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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稗疏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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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南

    周南召南

    郑氏《诗谱》曰:“雍、梁、荆、豫、徐、扬之人,咸被文王之德而从之。文王受命,作邑于丰,乃分岐邦周、召之地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施先公之教于己所职之邑。六州者,得二公之德教尤纯,故独录其诗,属之太师,分而国之。其得圣人之化者谓之《周南》,得贤人之化者谓之《召南》。”胡氏《春秋传》亦曰:“《周南》,先王之德;《召南》,先公之化。”故朱子《集传》以《周南》皆文王后妃之德,而《召南》为侯国之诗。

    今按:《何彼秾矣》以咏王姬,《彼茁者葭》用赋灵囿,与《桃夭》《鹊巢》初无同异,何所分于王侯贤圣哉?盖周公、召公分陕而治,各以其治登其国风。则“周南”者,周公所治之南国;“召南”者,召公所治之南国也。北界河、洛,南逾楚塞,以陕州为中线而两分之。《史记》谓洛阳为“周南”,从可知已。陕东所统之南国为“周南”,则今南阳、襄、邓、承天、德安、光、黄、汝、颍是已。陕西所统之南国为“召南”,则今汉中、商、洛、兴安、郧、夔、顺庆、保宁是已。其国之风,或其国人所作,或非其国人所作,而以其俗之音节被之管弦。今虽亡考,而大要可知。故《汉广》兼言江、汉。江北汉南,今之潜、沔也。《汝坟》言江、汝之间,则今之光州、新蔡也,而皆系之《周南》。若《召南》之以地纪者,曰“江有沱”,又曰“江有汜”。按《禹贡》:“岷山导江,东别为沱。”《水经》:“江水历氐道县,湔水入焉,又东别为沱,过都安县。”今湔水自龙安府石泉县入江。都安,今成都府灌县。沱江,在今新繁县。汜者,水决复入之总名。沱即汜也。言“沱”言“汜”,皆川北西汉水今嘉陵江 南之地。《集传》以景陵之沱、汜当之,未是。又《殷其靁》之诗曰:“在南山之阳。”南山,终南山也。《尔雅》:“山南曰阳。”自汉中而东至均州,皆在终南之阳,于春秋为庸、麇,召南在陕州之西,明矣。

    据此,则二陕分治之地别为二南。不言国者,文王未有天下,侯国非其所有,特风教远被,以类附也。何侯国、王畿,圣教、贤化之殊乎?

    雎鸠  雎,从且从隹。

    《尔雅》:“雎鸠,王雎。”郭璞曰:“雕类,今江东呼之为鹗,好在江渚山边食鱼。”《说文》:“白 ,王雎也。”颜氏《匡谬》亦云:“雎鸠,白 。”又《尔雅》:“ ,白 。”郭璞曰:“似鹰,尾上白。”《禽经》:“雎鸠,王雎,鱼鹰也,亦曰白 。”陆玑《疏》曰:“幽州人谓之鹫。”陆佃曰:“鹗性好跱,立不移处。所谓鹗立,义取诸此。”以诸说参考,则雎鸠之为鱼鹰,其名曰鹗,明矣,谓之鸠者,鹰之属通曰鸠,郯子所谓 鸠者,鹰也。虽食鱼。而非水鸟。故郭璞云:“好在江渚山边食鱼。”《经》言“在河之洲”,非常在也。本为鸷鸟之属,故毛公云:“挚而有别。”挚之为言鸷也。其鸟似鹰而土黄色,深目,好跱,交则双翔,别则异处。以其立不移处,别则异所,故以兴“夫妇有别”之义。李时珍《本草》言其翱翔水上,扇鱼令出,一名沸波;又能入穴取食,一名下窟鸟。其尾上白者曰白 ,是已。《集传》以为凫鹥之属,殊为失实。凫鹥水鸟,雎鸠山禽;凫鹥小鸟,雎鸠鸷鸟,相去远矣。

    左右流之

    《尔雅》“流,择也”,“芼,搴也”。说《诗》者自当以《尔雅》为正。毛、郑谓“流,求也”,“芼、择也”,于义未安。择者,于众草中择其是荇与否。择而后搴之,于文为顺。择有取舍,不必皆得,故以兴“求之不得”;搴则得矣,故以兴得而“友乐之”。《集传》曰:“流,顺水之流而取之。”采 者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水或在左,或在右。若必于顺水,则左而不右,右而不左矣。又曰“芼,熟而荐之也”,依《礼记》“芼羹”之“芼”以立义。既熟而在铏矣,何分于左右乎?古字义不一,未可执一以释之。

    卷耳

    《尔雅》:“卷耳,苓耳。”毛《传》用之。郭璞云:“形似鼠耳,丛生如盘。”《博雅》云:“苓耳,葹,常枲,胡枲,枲耳。”而陆佃《埤雅》引《荆楚记》云:“卷耳一名珰草,亦曰苍耳。”殊为差误。苍耳一名耳珰草,言其实如耳珰;一名羊负来,以其实黏羊毛上;一名野茄,叶似茄也。湖湘人谓之羊矢草,实形似羊矢也。其草拔地而生,高者三尺许。独茎多枝,初不丛生,叶全不似鼠耳。苏颂《本草》据陆玑《疏》,言其蔓生,可煮为茹,又与郭璞丛生说异。一苍耳且不能定,况可引释《卷耳》?卷耳有枲耳、胡枲之名,必有与枲相类者。叶如鼠耳,则小而圆长,叶上有细毛柔软可知。今野蔌有名鼠耳者,王鸿渐《野 谱》谓之猫耳秃,叶青白色,与陆玑之说合。湖湘人谓之为“鼠茸”,清明前采之,舂以和米粉作糍,有青白瓤如枲麻,味甘性温,叶上有茸毛,正如鼠耳。准二《雅》及郭氏之言,必此为卷耳而非珰草明矣。此草可和粉食,而采之颇费寻求,故云“不盈顷筐”。若珰草,枝叶繁而随地多有,且苦臭不中食,何事采之而患其不盈乎?

    葛藟

    《集传》但言“藟,葛类”,未实指为何物。按:藟或作櫐,其类不一。《尔雅》:“诸虑,山櫐。”郭璞云:“似葛而粗大。”今俗谓之土葛者是。皮黑,可用为索,缚茅屋椽,不堪作布。《尔雅》:“欇,虎櫐。”郭璞云:“今虎豆,缠蔓林树而生荚。”《本草》谓之黄环,结荚如皂荚,小而无油,一名就葛。又,蓬櫐,似覆盆子,蔓生繁衍,茎有刺,叶如小葵,面青背白,有毛,六七月开小白花,就蒂结实如桑椹,熟则紫黯,有小黑毛,甘而可食,俗名割田藨,读如抛。 又,千岁櫐,一名櫐芜,一名巨苽,蔓生缘木,叶似葡萄,子青赤,藤中有白汁,可入药用。陆玑定指为巨苽,既未详实,而云似 薁,则又蓬櫐,非巨苽也。辨物之难如此夫!

    薄言

    《方言》:“薄,勉也。”秦、晋曰薄,南楚之外曰薄努。郭璞《注》曰:“相劝勉也。”“薄言采之”者,采者自相劝勉也。“薄送我畿者”,心不欲送而勉送也。“薄言往诉”者,心知其不可据而勉往也。凡言薄者放此。毛《传》云:“薄,辞也。”凡语助辞皆必有意,非漫然加之。

    蒌

    《毛传》云:“蒌,草中之翘翘然。”似谓蒌为草特出之貌,而非草名,于文义未安。陆玑、陆佃皆以为蒌蒿,而《集传》因之。按:蒌蒿水草,生于洲渚,既不翘然于错薪之中,但可采摘为菜,不堪刈之为薪,与楚为黄荆,茎干可薪者异,则二陆之说非矣。管子曰:“苇下于雚,雚下于蒌。”则蒌为雚、苇之属,翘然高出而可薪者,盖芦类也。

    汝坟

    《尔雅》:“坟,大防。”毛《传》《集传》皆用之。然堤防所以固土窒水,例禁樵苏,孰敢于上“伐其枚肄”?坟当与 通。《尔雅》:“汝为 。”郭《注》云:“大水溢出别为小水之名。”引此诗以证之。则 乃汝水旁出之支流,当从郭说。

    召南

    薇

    《集传》云:“薇,似蕨而差大,有芒而味苦,山间人食之。”今按:蕨之有芒而大者色黄,盖贯众之苗,俗呼野鸡尾,味辛苦有毒,无食之者。《说文》:“薇,菜也,似藿。”藿,豆苗也。陆玑《疏》云:“茎叶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作羹。”字书:“薇,野豌豆。”则薇非蕨类明甚。《尔雅》曰:“蘪从水生,薇垂水。”若有芒之蕨,植生山崖而不垂水次。唯野豌豆多生溪涧之侧,故曰:“垂水。”此豆俗呼老鼠豆,其结角似鼠尾也。陆佃谓采薇蕨以祭,尤属疏谬。未闻蕨之可登于俎,况贯众苗乎?世人相承之讹,遂谓伯夷、叔齐采蕨以食。孤陋而诬,不可救正有如此者。

    藻

    《毛传》云:“ ,大蓱也。”《尔雅》云:“萍,蓱,其大者 。”毛公据《尔雅》以说此诗,郭璞引此诗以注《尔雅》,皆未精悉。按:萍有二种,杨花飞时生,五月多死。小者叶圆而绿,大者叶蹙而紫。味苦臭恶,性大冷,方家或以疗疸,爇之以熏蚤虱,能坏人衣。其不可为茹以食以祭,明甚。

    若世所谓 者,别自一种。谢翱《楚辞芳草谱》云:“ 叶正四方,中坼如十字,根生水底,叶出水上。”此草今所在有之,俗呼田字草,四叶合成一叶,中露水光如田字,然臭味粗恶,亦不堪食。陆玑曰:“可糁蒸为茹,又可用苦酒淹以就酒。”岂其口之性与人殊哉?抑未尝尝之而道听以说耳。旧说以为教成之祭,牲用鱼,芼用 藻。铏羹之芼,调以滑甘。夏葵冬荁,皆滑甘也。而鱼羹以苦涩之 ,徒取洁清之义,不恤其臭味。铏羹有芼,以人道事神也。人不可食,神其歆乎?按《山海经》:有草名曰 草,其状若葵,其味若葱。《说文》无 字,字正作 ,音符真切,许慎亦谓之大萍,则 、 一也。《吕览》云:“菜之美者,昆仑之 。”言昆仑者,著其尤美者耳,不必昆仑而生也。 盖莼葵之类,滑脆如葱白者,《湖州图经》以为不滑之莼是也。柳恽诗:“汀州采白 。”言其根之白也。邱光庭《兼明书》以田字草花白,而辟《图经》之谬。不知言白 则 本白,而非以花言明甚,皆不思之过也。《图经》言不滑者,较莼为不滑耳,非全涩也。

    此草陈藏器《本草》谓之萍蓬草,叶大似荇,花黄。李时珍曰:“似荇叶而大,径四五寸,六七月结实,状如角黍。楚王渡江得萍实,凡萍之属,唯此有实,其根如鸡头子根,作藕香。味如栗,故一名水栗子。”又云:“花有黄白二色,叶如小荷叶,似莼叶而大,颇似马蹄。今陂池中往往有此,俗呼水藕儿,其根可煮食。”王鸿渐《野蔌谱》绘之,似莼荇而大。《本草》言其甘涩,与《图经》之说吻合矣。

    藻,陆玑曰:“有二种,其一叶如鸡苏,茎大如箸”,“其一茎如钗股,叶如蓬蒿。”按:此二种茎皆硬韧不可食,人或植之水中以饲鱼者,而玑云“皆可煮食”,非也。《尔雅》:“莙,牛藻。”郭璞云:“细叶蓬茸,如丝可爱。”此藻王鸿渐《野蔌谱》谓之牛尾瘟,叶如发,茎如聚藻。聚藻茎似钗股,略似菱根。故《广雅》云:“菱菜,藻也。”瘟乃蕰字之讹。牛藻亦谓之蕰,《左传》所谓蕰藻也,性极冷,古人体质厚,可食。今人非凶荒不食,不如似莼之 能益人,古今通食之。

    筐筥

    毛《传》:“方曰筐,圆曰筥。”《集传》因之。按:高诱《淮南子注》云:“员底曰筥,方底曰筐。”《说文》:“筥, 也。”《博雅》:“筲, 也。” 即筥也。盖筐上下俱方,筥上椭方而下员,如饭筲然。方员以底别,非筥之竟为员器如今篮也。

    有齐季女

    毛、郑以此称女,故惑于《小戴》《昏义》,谓 藻之奠,为教成之祭。《传》则曰:“牲用鱼,芼用 藻。”《笺》则曰:“祭不于室中者,凡昏事,于女礼,设几筵于户外,此其义也与?”又曰:“祭事,主妇设羹。教成之祭,更使季女者,成其妇礼也。”按:教成之祭,虽因女而举,而女子在室,未与成人之列,遽使主祭,将无有躐等速成之过乎?女之在教,犹士之在学也。士入学,舍菜必师主之,士但从执事焉。此教女子者,必有保傅之姆。则主祭者必司教之人,而非女子之自主也,不待问而知。由此思之,尸之为义不训为主,审矣。

    祭之必有尸也,古道也。孙则为王父尸矣。《礼》文残阙,不言祭妣何尸。要必非一人而为二鬼之尸,亦必非男子而为女尸。妣必有尸。季女者,未嫁之女也,于妣为女孙。王母之尸,舍孙女其谁哉?若《集传》竟以季女为大夫之妻,则妻而称女,尤为草次。《序》曰:“大夫妻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供祭祀。”《序》统一篇而言,以大夫之妻慎于祀事,采 藻而盛之、湘之、奠之,又迎有齐之季女以为之尸,故曰可以祭祀也。女非妻,妻不称女,大义炳然。《集传》遵《序》以驳《传》,而不知其显与《经》戾矣。“有齐”云者,言其庄敬有如齐也。尸不与散齐致齐之列,故言“有齐”以叹美之。若主祭者济济穆穆,岂但“有齐”而已哉?不言男尸者,义系乎大夫之妻,从其类而言。犹《少牢馈食礼》不言女尸,各从所重而言耳。

    或疑 藻非正祭豆实之品,则此乃铏羹之芼,原非豆实,故不见于《礼》文。若“牖下”之云,则“于以奠之”二句,以咏事神于堂之事,而“谁其尸之”二句,乃咏事尸于室之礼。一篇始终祀事,文义原不相蒙也。

    蔽芾甘棠

    毛《传》:“蔽芾,小貌。甘棠,杜也。”樊光曰:“赤者为杜,白者为棠。”按:棠、杜皆楂梨也,木色白者味甘,色赤者味酸涩,今人以接梨树者。其树高不过寻丈,叶近下生,枝刺繁密,故曰“蔽芾”。

    郑《笺》云:召伯“止舍小棠之下而听断焉”。《说苑》曰:“召公述职,当桑蚕之时,不欲变民事,故不入邑中,舍于甘棠之下而听断。”皆相传之谬也。侯伯巡行,必有馆舍。官司其事,即令入邑,何至妨民蚕桑?如其踞坐山麓,麏栖鸟集,不近人情,过为饰俭,不亦上下无章,辱朝廷而羞当世之士乎?且其听讼也,将亵服以听之乎?抑必服命服以莅之邪?弁带而坐灌莽之间,是所谓“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甘棠蔽芾,非乔木之阴,桑蚕之时,叶生未齐,晴日阴雨,不能庇荫。藉云作草舍于树下,寻丈之木,下不逾数尺,蜗庐寄其下,召公而非侏儒也,必俯伛而入,垂头而坐,亦甚可笑矣。即令召公偶依树而休息,亦必乔林之下,安有就棠杜而布席之情事?言之不经,不待博雅之士而知其不然也。此盖召公所税驾之馆,阶除之侧,偶有此木,政间游衍,聊尔眄赏。后人因为禁约,以寓去思耳。“所茇”“所憩”“所税”云者,志其馆也。“匪兕匪虎,率彼旷野。”非日中一食、树下一宿之异端,安能为此哉?

    郑氏又以为听男女之讼,尤为不典,直以下《行露》一篇相牵附耳。周制:遂士所听之狱讼成,士师受中。丽刑杀之法者,王欲免之,则三公会其期;县士之狱,则六卿会之;若四方诸侯之狱讼,讶士所掌,公卿不与,犹今郡邑户婚之讼,监司且不听理。召伯称伯,乃分陕以后之词。当文王时,召公不得与西伯同称为伯。此盖周有天下,建邦分牧之事。召公已位三公,唯会免王畿六遂之死刑。世传甘棠馆在今河南宜阳县,则东郊南国之地,六卿且不会焉。若以二伯之长,问侯甸之婚姻,越职下侵,日亦不足矣。此则《说苑》述职之说较为可信,而男女之讼为亡实之言明矣。

    雀角鼠牙

    先儒说此,俱以为雀无角,鼠无牙。《孙公谈圃》云,鼠实有牙,曾有人捕一鼠与王荆公辨,荆公语塞。今试剖鼠口视之,自知孙说之非妄。误者盖由不察角本音录,借音为觉,因以雀头不戴角觉 ,生诬鼠无牙耳。

    李济翁《资暇录》辨角字音义甚详。唯牛羊鹿犀头上之角借音觉。若汉角里先生,《礼》“君夫人鬊爪实于角中”,皆正音录。《玉篇》“东方为角”,亦音龣。其或别立角字者,俗文不成字。角录 ,咮也。故曰:“与之角录 者去其齿,傅之翼者两其足。”言有咮以啄,不须齿啮也。误者乃谓牛有角觉 而无上齿,又何以处鹿、羊之有上齿乎?戴角含齿,不相代为用,非犹夫有翼以飞则可减足以行也。雀实有角录 ,鼠实有牙。有角录 故穿屋,有牙故穿墉。健讼者取以喻己曾有婚姻之约。此四句述讼者之诬词,而下始坚拒之。且室上覆盖者曰屋。雀有咮,故能啄穿茅茨。鼠有牙,故能啮穿墉土。若头上之角觉 ,但用牴触,亦何能穿屋之有?读者但知角字正音,则文义冰释,自不疑鼠之无牙矣。

    委蛇

    《山海经》:苍梧之野有委维。郭璞《注》云:“即委蛇。”委蛇,蛇也。苍梧今犹多蛇,土人以为有神。《后汉书》“委蛇大如车轮”,亦谓大蛇也。委蛇云者,蛇行纡徐柔折,身委曲而取道端直,故以拟动止从容之度,宛曲而自无回衺。故郑云:“委曲自得之貌。”委读如威,蛇本音汤何切。徐铉曰:“俗作食遮切。”古人草居,相问:“无它乎?”《鄘风》“委委佗佗”,义与此同。字或作蛇,或作佗,本皆它字。

    朴樕

    朴樕,槲樕也。《尔雅》云:“樕朴,心。”盖栎之庳者。其树高不过数尺,叶大,亦有橡斗,俗谓之大叶栎。

    驺虞

    毛公曰:“驺虞,义兽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陆玑亦云。《集传》因之。《山海经》言:“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郭璞《注》云:“即《周书》所谓夹林酋耳者。”按:《逸周书》言酋耳食虎豹,则又与不食生物之说不合。太公《六韬》云:“纣囚文王,闳夭之徒诣林氏国求得驺吾,献之纣。”《淮南子》曰:“散宜生以驺虞鸡斯之乘献之纣。”高诱《注》曰:“驺虞,日行千里。”谓之曰乘,则又以驺虞为千里马矣。《东方朔传》:“建章宫后阁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朔曰:‘所谓驺牙也’。”吾、牙、虞音相近。或以为虎,或以为马,或谓似虎,或谓似麋。或谓白黑文,或谓五采具。总之,汉人惑于祥瑞而附会之,《淮南》则因散宜生献文马而曲为之说,皆不足信。要于“壹发五豝”之义亡取焉。

    夫以义兽比王仁,而禽兽以不多杀而蕃,似也。然兽虽多,安能壹发而获五?且壹发而五,杀亦多矣。盖壹发而五者,人为之也。《诗传》曰:“虞人克举其职,国史美之,赋《邹虞》。”申公说曰:“《驺虞》,美虞人之诗。”贾谊《新书》曰:“驺虞,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兽者也。天子佐舆十乘,以明贵也。三牲而食,以优饱也。虞人翼五豝以待发,所以复中也。人臣于其所尊敬,不敢以节待之,敬之至也。尊其所主,敬慎其所职掌,而忠厚尽矣。作此诗者,以其事深见良臣顺下之志也。”欧阳永叔、杨用修皆以贾《书》为正,而辨世无驺虞之兽。所谓翼以待者,素畜而 之于车前,以便射也。今制:御猎苑中,则有司縻兽以待,临时纵之乘舆之前,使即射获。“五豝”“五豵”,数必五焉,人为之明矣。贾生之说,既与《诗传》、申说吻合,即以合《诗序》,义亦可通。虞人虽能举其职以敬上,然亦可见非驰骋淫猎,上仁而下义,故曰“《鹊巢》之应”,先公之德也。上下相亲,百物备享,故曰:“仁如驺虞。”“如驺虞”者,如此诗之旨也。

    周自文王有灵囿,西土之民乐而咏歌之。今也颂声被于南国,故曰:“天下纯被文王之化。”迄乎成王之世,庶绩登,百官治,下逮虞人而忠厚至,故曰:“王道成也。”何必如司马相如之夸“般般”者而后谓之瑞应哉!戴埴《鼠璞》亦能辨此,而引“天子田猎,七驺咸驾”之文,以驺为御人,则凿矣。

    邶风

    不可以茹

    《传》云:“茹,度也。”按:茹有训度者,“玁狁匪茹”是也。乃假借立义,与如通,言度其相似也。镜之鉴形,自然不爽,无待恃度。且此言“不可以茹”,而云不可以度,则是率意待物,不近人情,何以自鸣妇顺哉?茹本训吞也,无所择而吞受之谓,故草食曰茹。鉴之受影,物含其中,有吞之象焉。凡人物妍媸之状,顺逆之形,皆纳之而无欣无距,有不择而受之象焉。”我心匪鉴”,则不可以杂受夫妍媸顺逆而无所距也。既不能容受非理,故难禁其愤懑之溢而思诉焉。故下云“薄言往诉”,不能茹而思吐之也。

    燕燕

    独言燕者:白脰乌也。叠言燕燕者, 也。《尔雅》分言之甚明。 ,玄鸟也。《集传》云:“燕, 也。谓之燕燕者,重言之也。”盖沿呼燕燕为燕,而未考之《尔雅》。

    寒泉、浚

    此二水《注》《疏》俱无考。按《淮南子·地形训》云:“浚出华窍。”又《陈留风俗传》:“浚仪县北有浚水。”浚仪,今开封府地。则浚水当在祥符、中牟、陈留间也。《左传》:“卫侯伐邯郸,次于寒氏。”杜预曰:“寒氏即五氏。”以《传》考之,寒氏在中牟之北稍西。寒泉疑即寒氏之泉。又按《山海经》:“高前之山,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也。”以《经》文 之,此水在济水之东。《后汉书注》云“寒泉在今濮州濮阳县”,与《山海经》合,但去浚为远,恐非此之寒泉。乃《经》云“在浚之下”,则濮阳为浚水下流之墟,或不妨言在其下也。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葑,《传》云:“须也。”《尔雅》:“须,葑苁。”又曰:“须,薞芜。”郭璞《注》谓似羊蹄菜,叶细味酢者,误也。葑名不一,故多淆讹。《说文》谓之须从,《方言》谓之蘴,陆玑《草木禽鱼疏》谓之蔓菁,陶弘景《别录》谓之芜菁,陆佃《埤雅》谓之台菜,孟诜谓之九英菘,刘禹锡《嘉话录》谓之诸葛菜。其菜北方广种,南方仅有。陆佃云:“南种一年化为菘,二年芜菁,种都绝。似菘、似芥、似芦菔,或谓之大芥。”今南人俗呼芥菜芦菔。叶类芥,茎粗,叶大而厚,根长而白,味辛而苦,黄花四出,结角,角中子圆而紫赤。叶粗出甲,可生啖;叶舒,可煮食;叶老,采根腌为菹食。子可压油。北齐祖珽薰目伤明者是也。

    菲,毛《传》曰:“芴也。”《尔雅》:“菲,芴。”郭璞曰:“土瓜也。”土瓜者,《月令》谓之王瓜。三月生苗,引蔓多须,叶圆如马蹄而有尖,面青背淡,涩而不光。七月开五出小黄花成簇,结子累累,熟时或黄或红,圆而长,一名钩 ,一名野甜瓜,今俗呼为矢冬瓜。其叶嫩时可采为茹。其根江西人栽之肥壤,掘取食之,似葛根而味如薯蓣。陆玑言其“茎粗,叶厚而长,有毛”是也。苏颂《本草》谓菲,芴;土瓜别为一种。非是,此土瓜叶根皆可食,正与《诗》义吻合。

    “下体”之义,毛公曰:“下体,根茎也。”《集传》曰:“根有时而美恶。”今按:此二菜初则食叶,后乃食根。当食根时,叶粗老而不堪食,则是根可食而苗为人弃。“无以下体”者,不可以茎叶之恶而不采其根也。谓之“下体”者,凡物有从生者,有横生者,有逆生者,皆以所从受气味之滋养者为上体。人从生,则首在上为上体,而足趺为下体。禽兽横生,则喙啄在前为上体,尾在后为下体。草木逆生,则根在下为上体,叶在上为下体。人兽断首则毙,草木绝根则萎。故俗呼芋芥芦菔之根为头,叶尖为尾。尾者,下体也。在草言草,不得以人之上下为上下矣。

    荼

    毛《传》云:“荼,苦菜也。”盖言菜之苦者,非《月令》之所谓苦菜,菜以苦名者也。《颜氏家训》乃引《易纬》“苦菜生于寒秋,更冬历春,得夏乃成”,以释此荼,误矣。颜氏言“一名游冬,叶似苦苣而细,摘断有白汁,花黄似菊”,乃《广雅》所记,自别一类,非荼也。其尤误者,徐铉以《说文》无茶字,谓即是荼。不知《尔雅》“檟、苦茶”在《释木》篇中,本非草类。汉以上人无煮饮之者。王褒《僮约》始有烹茶买茶之文。杨炫之作《伽蓝记》时,北人尚不知啜茗。其始唯蜀地产而蜀人食之,后世乃移种于江淮。若河北则土不宜种,邶安得有此,而周原亦安得薅之哉?凡菜名苦菜者有六:一,《广雅》所言游冬苦菜,似苦苣而秋生者也。二,贝母苗,《诗》谓之 ,陶弘景《别录》谓为苦菜也。三,龙葵,陶弘景所谓苦菜,乃是苦 ,一名苦葵,一名天茄子,四月生苗,嫩时柔滑可食,叶圆花白,茎大如箸,结子如五味子者也。四,酸浆草,《尔雅》谓之苦浆,《上林赋》谓之葳音针, 一名苦耽,一名灯笼草。叶如水茄,可食,开小白花,结子作壳如撮口袋,中有子如珠者也。五,苦苣,今之苦 。六,败酱,今湖湘山谷多有之,叶条长,有锯齿,春生茎弱,秋则茎如柴胡,引蔓,节节生叶,味苦而有腐气,山野人采之,瀹过揉去苦味以为菜茹,或干之,与米同煮以御荒,此则今人所正名为苦菜者也。凡此六种,要非毛《传》所云“荼,苦菜”者。盖此六种虽苦,而中有微甘,食之而美。此诗甚言其苦,与荠相形,而或生山谷,或生园畦,非田野繁生之恶草,《良耜》之诗何以云“薅”邪?故《集传》云:“荼,苦菜,蓼属。”其说韪矣。蓼而谓之菜者,古人以为调和之具。《内则》言“濡豚包苦实蓼”,郑《注》云:“苦,苦荼也,以包豚杀其气。”而韩保升言香蓼宿根重生,可为生菜。苏颂谓春初以壶卢盛子,水浸透,挂火上使暖,生红芽,取为蔬,以备五辛。今人不食亦不种,古今异味也。或曰荼,或曰蓼者,崔豹《古今注》曰:“紫色者荼,青色者蓼,其味苦辛,食之明目。”按蓼类不一,有青蓼、香蓼、紫蓼、木蓼,皆生旱地。水蓼、马蓼则生川泽水次。荼者,紫而香者也。荼辛而苦,蓼不苦而甚辛。故许慎云:“荼,苦荼”,“蓼,辛菜,蔷虞也。”蔷虞,水蓼;苦茶,原野之蓼。蔷虞唯可造曲,苦荼古以和味。《集传》以为蓼属,亦明其类同而种性异也。

    泾、渭

    《集传》云:“渭出鸟鼠。”今按:渭水源出渭源县南谷,北流乃径鸟鼠山下,转而东流,过渭源县。《禹贡》所谓“导渭自鸟鼠同穴”者,于中流导之,非其所出之始也。渭出鸟鼠,相承之疏也。泾水出平凉府郡治西南筓头山,流经泾州、邠州、醴泉、泾阳,至高陵入渭。《集传》亦略。

    方之舟之

    《说文》:“方,并船也,象两舟省总头形。”《礼》:“大夫方舟,士特舟。”方,方舟。舟,特舟也。此言以舟渡水,异于泳游,两舟相并,尊者安也。郑《笺》以方为泭,未是。

    旨蓄

    郑《笺》云:“蓄聚美菜。”《集传》因之。但云美菜,未知何菜。曹植《七启》言“霜蓄露葵”。蓄与葵并言,亦一菜之名耳。按刘熙《释名》:“瓠蓄,破瓠以为脯,蓄积以待时用之也。”北方冬无蔬茹,故 瓠宛转为条,若古之脯修,冬则渍煮食之。旨,甘也。瓠有甘苦二种,甘者中食,苦者不中食。旨蓄者,甘瓠之蓄也。

    伊余来塈

    毛《传》曰:“塈,息也。”《集传》因之。按:此诗始终自道其中馈之勤敏,而不屑及床笫之燕息,与《氓》之诗贞淫迥别。“黾勉”“御穷”,岂在居息之情哉!塈,涂也,沾湿土以仰涂也。刘熙曰:“塈犹煟。煟,细泽貌也。”此言支撑涂饰以成家,即前所谓就深就浅,饰亡为有之意。“民之攸塈”,义亦同此。不懈于位以勤民事,则民得蒙其润泽矣。若训息之憩,从舌从息,一或作愒,与塈音相近而义别。

    流离

    《盐铁论·注》云:“枭,流离也。关西人谓枭为流离。”陆玑《疏》云:“张奂言,鹠 食母。”盖土枭也。枭鸟之丑,自小已然,不待其长。毛《传》言其“少好长丑”,非也。枭夜则攫,昼则为众鸟所逐,窜伏茫昧,无所容身,故曰“琐尾”,言其卑末伏窜之象,以比黎侯之迫逐于狄人无所容身,以六义言之,比也。

    左手执龠

    《周礼》:“龠师掌教国子舞羽吹龠。”郑《注》曰:“文舞有持羽吹龠者,所谓龠舞也。”龠者,郑玄、郭璞皆云是三孔 ,吹之易以成声,不用按 ,故且吹且舞,无碍于右手之秉翟,今小儿所吹闷笛近之。《集传》以为如笛六孔,则管也,非龠也。

    饮饯于言

    顺德府唐山县有干言山。《广舆记》曰:“‘饮饯于言’,即此。”据此,则“出宿于干”者,当即汉之发干读如寒, 今东昌之堂邑也。干、言为近。但此诗首言泉水流淇,皆卫西之地,而干、言乃在卫东北。盖此女追忆百泉、淇水故国之景物,而非因所见以起兴也。二章曰:“出宿于泲。”泲水有二,或作泲,或作济。一出赞皇,一出济源王屋。此所言者乃赞皇之泲,一名槐水者,非王屋之泲渎也。

    肥泉

    《集传》但言“肥泉,水名”,未详其地。今按:肥泉在淇县,犍为舍人曰:“水异出同归曰肥。”是水异出同归,故蒙肥泉之名。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

    毛《传》云:“狐赤乌黑,莫能别也。”言狐类皆赤,鸟类皆黑,所谓同昏之国不能辨其是非也。《集传》乃谓狐、乌“不祥之物”“人所恶见”。按:乌者,孝鸟,王者以为瑞应。其以鸦鸣为凶者,乃近世流俗之妄,古人不以为忌。且北人喜乌而恶鹊,南人喜鹊而恶乌,流俗且异,况于古今?邶之诗人,非今南人也。若狐之为妖怪,传自唐人小说,故世厌恶之。古人以其温文,用为君子之裘,何不祥之有?《周礼》服不氏、硩蔟氏所驱者,训狐鬼车之类,汉人忌鹏为凶耳。狐与乌初非妖异,当以毛《传》为正。

    蘧篨不鲜

    郑《笺》云:“鲜,善也。”如字,音斯先切。《史记》“数见不鲜,毋徒溷乃公为也”,与此意同。若以为鲜少之鲜上声, 则蘧篨者,一宣公而已,安所多得之而曰不少邪?“不殄”者,言其宜死而不死也,《集传》未是。

    鄘风

    副笄六珈

    《毛传》曰:“副者,后夫人之首饰,编发为之。”《集传》因之。今按:《周礼》追师所掌,则编发为之者,编也,非副也。郑氏曰:“副之言覆,所以覆首为之饰,其遗象如今步繇音摇 矣,服之以从王祭祀。编列发为之,其象如今假髻矣,服之以告桑也。”副者,翟衣之首饰。编者,鞠衣展衣之首饰。刘熙曰:“王后首饰曰副。副,覆也,以覆首,亦言副贰也,兼用众物成其饰也。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也。”《汉杂事》:“皇后服假髻、步摇、八雀、九华、十二 。”汉去古未远,假髻以当编,步摇以当副。华、 所施,盖即刘熙所谓“众物成饰”者乎?副之备饰,虽与汉之雀、华、金 不同,而垂之副下,使行步则摇一也。步摇用珠,副用衡笄珈瑱,古今文质之异,其垂则同,要非编发为之。《古玉图考》绘有玉珈二、瑱一,皆三代遗物。一珈如月弦下垂,两端纤锐。一珈长而椭,中凸起,剑脊。瑱则上锐下圆而平底如锤,上旁缺其四分之一。然则六珈各殊其制,而图所具其二与?要以验副杂珠玉为之而不用发,《博雅》云:“假髻谓之 ”,亦误以编为副矣。若髢之为制,则次第发长短为之,乃褖衣之首饰,夫人服以见君者,又与编别,当分别释之。

    玼、瑳

    类书:紫玉曰玼,白玉曰瑳。翟衣,刻雉加于衣上。雉虽五色备而紫为多,故以紫玉之色拟之。展衣白,故以白玉之色拟之。《集传》概云“鲜盛貌”,未悉。

    展、绉

    郑司农众曰:“展,白衣。”郑康成曰:“以礼见君及宾客之服。”毛公谓以丹縠为之者,非也。郑《笺》云“展宜白”,言宜者,犹言当是白,所以驳异毛《传》也。绉 言“蒙”者,以绉 为衣里,盖即《周礼》之所谓素沙而郑康成以为沙縠者是,盖似今之皱纱。《集传》以为当暑之服;葛既不可蹙之使绉,且展衣之里,冬夏不易,岂得以葛为之?

    孟弋

    弋姓所出不可考。《春秋》:“夫人姒氏薨。”《公羊》作弋氏。何休曰:“莒女也。”莒,少昊之后,本嬴姓,一曰已姓。弋、已古音相近。则孟弋或莒女。

    谁因谁极

    因,如《春秋谷梁传》“桓内无因国”之“因”,为师行乡导之主也。极,会也,如群材之会于栋也。“谁因谁极”者,言既控之后,大国来救,则必有附近之国为乡导而济师者,有帅师而来会者,己于往控之时,当与大国预筹之也。《集传》以为如“因魏庄子”之“因”,则在往控之先,当云“谁因谁极,控于大邦”矣。

    卫风

    淇澳、绿竹

    《后汉书·注》引《博物记》曰“有奥于六切 水流入淇水”,则澳亦水名,非水之曲也。又曰“奥水有绿竹草”,正与《经》合。绿竹非竹也,二草名也。绿,王刍也。竹,扁竹也。王刍者,郭璞谓之蓐,亦谓之鸭脚莎,《本草》谓之荩草,亦谓之盭草,或谓之 草,多生溪涧侧,叶似竹而细薄,茎圆而小,可以染黄色,用之染绶曰盭绶。扁竹,《本草》谓之扁蓄,一名粉节草,《说文》作扁筑,《楚辞》谓之萹音褊 。郭璞云:“似小藜,赤茎节。”李时珍云:“其叶似落帚,弱茎,引蔓,促节,三月开细红花,结细子,节间有粉。”淇、澳非一水,绿、竹非一草,且皆草而非竹,好生水旁。若竹,则生必于山麓原岸,非水曲间物。而《集传》引《河渠书》下“淇园之竹”以证此为竹,不知卫武公时去汉武帝六七百年,竹岂长存?且《河渠书》言园竹,则淇上园林所蓄植,原非水曲野生者,则愈知淇澳之绿竹,非淇园之修竹矣。

    重较

    《集传》曰:“较,两 上出轼者,谓车两傍也。”刘熙《释名》曰:“较在箱上为辜较也。”崔豹《古今注》曰:“重较,在车藩上,重起如牛角。”今以《考工记》正之,兵车之式:辀上之轵,左右各一直木,前贯于辂车前横木曰辂、 后傅于轸车后横木曰轸 曰 ,辂、轵、轸之上各植一木若六柱然。辂上之植木加一横木于中曰式。左右各一直木贯于三植木之中以辜藩曰较,较内施藩焉。轼高去轵三尺三寸,故《记》曰:“以其广之半为之式崇。”较又高于式二尺二寸,故《记》曰:“以其隧之半为之较崇。”若卿士之乘车有重较,则上较之下复施一较以为饰,特下较之崇去轵几何无从考耳。 傅于轸轵,处舆最下,较建于 辂上植木、 轵 上植木亦曰轵 ,特轸上植木其名无考 之上, 、轵建于 上,则较去 殊远。而《集传》系之 字与 通 既失之疏;若轼横较直,轼下较高,而曰“出轼”,则愈似未谙车制矣。刘熙“辜箱”之说则言大车,而非兵车、乘车。唯崔豹言“藩上”为得之。特豹谓“重起如牛角”,则形容不似。牛角并,而重较一上一下,则牵附“较,角也”之释而反晦尔。毛《传》徒言“重较,卿士之车”,不悉其制,故后起者无所藉以知也。

    衣锦褧衣

    郑《笺》云:“国君夫人翟衣而嫁,今衣锦者,在涂之所服也。”锦衣者,以锦缘缁衣也。《礼》:童子之饰,锦缘锦绅皆朱锦。女之在涂服童子之服,以未成妇也。《春秋》之义:往迎称后,自迎者而言也;归则称字,自归者而言也。足知王后夫人在涂童服而不后饰,以厚别而笃孺爱也。《汉杂事》灵帝纳后,在涂衣皇后之服,古礼亡矣。至“税于农郊”,乘翟茀以入国,然后更翟衣以见君,乃成乎其为夫人焉。郑氏于《丰》之诗,以锦衣为庶人女嫁之服,既不与此《笺》相通,且士妻之嫁纯衣 衻,必无庶人女反加锦饰之礼。

    谭公

    谭本子爵,《春秋》:“谭子奔莒。”其称公者,《白虎通》曰:“伯、子、男臣,于其国中,褒其君为公。”《尚书》:“公曰嗟”,秦伯也。《诗》:“覃公维私”,覃子也。字本作 。许慎说:“地在济南平陵县西南。”《汉书·郡国志》:东平陵有谭城,今历城县地。《诗》言“大东”,谓中国之极东也。

    抱布贸丝

    毛《传》曰:“布,币也。”《集传》因之,而未言币为何物。俗儒遂谓抱已成之布,贸未成之丝。其说本于《盐铁论》,曰:“古者市无刀币,以其所有易其所无,抱布贸丝而已。”不知布即币也;币,钱之属也。《周礼》:“外府掌邦布之入出。”郑氏曰:“布,泉也。其藏曰泉,其行曰布。”管子曰:“刀布为下币。”《汉书》曰“布于布”,言布散于民间也。泉布始盖一品,周景王铸大泉而有二品,其后王莽效而为之,有货布,长二寸五分,首长八分有奇,广八分,其圆好径二分半,足枝长八分,首圆,中椭而方,下有枝足,《汉书·食货志》备记其形。《钱谱》绘其象,布之见于图者 ,有此二种。又《宣和博古图》有厌胜钱 ,盖亦古之布也。要皆以铜铸之。真西山乃曰:“以布参印,广二寸,长二尺。”其说本于郑司农众。乃古之印玺,唯以印泥封缄,故皆凹文,而不用以印帛。若夫裁帛为币,始于汉世,以愚民而攘其利。且裂有用为无用,非先王之所为。郑众附会当时而诬古以徇之,西山不审而从之,抑惑矣。

    顿丘

    毛《传》曰:“丘一成为顿丘。”盖不以为邑名之顿丘。《集传》曰:“顿丘,地名。”则似以东郡之顿丘为此顿丘矣。按《尔雅》:“丘一成为敦丘。”敦,一音都困切,正与顿通。刘熙曰:“一顿而成,无上下小大之杀也。”若东郡之顿丘,在今大名府清丰之境。卫地虽东尽濮州,而淇水自林县之大号山东南径淇县西,合清水为卫河。自淇县以下,不复名为淇水。北过内黄,又合洹水以流于濮。顿丘去淇百里而遥,涉淇而至于清丰之顿丘,亦太远矣。复关之氓,乘垝垣而可望,仅隔一衣带水耳,何事送之百里之外乎?足知此顿丘者,乃淇旁一成之丘,非顿丘邑也。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

    《集传》曰:“泉源即百泉也,在卫之西北”,“淇在卫之西南”。今按:淇水出林县大号山,径淇县西北,南合清水,入卫河。桑钦所谓“淇水出隆虑山”者是也。百泉水出辉县之西苏门山,其下流为卫河。卫故都卫辉府汲县,大号山在其西北,苏门山在其正西,林县去彰德府西北百二十里。辉县则在卫辉府正西六十里。泉源在南而淇水在北明矣。其曰“左”“右”者,卫处下流合流之地,西向而 二水之来,则北右而左南,朱子自上游东向而言二水之东流,遂使南北失据耳。

    芄兰

    芄兰之说有二:郭璞《尔雅·注》云:“芄兰蔓生,断之有白汁。”陆玑亦曰:“芄兰一名萝藦,幽州谓之雀瓢。”《集传》因之。此则《本草》所谓白环藤,蔓生篱落间,叶长而后大前尖,茎中有汁如乳,开花紫白如铃,结实似马兜铃者也。乃《尔雅》本文曰:“ ,芄兰。” 音贯 。《说文》亦云:“芄兰,莞也。”莞、 、 、芄字皆相近。一名苻蓠,盖芦之细者。《说文》又云:“蒹, 从之未秀者。”其为芦苇之属明矣。二说未详孰是。特《经》言“芄兰之支”,萝藦蔓生而无支,莞苇之属则有支,自当以《说文》为正。

    佩觿、佩

    《说苑》:“能治烦者佩觿,能射御者佩 。”《内则》:“子事父母,左佩小觿,右佩大觿,未冠者佩容臭。”此诗《序》以为刺惠公,而郑氏谓惠公为幼童。按:卫朔当宣公存之日,已能构杀伋子。《春秋》鲁桓公十二年,卫侯晋卒,朔立。其明年二月,即会齐侯及纪战。是即位之初,已能射御即戎矣,则 正其所宜佩,而况觿乎!国君十五而冠,冠而列丈夫,足知此童子非斥言惠公。《集传》不用《序》说,于理自优。若 之为物,毛《传》曰:“玦也。”《集传》转而为决。按:从水之决,射以驱弦者也;从玉之玦,半环也。《古衣服令》曰:“革带玉钩。” ,《古玉图考》谓之鞶拘,盖带上玉钩,俗谓之钩环者。古大夫待放,赐玦则去,范增引以示项羽者。一谓之玦,一谓之 。然其字从角,与此从韦之 不同。 或以角为之,或以玉为之、缀革带上,不可言佩。故郑《笺》不用毛说,而云:“ 之言沓,所以 沓手指。”《集传》两存之,又引《大射礼》“朱极三”以参之,为说愈不定。决也,沓也,极也,初非一物,何者为 之实也?按:许慎说:“以象骨,韦系,著右巨指。”象骨者,决也。韦者, 也。决之内加韦以护右巨指,不使弦契指而痛。今初学射者,或施方寸熟皮于指决俗读为挤甲,北人谓之扳指, 其遗制与?是决自决, 自 。故郑《笺》云“ 沓手指”,而不言 弦。若朱极,则以沓将指、无名指、小指者,唯人君用之,赞射者设焉,而不以为佩。《汲冢周书·器服解》:“象决,朱极,韦。”象决,决也,钩弦闿体者也。朱极,沓将指以下三指者也。韦, 也,护巨指者也。显分三物, 非决,非朱极,而况玦乎?若《广雅》云“拾捍, , 也”,则竟以 为裹袖,谬益甚矣。

    木瓜

    毛《传》:“木瓜,楙也。”《集传》因之。所谓楙者,木实如小瓜,酸而可食,今以为果及入药用者也。瓜类蔓生,楙似瓜而木实,故有木瓜之称。若桃李本木实,凡桃凡李皆木也,此何独系之木?陆佃《埤雅》乃曲为之说,取木瓜之小而圆、味酸涩者谓之木桃,大而无鼻者谓之木李。不知瓜果之属,形状之大小,味之甘酸,或种类小异,或土地异宜,或栽培不等,往往差殊。木瓜或大或小,或甘或涩,究不与桃李相似,何得强立异名?木瓜之小者,陈藏器、苏颂谓之樝;大者苏颂谓之榠樝,一曰蛮樝,入药,功用一也。陆佃之诬甚矣。

    然则所谓木瓜、木桃、木李者,非瓜果也,盖刻木为之,以供戏弄。刘勰所谓“刻木作桃李,似而不可食”者是已。此诗极言投赠之微,以形往报之厚。瑶琚虽贵,要为佩玩,故与刻木之玩具同类而言。若云男女相狎,怀果以赠,而报玉以往,男赠女乎?女赠男乎?其说不伦。自当以《序》卫人感齐之说为正。

    王风

    右招我由房

    毛《传》曰:“由,用也。国君有房中之乐。”郑《笺》云:“欲使我从之于房中。”则以房为室名,训由为往,叛毛说矣。郑又云:“房,由房也,诸侯左右房也。”左右房谓之“由房”,亦当以“由敖”为敖名乎?左右房既非舞地,抑非伶官待命之处,乃夫人治笾豆之次,伶官何用相从于彼邪?按:房中之乐,《关雎》《鹊巢》以下各三篇是也。一谓之合乐,在笙奏《小雅》之后。诸侯之乐,以笙比之。敖者,《九夏》之《骜夏》。 ,羽舞也。执簧而用房中之乐,合笙也。执 而用《敖夏》,合舞也。骜、敖古字通用。由,用也。用之为言作也。则毛说为长,郑说诎矣。若《集传》所云“自乐”,则尤为不典。房为私家之东房,而夫妇相与且吹且舞,奏先王之大乐于燕媟之地,是淫巫之风作于闺门,此尚得为贤乎?贤者之妇非女乐,舍中馈而从夫以歌舞,说之不经,莫此为甚。事关风化,不敢曲徇朱子也。

    啜其泣矣

    毛《传》曰:“啜,泣貌。”而刘熙《释名》云:“啜,惙也。心有所念,惙然发此声也。”按《说文》:“啜,尝也。”“一曰喙也”。盖男子之泣,口张而若吐;妇人之泣,唇聚而若吸。一若啜羹,一若鸟喙。古人体物之工,非拘牵文义若熙者所得与也。

    彼留子嗟

    《集传》谓妇人望其所私,疑有麻之丘复有与之私而留之者。乃一日之中,分望二男子,而留之者非麦田则李下,此三家村淫媪,何足当风俗之贞淫而采之为风乎?正使千秋后闷哕不已。《序》曰:“思贤也。”毛《传》云:“留,大夫氏。”按《公羊传》:“古者郑国处于留。”则留盖王子友之食邑也,疑即今之陈留。又《春秋》有刘子,而《说文》无刘字,盖与镏、留通。今此子嗟、子国,其食邑于故郑,与为刘夏、刘蚠之族,虽不可知,而要非款留之留。《诗传》:“留子贤而退隐”“来食”“胎玖”,其生刍金玉之思乎?

    郑风

    二矛

    郑《笺》云:“酋矛,夷矛也。”《集传》因之。按:兵车所载之戎器,有酋矛而无夷矛。酋矛长常有四尺。古尺二丈,今之一丈二尺也。其以刺也,半出辀端之外,足以及敌而止。其建之也,崇于车戟四尺,与戟崇于殳,殳崇于人,人崇于轸相等,故谓车有六等。上不冗长,则不荡于风。故《考工记》曰:“六建既备,车不反覆,谓之国工。”若夷矛之长三寻,古尺二丈四尺,当汉尺一丈八尺,所谓丈八 音委蛇之蛇 矛也。《陇西健儿歌》:“丈八蛇矛左右盘。” 、蛇、夷三字通用,今尺丈四尺有四寸,后世骑步或用之,古者唯用以守。故《考工记》曰,“守国之兵欲长”,谓夷矛也。若以建于车上,则不相等而易摇;车上持之以刺,则碍于车后之籓,而举之必后;举之后,则前重而无力,故不可以攻而唯用以守。守者,步卒操之,进却随手,戚继光所谓长兵短用者也。

    车无夷矛,而云“二矛”者,二俱酋矛也。一车之器仗凡三种:击兵,殳也;钩兵,戟也;刺兵,酋矛也。常制:将执弓,右用矛,临敌则唯所便用。“二矛”,犹《小戎》之“有二弓”,右持矛而弓备,将执弓而矛备,因势之远近则随用。故冉有将也,而清之战用矛焉。酋矛之所以必二与?

    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郑《笺》曰:“左,左人,谓御者也。右,车右也。中军,将也。”兵车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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