菊三间屋里，床上床下，到处寻了一遍，那里讨那只鞋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七。】</span>妇人道：“端的我这屋里有鬼，摄了我这只鞋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八。】</span>连我脚上穿的鞋都不见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九。】</span>要你这奴才在屋里做甚么！”</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可笑。】</span>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里，没曾穿进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何尝蠢来！】</span>妇人道：“敢是肏昏了，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十。】</span>我不知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其荒淫如画。】</span>叫春梅：“你跟着这奴才，往花园里寻去。寻出来便罢，若寻不出来，叫他院子里顶石头跪着。”这春梅真个押着他，花园到处并葡萄架跟前，寻了一遍儿，那里得来！正是：都被六丁收拾去，芦花明月竟难寻。

    两个寻了一遍回来，春梅骂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秋菊道：“不知甚么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去了，</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先为敬济一映。】【张夹批：鞋十一。】</span>我没曾见娘穿进屋里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局外人眼目明。】</span>敢是你昨日开花园门放了那个，拾了娘的这只鞋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何尝蠢！鞋十二。】</span>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哕了去，骂道：“贼见鬼的奴才，又搅缠起我来了！六娘叫门，我不替他开？</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便赖，妙。】</span>可可儿的就放进人来了？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一面押他到屋里，回妇人说没有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十三。】</span>妇人叫踩出他院子里跪着。秋菊把脸哭丧下水来，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如画。】</span>“等我再往花园里寻一遍，寻不着随娘打罢。”春梅道：“娘休信他。花园里地也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针也寻出来，那里讨鞋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十四。】</span>秋菊道：“等我寻不出来，教娘打就是了。你在旁戳舌儿怎的！”妇人向春梅道：“也罢，你跟着这奴才，看他那里寻去！”

    这春梅又押着他，在花园山子底下，各处花池边，松墙下，寻了一遍，没有。他也慌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至此才慌，可见秋菊昨日眼明。但昨日不说，为蠢耳。】</span>被春梅两个耳刮子，就拉回来见妇人。秋菊道：“还有那个雪洞里没寻哩。”春梅道：“那藏春坞是爹的暖房儿，娘这一向又没到那里。我看寻不出来和你答话！”于是押着他，到于藏春坞雪洞内。正面是张坐床，旁边香几上都寻到，没有。又向书箧内寻，春梅道：“这书箧内都是他的拜帖纸，娘的鞋怎的到这里？没的摭溜子捱工夫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寻得无因，却用此语庇护。】</span>翻的他恁乱腾腾的，惹他看见又是一场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他”字写春梅。】</span>你这歪刺骨可死的成了！”良久，只见秋菊说道：“这不是娘的鞋！”</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奇文。】【张夹批：鞋十五。】</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又为蕙莲作余波。】</span>在一个纸包内，裹着些棒儿香与排草，取出来与春梅瞧：“可怎的有了，刚才就调唆打我！”春梅看见，果是一只大红平底鞋儿，</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又为藏春一夜瀑出血泪。】【张夹批：鞋十六。】</span>说道：“是娘的，怎生得到这书箧内？好蹊跷的事！”于是走来见妇人。妇人问：“有了我的鞋，端的在那里？”春梅道：“在藏春坞，爹暖房书箧内寻出来，和些拜帖子纸、排草、安息香包在一处。”妇人拿在手内，取过他的那只来一比，都是大红四季花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十七。】</span>绿提根儿，蓝口金儿。惟有鞋上锁线儿差些，</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十八。】</span>一只是纱绿锁线，一只是翠蓝锁线，不仔细认不出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鞋描写细致。】</span>妇人登在脚上试了试，寻出来这一只比旧鞋略紧些，</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十九。】</span>方知是来旺儿媳妇子的鞋：</span><span class="q">【张眉批：可知元夜蕙莲套穿金莲鞋之妙。亦不知其金针如何穿插矣！】【张夹批：又弄蕙莲馀波。鞋二十。】</span>“不知几时与了贼强人，不敢拿到屋里，悄悄藏放在那里。不想又被奴才翻将出来。”看了一回，说道：“这鞋不是我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一。】</span>奴才，快与我跪着去！”吩咐春梅：“拿块石头与他顶着。”那秋菊哭起来，说道：“不是娘的鞋，是谁的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二。】</span>我饶替娘寻出鞋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三。】</span>还要打我；若是再寻不出来，不知还怎的打我哩！”妇人骂道：“贼奴才，休说嘴！”春梅一面掇了块大石头顶在他头上。妇人又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里热，吩咐春梅把妆台放在玩花楼上，梳头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陈敬济早晨从铺子里进来寻衣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绝不妨嫌，可笑。】</span>走到花园角门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补一花园角门。】</span>小铁棍儿在那里正顽着，见陈敬济手里拿着一副银网巾圈儿，便问：“姑夫，你拿的甚么？与了我耍子罢。”敬济道：“此是人家当的网巾圈儿，来赎，</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网巾圈亦当，一笑。】</span>我寻出来与他。”那小猴子笑嘻嘻道：“姑夫，你与了我耍子罢，我换与你件好物件儿。”敬济道：“傻孩子，此是人家当的。你要，我另寻一副儿与你耍子。你有甚么好物件，拿来我瞧。”那猴子便向腰里掏出一只红绣花鞋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四。】</span>与敬济看。敬济便问：“是那里的？”那猴子笑嘻嘻道：“姑夫，我对你说了罢！我昨日在花园里耍子，看见俺爹吊着俺五娘两只腿儿，在葡萄架儿底下，摇摇摆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西门自传衣钵在此，夫复难尤。】</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谐甚。】</span>落后俺爹进去了，我寻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五。】</span>敬济接在手里：曲是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黄绢幼妇。】</span>把在掌中，恰刚三寸。就知是金莲脚上之物，便道：“你与了我，明日另寻一对好圈儿与你耍子。”猴子道：“姑夫你休哄我，我明日就问你要哩。”敬济道：“我不哄你。”那猴子一面笑的耍去了。这敬济把鞋褪在袖中，自己寻思L “我几次戏他，他口儿且是活，及到中间，又走滚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里。</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六。】</span>今日我着实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帐儿。”正是：时人不用穿针线，那得工夫送巧来？

    陈敬济袖着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鞋二十七。】</span>迳往潘金莲房来。转过影壁，只见秋菊跪在院内，便戏道：“小大姐，为甚么来？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开口便令人解颐。】</span>金莲在楼上听见，便叫春梅问道：“是谁说他掇起石头来了？干净这奴才没顶着？”春梅道：“是姑夫来了。秋菊顶着石头哩。”妇人便叫：“陈姐夫，楼上没人，你上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冷甚。】</span>这小伙儿打步撩衣上的楼来。只见妇人在楼上，前面开了两扇窗儿，挂着湘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楼窗。】</span>那里临镜梳妆。这陈敬济走到旁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