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论体用

    王弼之在中国思想界，有两大贡献。一为其首先提出理事对立之概念，此已详于别篇。又一则为其首先提出体用对立之概念，此为本篇之所欲论。自此以往，曰理事，曰体用，每一思想家，几无不受此两概念之影响。而此两概念，实可谓皆由王弼首先提出，则弼之为功于中国思想界者，亦即此可见矣。

    《世说·文学》篇载：

    <span class="q">王辅嗣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span>

    体无之说，屡见于弼之注《老子》。《老子》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弼注曰：

    <span class="q">毂所以能统三十辐者，无也。以其无能受物之故，故能以无统众也。</span>

    又曰：

    <span class="q">木埴壁所以成三者，而皆以无为用也。言无者，有之所以为利，皆赖无以为用也。</span>

    又曰：

    <span class="q">凡有之为利，必以无为用。</span>

    又曰：

    <span class="q">道以无形无为，成济万物。从事于道者，与道同体，故曰同于道。</span>

    无形无为，道之体也。成济万物，道之用也。体用对立之概念，就于上举弼注诸条，岂不已跃然甚显乎。

    而其尤显著者，则在其注《老子》上德不德章。其注曰：

    <span class="q">何以尽德，以无为用。以无为用，则无不载也。</span>

    又曰：

    <span class="q">虽盛德大富，而有万物，犹各得其德。虽贵，以无为用，不能舍无以为体也。</span>

    此为体用两字连用成一概念之至显然者。宇宙万物，莫不以无为体，既皆不能舍无以为体，故亦必以无为用，此弼注之意也。

    又曰：

    <span class="q">下此已往，则失用之母。</span>

    又曰：

    <span class="q">苟得其为功之母，则万物作焉而不辞也。</span>

    功用之母，亦指无言。盖母子之喻，《老子》书所本有。弼又易之以体用。体之生用，亦犹母之生子，然而体用一概念，较之母子之喻，遥为深微矣。此思想衍进，有转后而转精微之一例也。

    又按：皇侃《论语义疏》泰伯篇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章引王弼曰：

    <span class="q">喜怒哀乐，民之自然。应感而动，则发乎声歌。所以陈诗采谣，以知民志。既见其风，则损益基焉。故因俗之制，以达其礼也。矫俗检刑，民心未化，故又感以声乐，以和神也。若不采民诗，则无以观风。风乖俗异，则礼无所立。礼若不设，则乐无所乐。乐非礼则功无所济。故三体相扶，而用有先后也。</span>

    此又为体用二字对立连用成为一概念之甚为明显之一例。盖谓诗礼乐三体之各有其用也。

    今按：王弼体用之概念，实应始于其注《易》。盖《周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言体，亦莫不皆言用。弼深于《易》，其注《易》语中用体字用用字，难可胜数，兹姑举其体用二字连用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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