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此回前一段，是金莲文字。知县差出以后一段，是武大、武二文字。挑帘以后，是西门庆与王婆文字。然则金莲文字中，又有武二文字也。

    金莲、武二文字中，妙在亲密，亲密的没理杀人。武二、武大文字中，妙在凄惨，凄惨的伤心杀人。王婆、西门庆文字中，妙在扯淡，扯淡的好看杀人。此等文字，亦难将其妙处在口中说出。但愿看官看金莲、武二的文字时，将身即做金莲，想至等武二来，如何用言语去勾引他，方得上道儿也。思之不得，用笔描之亦不得，然后看《金瓶梅》如何写金莲处，方知作者无一语不神妙难言。至看武大、武二文字，与王婆、西门庆文字， 皆当作如是观。然后作者之心血乃出，然后乃不负作者的

    心血。

    金莲调武二处，乃一味热急。虽写其几番闲话，又几番夹入吃酒，然而总是一味急躁，不能宁耐处。

    西门对王婆处，却一味涎脸。然却见面即问谁家雌儿，次日见面即云要买炊饼，又口中一刻不放松也。王婆勾西门处，却一味闲扯，然却步步引入来，是马泊六引诱人入局处。

    《水浒》中，此回文字，处处描金莲，却处处是武二，意在武二故也。《金瓶》内此回文字，处处写武二，却处处写金莲，意在金莲故也。文字用意之妙，自可想见。

    写武二、武大分手，只平平数语，何以便使我再不敢读，再忍不住哭也？文字至此，真化工矣！

    篇内写叉帘，凡先用十几个“帘”字一路影来，而第一个“帘”字，乃在武松口中说出。夫先写帘子引入，已奇绝矣，乃偏于武松口中逗出第一个“帘”字，真奇横杀人矣！

    上回内云金莲穿一件“扣身衫儿”，将金莲性情形影魂魄，一齐描出。此回内云“毛青布大袖衫儿”，描写武大的老婆，又活跳出来。

    看其写帘下勾情处，正是金莲、西门四目相射处。乃忽入王婆，且即从王婆眼中照入唱喏。文情固尔紧凑的妙，而情景亦且旁击的活动也。

    帘下勾情，必大书金莲，总见金莲之恶不可胜言。犹云你若无心，虽百西门奈之何哉?凡坏事者，大抵皆是女]人心邪。强而成和，吾不信也。

    题云“俏潘娘帘下勾情”，则勾情乃本文正文也，乃入手先写武二。夫勾引武二，亦勾情也。然必勾西门，方是帘下勾情。夫未勾西门，先勾武二。有心勾者，反不受勾；无心勾者，反一个眼色即成五百年风流孽冤。天下事固有如此！而金莲安心勾情，故此不着而彼着也。故勾武二，又帘下勾情一影。

    王婆本意招揽西门，以作合山自任，而不肯轻轻说出。西门本意兜揽王婆， 以作合山望之，而又不便直直说出。两人是一样心事，一样说不出，一样放不下，一样技痒难熬，故断断续续有这许多白话也。

    试想捉笔时，写帘下一遇，既接入王婆，则即当写西门到茶房中，许以金帛，便央王婆作合，王婆即为承认画计。文章中固无此草率文字。即西门入王婆茶房内，开口便讲，其索然无味为何如也！则说技之妙文，固文字顿错处，实亦两人一时不得不然之情理也。

    篇内知县，本为欲写武二出门，故写一知县，却又因知县要寄礼物，乃又写一朱勖。文字有十成补足法，此十成补足之法也。不知又为后文卫千户本宫伏脉。

    作者每于伏一线时，每恐为人看出，必用一笔遮盖之。一部《金瓶》，皆是如此。如这回内，写妇人和他闹了几场，落后惯了， 自此妇人约莫武大归来时分，先自去收帘子，关上大门。此为后落帘打西门之由，所谓针线也。又云“武大心里自也暗喜，寻思道：‘恁的却不好。”是其用遮盖笔墨之笔，恐人看出也。于此等处，须要看他学他。故做文如盖造房屋，要使梁柱笋眼，都合得无一缝可见；而读人的文字，却要如拆房屋，使某梁某柱的笋，皆一一散开在我眼中也。

    此后数回，大约同《水浒》文字，作者不嫌其同者，要见欲做此人，必须如此方妥方妙，少变更即不是矣。作者止欲要叙金莲入西门庆家，何妨随手只如此写去。又见文字是件公事，不因那一人做出此情理，便不许此一人又做出此情理也。故我批时，亦只照本文的神理、段落、章法，随我的眼力批去，即有亦与批《水浒》者之批相同者，亦不敢避。盖作者既不避嫌，予何得强扭作者之文，予自批《金瓶》之文。谓两同心可，谓各有见亦可；谓我同他可，谓他同我亦可；谓其批为本不可易可，谓其原文本不可异批亦无不可。

    看西门庆问“茶钱多少”，问“你儿子王潮跟谁出去”，又云“与我做个媒也好”，又云“回头人儿也好”，又云“干娘吃了茶”，又云“间壁卖的甚么”，又云“他家做的好炊饼，我要问他买四五十个拿家去”，都是口里说的是这边，心里说的是那边，心里要说说不出，口里不说忍不住。有心事有求于人，对着这人，便不觉丑态毕露，底里皆见。而王婆子则一味呆里撒奸，收来放去，又自报脚色，又佯推不睬，煞是好看杀人。至一块银子到手，王婆便先说你有心事，而西门心事，一竟敢

    于吐露，王婆且先为一口道出。写得“色”字固是怕人，写得“财”字更是利害，真追魂取影之笔也。读《金瓶》后，而尚复敢云“自能作小说”，与读《金瓶》后，而尚不能自作小说， 皆未尝读《金瓶梅》者也。

    头一日，点梅汤，点和合汤。第二日，偏不即出问茶，偏等他自己要茶，偏又浓浓点两盏茶。琐琐处，皆 是异样纹锦，千万休匆匆看过。

    王婆自叙杂趁处，皆小户人家此等女王人三四十岁后必然之事。甚矣，六婆之不可令其入内也！

    书内写媒婆，马泊六，非一人，独于王婆写得如鬼如蜮，利害怕人。我每不耐看他写王婆处也。

    写王婆的说话，却句句是老虔婆声口，作老头子不得，作小媳妇亦不得，故妙。</span><span class="q">】</span>

    </span>

    词曰：芙蓉面，冰雪肌，生来娉婷年已笄。袅袅倚门余。梅花半含蕊，似开

    还闭。初见帘边，羞涩还留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金莲。</span><span class="q">】</span>再过楼头，款接多欢

    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西门庆。</span><span class="q">】</span>行也宜，立也宜，坐也宜，偎傍更相宜。

    ——右调《孝顺歌》

    话说当日武松来到县前客店内，收拾行李铺盖，交土兵挑了，引到哥家。那妇人见了，强如拾得金宝一般欢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span><span class="q">白描一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金宝想是硬的。】</span>旋打扫一间房与武松安顿停当。武松吩咐土兵回去，当晚就在哥家歇宿。次日早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武二早起也，写精细人入化。</span><span class="q">】</span>妇人也慌忙起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妇人亦入化。</span><span class="q">】</span>与他烧汤净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使迎儿，妙。</span><span class="q">】</span>武松梳洗裹帻，出门去县里画卯。妇人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span><span class="q">】</span>画了卯，早些来家吃早饭，休去别处吃了。”武松应的去了。到县里画卯已毕，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那妇人又早齐齐整整安排下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使迎儿，妙。</span><span class="q">】</span>三口儿同吃了饭，妇人双手便捧一杯茶来，递与武松。武松道：“交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明日拨个土兵来使唤。”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span><span class="q">】</span>却怎生这般计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了别人。</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语云：三寸□肉，强如骨肉。】【绣像夹批：语俱有味。】</span>虽然有这小丫头迎儿，奴家见他拿东拿西，蹀里蹀斜，也不靠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映出上二节。妙甚。</span><span class="q">】</span>就是拨了土兵来，那厮上锅上灶不乾净，奴眼里也看不上这等人。”武松道：“恁的却生受嫂嫂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段小文字，写武大混沌，武二天性，妇人殷勤俱尽。</span><span class="q">】</span>有诗为证：武松仪表岂风流，嫂嫂淫心不可收。

    笼络归来家里住，相思常自看衾稠。</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妙，可想。</span><span class="q">】</span>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来哥家里住，取些银子出来与武大，买饼馓茶果，请那两边邻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补邻舍。</span><span class="q">】</span>都斗分子来与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不在话下。过了数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段子与嫂嫂做衣服。那妇人堆下笑来，便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三。</span><span class="q">】</span>如何使得！既然赐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道个万福。自此武松只在哥家宿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至此一束，不另发一段文字。</span><span class="q">】</span>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承差应事，不论归迟归早，妇人顿茶顿饭，欢天喜地伏侍武松，武松倒觉过意不去。那妇人时常把些言语来拨他，武松是个硬心的直汉。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月有余，看看十一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只见四下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后月娘扫雪，亦是十一月，则知扫雪一回，明月娘隐恶与金莲同也。</span><span class="q">】</span>好大雪！怎见得？但见：万里彤雪密布，空中瑞祥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剡溪当此际，濡滞

    子猷船。顷刻楼台都压倒，江山银色相连。飞盐撒粉漫连天。当时吕蒙正

    ，窑内叹无钱。

    当日这雪下到一更时分，却早银妆世界，玉碾乾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篇雪赋。</span><span class="q">】</span>次日武松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被妇人早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了些酒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点王婆。</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此处恐用王□（婆）不着。】</span>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看官记着，是武松房里。</span><span class="q">】</span>心里自想道：“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他一撩斗，不怕他不动情。”那妇人独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点帘子。</span><span class="q">】</span>望见武松正在雪里，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妇人推起帘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span><span class="q">帘子二。】</span>迎着笑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span><span class="q">】</span>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挂心。”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将手去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白描处。</span><span class="q">】</span>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真正道学。】</span>挂在壁子上。随即解了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紵丝衲袄，入房内。那妇人便道：“奴等了一早晨，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五。</span><span class="q">】</span>怎的不归来吃早饭？”武松道：“早间有一相识请我吃饭，却才又有作杯，我不耐烦，一直走到家来。”妇人道：“既恁的，请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六。</span><span class="q">】</span>向火。”武松道：“正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条凳子，自近火盆边坐地。</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此人意致太冷。】</span>那妇人早令迎儿把前门上了闩，后门也关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span><span class="q">后门出现，一。】</span>却搬些煮熟菜蔬入房里来，摆在桌子上。武松问道：“哥哥那里去了？”妇人道：“你哥哥出去买卖未回，我和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span><span class="q">七。】</span>自吃三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叔叔”上，忽加“我和”二字，便写得不堪。</span><span class="q">】</span>武松道：“一发等哥来家吃也不迟。”妇人道：“那里等的他！”说犹未了，只见迎儿小女早暖了一注酒来。武松道：“又教嫂嫂费心。”妇人也掇一条凳子，近火边坐了。桌上摆着杯盘，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八。</span><span class="q">】</span>满饮此杯。”武松接过酒去，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气寒冷，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九。</span><span class="q">】</span>饮过成双的盏儿。”武松道：“嫂嫂自请。”接来又一饮而尽。武松却筛一杯酒，递与妇人。妇人接过酒来呷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放在武松面前。那妇人一径将酥胸微露，云鬟半軃，脸上堆下笑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描出动人处，令人魂消也。】</span>说道：“我听得人说，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十。</span><span class="q">】</span>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的，有这话么？”</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好入头。】</span>武松道：“嫂嫂休听别人胡说，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一口回绝。】</span>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十一。</span><span class="q">】</span>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就是了。”妇人道：“啊呀，</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如闻其声。</span><span class="q">】</span>你休说他，那里晓得甚么？</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可怜。】</span>如在醉生梦死一般！</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实情。】</span>他若知道时，不卖炊饼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逼。</span><span class="q">】</span>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十三</span><span class="q">。</span>（原批无序十二。）<span class="q">】</span>且请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漾开去。</span><span class="q">】</span>连筛了三四杯饮过。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欲心如火，只把闲话来说。武松也知了八九分，自己只把头来低了，却不来兜揽。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内却拿火箸簇火。</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道学先生此时何不去了了。】</span>妇人良久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上只一捏，说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十四。</span><span class="q">】</span>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么？”武松已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十云分知了，此云五七分不自在。从八九八九分知，变出五七分不自在来。</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倒好做作。】</span>妇人见他不应，匹手就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十五。</span><span class="q">】</span>你不会簇火，我与你拨火。只要一似火盆来热便好。”武松有八九分焦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从五七分不自在，变到八九分焦躁。</span><span class="q">】</span>只不做声。这妇人也不看武松焦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忒鲁莽。】【绣像夹批：此时眼也花了。】</span>便丢下火箸，却筛一杯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盏酒，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忽下一“你”字，换去“叔叔”二字。妙。</span><span class="q">】</span>武松匹手夺过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识羞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扫兴。】</span>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妇人推了一交。</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粗极。】</span>武松睁起眼来说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白描武二。</span><span class="q">】</span>“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谓此书内，有这样一个男人。</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如此人世上却无，吾正怪其不近人情。】</span>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打虎手段，几乎出来。】</span>妇人吃他几句抢得通红了面皮，便叫迎儿</span><span class="q">【张旁批：</span><span class="q">便叫迎儿。妙。】</span>收拾了碟盏家伙，</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杀风景。】</span>口里说道：“我自作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无聊之极思欤。】</span>好不识人敬！”收了家伙，自往厨下去了。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这妇人见勾搭武松不动，反被他抢白了一场。武松自在房中气忿忿，自己寻思。天色却是申牌时分，武大挑着担儿，大雪里归来。推门进来，放下担儿，进的里间，见妇人一双眼哭的红红的，便问道：“你和谁闹来？”妇人道：“都是你这不不争气的，交外人来欺负我。”</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忽将“外人”二字换去“叔叔”妙。</span><span class="q">】</span>武大道：“谁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谁？争奈武二那厮。</span><span class="q">【张夹批：</span><span class="q">忽将“那厮”换“外人”。妙。】</span>我见他大雪里归来，好意安排些酒饭与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便是迎儿眼见，</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好伶俐证见。</span><span class="q">】</span>我不赖他。”武大道：“我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能信心兄弟而不为妻言所惑，世人如武大者正少。】</span>休要高声，乞（吃）邻舍听见笑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武大圣人，武二值得拚死。</span><span class="q">】</span>武大撇了妇人，便来武二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点心？我和你吃些个。”武松只不做声，寻思了半晌，一面出大门。

    武大叫道：“二哥，你那里去？”也不答应，一直只顾去了。武大回到房内，问妇人道：“我叫他又不应，只顾望县里那条路去了。正不知怎的了？”妇人骂道：“贼馄饨虫！有甚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亏你有脸见他。】</span>走了出去。我猜他一定叫人来搬行李，不要在这里住。却不道你留他？”武大道：“他搬了去，须乞（吃）别人笑话。”</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刺人心骨。</span><span class="q">】</span>妇人骂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到不乞（吃）别人笑话！你要便自和他过去，我却做不的这样人！你与了我一纸休书，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口。被这妇人倒数骂了一顿。正在家两口儿絮聒，只见武松引了个土兵，拿着条扁担，迳来房内收拾行李，便出门。武大走出来，叫道：“二哥，做甚么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只由我自去便了。”武大那里再敢问备细，由武松搬了出去。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呐呐骂道：“却也好，只道是亲难转债，人不知道一个兄弟做了都头，怎的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咬嚼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既不养活，又不杀痒，直是可恨。】</span>搬了去，倒谢天地，且得冤家离眼睛。”</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临了乃丢去无数名色，独以“冤家”结之，则今后真是个冤家了也。</span><span class="q">】</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省得动火，倒好，倒好。】</span>武大见老婆这般言语，不知怎的了，心中反是放不下。自从武松搬去县前客店宿歇，武大自依前上街卖炊饼。本待要去县前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妇人千叮万嘱，吩咐交不要去兜揽他，因此武大不敢去寻武松。</span><span class="q">【张旁批：自是作者省笔，非关武大惧内。</span><span class="q">】</span>

    说这武松自从搬离哥家，捻指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光景。却说本县知县自从到任以来，却得二年有余，转得许多金银，要使一心腹人送上东京亲眷处收寄，三年任满朝觐，打点上司。一来却怕路上小人，须得一个有力量的人去方好，猛可想起都头武松，须得此人方了得此事。当日就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我有个亲戚在东京城内做官，姓朱名勔，见做殿前太尉之职，要送一担礼物，捎封书去问安。只恐途中不好行，若得你去方可。你休推辞辛苦，回来我自重赏。”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辞！既蒙差遣，只此便去。”知县大喜，赏了武松三杯酒，十两路费。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了知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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